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石头影后 作者:1404 文案 从十八线女流氓到国际影后,依藤知道,自己付出的努力决不只有撕逼。 内容标签:现代架空 幻想空间 娱乐圈 古穿今 搜索关键字:主角:依藤,顾守笃 ┃ 配角: ┃ 其它: ================== ☆、天上掉下个俏面瘫   月朗星稀。   一阵微风吹得树叶颤动,叶子轻泻月光。   此时,长山墓园比一天中的任何时候都宁静。这里原本有座庵,也许是周围的树木沾染了太多的香火气,墓园僵直的线条都隐现着柔和的光晕。   墓园b区1号碑前坐着一个女人,她背靠着墓碑,正举着瓶啤酒在喝,一口便是半瓶。摸砸着嘴里的酒味,她抹了把鼻涕,看了看酒瓶。   她叫依藤,勉强算作演员。   “真难喝,”依藤念叨着,“师傅,我觉得酒真难吃,可是吧,”她又喝了一口,“好不容易看您一次,我不要说那些。我跟您说,最近也发生了许多好事,”她将空酒瓶放下了,“阿苇考上a中了,虽然去年说过了,但是总要叫您老不要忘记,他在学校里,也……”依藤暗啐了声,“这小兔崽子。”   总而言之,依藤过得并不如意。   之后她又絮絮叨叨了说多,渐渐醉了,把最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师傅请您保佑我试镜成功吧。”   她话音刚落,一条极亮的光线划破天际。   “流星!”依藤硬是睁开了醉眼,连滚带爬到了空旷的地方,抻直了脖子去寻找流星的踪迹。   可是流星早就一闪而过了,现在天上黑漆漆一片,连朵云都没有。   她嘀咕着:“没运气。”又爬回到墓碑前。   枕靠着墓碑,依藤仰望着无垠的天空,酒意并醉意一同满上她的脑子,她渐渐模糊了眼睛。一股子矫情的感慨从她心底淌过:   二十年前穿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   那时候,依藤还是个街头混子,什么活都干,拿了钱就去玩。二十年前的今天,她跟小姐妹约好了去收拾渣男,谁知天降横祸,天杀的高空抛物正中她的脑袋,她当时就昏迷了过去,一睁眼成了这个世界的小婴儿……   “师傅啊,保佑啊。”她嘟哝着,拢进了发凉的夹克,转了一个身。只这一转身,她感到有什么不对劲。有什么东西正抵着她的肚子,重重的,好像一颗毛茸茸的圆球。   “什么鬼?”   她向下一望,弹了开,撞上了身后的墓碑。   倒抽了一口气,借着酒劲和疼痛,她向前看去,看了约摸五分钟,才发现那是个人。   这人长相英俊,小嘴巴,小鼻子,滑溜溜的鼻梁上安然合着一双眼睛,眼睛外边是圈长睫毛。他仿佛带着头套,手上梳了个古风髻子。髻子并不整齐,发丝却光滑亮泽。他侧蜷着身子,古装白衣,衣摆铺在地上不生褶皱。衣摆之下露着筋骨分明的脚趾,大拇指格外润眼……   不会有剧组在这里吧。   依藤联想着印象里的明星,又向那帅哥看了一眼。   “醒醒!”她蹲近了推了推那人,却发现那人坚如磐石,怎么推也推不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伸出两根手指在帅哥鼻息下探了探。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指尖,她顿住了。   月光中,一对漆黑如墨的眸子,两片如蛋白般细腻的眼白正直直对着她,微风拂过,旋入她脖颈之后轻挠。   犹如男鬼。   “hi。”她呵呵地笑,脊背发麻。   那男人还没有放手,一动不动的,忽然间呲了呲牙,薄凉的嘴唇掀开,露出了略粉的虎牙牙龈,在五指不可见的黑夜中,他仿佛在笑。   “大哥!”她脚一软,由蹲转跪,酒醒了大半。   “嗯?”一个音节地铺入了她的耳朵。   “长……长山墓园。”依藤被男鬼兄拉了起来。今夜未免太冷,她的双腿不停地颤栗着。   “长山墓园?”英俊的男鬼念叨,咬字格外清晰。他扯了扯嘴皮,嘴里就发出了声音:“不知……”   “不知不知不知。”依藤应到,她试图将手从那冰冷的硅胶手中拉出来。但食人魔的毒手看似虚拢着,实则紧紧钳住了她。   音节滑出食人魔的嘴皮:“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她向外拉动手,男鬼的目光一定,定在了她和他的手的交接处。   “我……”依藤决定作死一搏,向前猛地一推,扑了食人魔满怀。感受着胸前充气肉垫一样的触感,激烈的心跳逼出了她的血泪,脑海中霎时间刷过无数条遗言。男鬼缓缓地将她拢住,将头枕在她的肩头。   “乖——”   好,我乖,大哥你别杀我,你瞧我姿色也不错,我身上三两肉……呜呜呜你别吃我。依藤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早已说不出话来,听着那冰凉的肉垫继续说:“何处能打尖?”   “我不知道——”她想到了依苇,今晚还没盯着他睡觉,只怕……没有机会了。   “那、你、能、带、我、去、知、道、的、地、方吗?”   什么?吃人新套路?   “好……”依藤迟疑道。   男鬼轻巧地放开了她。   她放下粗重的呼吸,偷偷瞧一眼那英俊的不明人物,思索到:干脆把他带到墓园保安亭那里。   心里这样想,她嘴上也这样说,然后不明生物同意了,她全然放下戒备,将不明生物带到了保安亭时,早已恢复了以往的爽气。   “要是去市区的话前面有一个指引机,大叔可能有不清楚的,你可以在上面查一下,”她偷偷挨着不明生物耳语,“其实如果实在找不到路了,打电话报警说你被困在山里了,能坐警车回家的。”   “哦。”不明生物望了望她的头顶,“警是……”这一句话还没问出口,那厢人已经跑远了,只能远远看见一只纤细的手在挥舞。   “什、么、鬼?”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从顾守笃嘴里传出。   被天帝老儿斩首后,他是降生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千界吗?遇上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女孩了吗?   她的味道真的好甜,就像是……   依藤跑到了交通站,乘车回家,检查了依苇睡没睡,直接洗漱,倒头就睡了。正睡得酣畅淋漓,只觉得一团清新的气息盘绕在她的脸上。她难耐地睁开眼睛,只见一张俊脸悬在她的头顶。   一个鲤鱼打挺,她一脚踹向那图谋不轨之脸,谁知脚被一股巨力牢牢抓住,整个人歪向了被窝里,霎时间扭做了麻花,“疼……”倒抽了一口气,她的睡意消散了大半。那入室抢劫的倒还不算太恶劣,见她说疼,就将她的蹄子放下了。   “你、没、事、吧。”标志鲜明的话音响起在她耳边。   她向上望去,总算看清了那大盗的真面目。   “你竟然跑到我家里来了,大哥。”依藤压着嗓音骂道,摸准了打开床头的电灯。摄于灯光,她半晌找不准那人站的位置。仰着的脸,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推了过去。   “我饿了。”手的来源者说,“这里我不认识。客栈不收灵石,我就来找你了。”   “这里你认识啊?”依藤挠了挠头发,“算了,我记得还有几杯泡面。跟我来。”她看了一眼半开的窗户,拖着鞋去关上,向下一望,想起了自己家是在十三层。她又望了望犹如悬崖峭壁的窗外,险些朝杂技大师瞪凸了眼睛,问到:“你爬上来的?”   “不,”杂技大师说到,“我飞上来的。”   一阵诡异的沉默从两人之间缓缓散开。依藤放了个屁,总算缓和了一下惊悚的气氛,那味道也明确提示她,这不是在梦里。   “你穿越的?”   “穿——越?”帅哥复述了一遍。   “就是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你来这的时候有没有昏迷,有没有被东西砸脑袋之类的。”依藤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   只见那疑似穿越者的某人顿了顿,深深地点了点头。   她有些难言地望着这历史性的一刻,心里既有哇塞,这人跟我一样的感慨,又有竟然来了一个跟她一样的人的怅然。   这让她欣慰,又让她惆怅。   这时候,她仿佛拥有了林妹妹的风韵。   “我饿了。”那人说到,“很饿。”   “好,你……轻点,我弟在睡觉,别把他吵醒了。”依藤从忧郁里拔出,带着老乡出门,在小客厅里泡了面。两人盘腿坐在客厅的小几子前,依藤看着顾守笃打开面碗,吞了吞口水。   “你要吃?”顾守笃问。   依藤两眼粘在面碗里,用手掩住了嘴:“不吃,你轻点声。”   最近的要试镜的角色是个美女,她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因为邪恶的泡面而爆豆,瞧瞧这油……她又咽了口口水,不甘寂寞地开了口,对小声吃面的顾守笃作了个口型:“你小声点。”   顾守笃瞧了她一眼,回了一个字正腔圆的口型。   依藤看了看,又张了张嘴:“你说什么?”这男人这幅难言的神情,莫不是不觉得吃她的面不好意思,要请她也吃一口。   顾守笃咽尽了嘴里的面条,回了上回那个口型。   这就让依藤很搞不懂了,她轻声问到:“你说什么?”   “知道了。”顾守笃回以同样的轻声。   “什么?”依藤没有顾守笃那样灵敏的听觉,依旧没有听清那神秘的话语是什么,她心中百爪千挠,过了一会,以略大的声音问到:“你说什么?”   顾守笃望了望她,看向了依藤弟弟依苇的房门。   咔嗒。   门锁弹开了。   地狱之门一点点挪开,终于开启。    ☆、原来这是部男主文啊   依苇的门正好对着客厅。他站在门框里,左手提着耳塞,右手夹泰迪熊,仿佛油画里的少年男爵。   依家姐弟是当年同在尼姑庵的孤儿,依苇因为心脏病的原因无人收养,师傅死后,与他情同姐弟的依藤就干脆将他带在了身边。   虽然没有任何血缘,但他们都有一副好容貌,不同于依藤的狐媚脸,依苇长相柔和,除却眼底略显阴郁的青色,全然是一副美好世界接班人的形象。   他看向客厅里的两人,勾起了唇角。   “夜露寒冷,姐姐,是何人这么晚来拜访?”   “是……”依藤将眼睛溜到一边去,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肯定地说到:“是来催你睡觉的人。”   “睡觉?”依苇眼波一转,“如此良辰美景,怎能睡觉?”他幽幽地走向依藤,撇了撇睡衣的裤脚,坐到屋里唯一一张沙袋沙发,倚下身子,纤细的身影恰好嵌入沙发血盆大口的图案之中,活脱脱立于野兽之口的少年王爵。   依苇将泰迪熊安放在腿上,虚拢着五指,手轻轻拄上瘦削的下巴,苍白的唇微动:   “遥控拿来。”   依藤把藏进屁股下的遥控向里推了推了。   “这么晚了,阿苇你就不要看电视了,你明天还要学习,快点去睡吧。”依藤语重心长地说。   “睡?”依苇轻挑眉头,用柔和的嗓音问到,“是谁把我吵醒的?”   话音刚落,依藤就将眉眼横向了隔壁的吃面群众,作势要发威。吃面群众喝完面汤,看了看依藤,又看了看依苇。   “是她。”顾守笃指向依藤,实话实说。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依苇五指微掩唇齿,眉眼轻斜,哈欠了一声,向依藤伸出手来,语调轻快:“是你把我吵醒的,所以,把遥控拿来吧。”   依家姐弟早有约定。依苇必须早睡,不得留恋电视,如若在睡觉过程中依藤将依苇吵醒,必须将交出遥控器的控制权,不得限制依苇晚上看电视的时间。   等这一刻,依苇等了许久。   “是吗……”依藤弱了气势,先用一瞪眼向顾守笃表示对恩将仇报之人的愤恨,再用一瞪眼向依苇表示自己的心中的坚忍。   她决不会交出遥控,如果会,一定是因为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世界之巅矮一半。   “请信守诺言。”依苇提醒她。   她不禁暗啐了一口:这小兔崽子。   依藤守诺,是从前一辈子带来的习惯,这辈子也兢兢业业守着。可她不做老大好多年,吃饭喝水早已是平常人做派,更何况这一个小小的习惯。   她捏紧了遥控器,坚决不给。   猝不及防地,一股巨力将遥控器从她屁股底下抽走。她眼睁睁瞧着遥控器从一只贼手,递进了另一只贼手。   不!   那个夺走遥控器的男人回身望着她,面无表情。   “弟弟!”依藤几乎将唇咬成了三瓣,回身望去,木已成舟,身后的电视被打开了,正放着当季最热的综艺节目。   电视里的明星哈哈大笑着。   入神了一眼,依藤开始苦思冥想怎么温和地绑着臭小子去睡。   就在这时,一块亮晶晶的东西递到了依藤眼前。出于本能,依藤接下了那块宝石。   宝石是玉色的,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边缘很不规整,像是刚刚釆凿,不经雕琢的原石。它全身上下最美的地方是它的光泽,含蓄地隐现在质地表面,十分柔和。   这石头身上有一股神秘感,一看就是价值不菲,让人忘却了当前的烦恼,心中竟生出无与伦比的喜爱。   “请你收下。”夺走遥控器的男人说到。   “你别想……收买我!”她指了指罪魁祸首,再三思量,决定将收拾弟弟排在收拾怪力食人魔先。   她从地上站起身来,挤开那男人,正见沙发上依苇。   小朋友没有在看电视,而是微微眯着眼睛,一盹一盹地瞌睡,他那细瘦的脖子支棱着毛绒的脑袋。   呵呵,原来这小子早困了。怪不得,她看向顾守笃这个神奇的男子。他到底是怎么预测到弟弟要睡了的……   依藤猫着腰凑到依苇面前,抽出少年手上的遥控。   “你、要、我、帮、你、把、他、抱、到、房、间、里吗?”顾守笃问到。   正准备抬起依苇的身子,依藤错愕地看向顾守笃。忽然,她清醒过来,挠了挠头,估量一下自己的力气,干脆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嘱咐到:“你得轻点,他被一颠就醒了,从小就这样……”   眼见顾守笃将依藤悬空架起,一路送到了门边,依藤紧赶着上去开门。两人合力将依苇放回了chuang上。   依藤从客厅拿回泰迪熊放在依藤枕边,看了看地上乱丢的衣物,又骂一句小兔崽子,给少年掖了掖被角。   她拉着顾守笃出门,轻轻关上了门,动作熟练得干脆利落,不带起一丝声响。   “怪不得,”依藤嘀咕着,坐到几子前,将面碗收好,塞进几子边的垃圾桶里,“你早知道这小子要睡了。”   顾守笃随她一起坐下,点了点头。   “说来谢谢你。看你的样子,刚来这里肯定还不了解。”她将声音压得极低,“我快点跟你说一下这里的情况。你那里是武侠世界对吧,”不等顾守笃否定,依藤继续说到,“这边算是现代社会,不能像你们古代一样随便打打杀杀,你要注意自己的武功,到时候有些东西会很麻烦。一些东西也比你古代方便,这个以后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帮你找到工作。明天,你跟我去影视城那里看一下,或许有适合你的工作……”她打了个哈欠,“早点睡,沙发拉平了可以当chuang的。”说着,赶紧跑回房里去了。   依藤是粘着枕头就睡的人,今晚闹了这么久,她刚眯了眯眼就睡着了。与往昔不同的是,她做了一个又深又长的梦。   梦的内容模糊不清。   “喂!”她嘟哝了一下,耳畔一响起闹铃声就起了。没有想象中的乏力,依藤伸了个懒腰,边下chuang边换衣服,外头添了件睡衣,哼着小甜歌出房门,径自打开手机查看日程,走进厕所。   “啊!”她赶紧转回来。   话说,这古代人到底知不知道洗澡不关门啊!一定要赶紧去厨房,随便煎几个蛋压压惊。   她转进厨房,恰好见到弟弟黏在冰箱上的便签:   姐,今早跟朋友约好去学校食堂吃,不用给我准备煎蛋了……其实我想说,最近火腿煎蛋我快吃吐了,换一种吧,大佬。   爱你哟,比心。   “死小子,做这么好吃的煎蛋也不容易好伐。”她撇撇嘴,把便签撕下放在脸颊下面,举起手机自拍一张,谁知那古代憨货硬生生闯入了镜头,一脸懵懂地张望。   闪光灯一闪,他们两人的脸就都被镜头拍摄进去了。   依藤抬手要删照片,头一转,只见放在灶台上的便签条被打shi了。   于是就这样算了吗?   依藤才不会善罢甘休,她费尽心机裁掉身后的男人,无可奈何留了半个肩膀,就用虚化全部抹掉。   呵呵。   依藤看着完成后的完美照片笑得邪恶,图下配文:   被蠢弟弟嫌弃怎么破?   图片一出,就有好几个人赞她。   她点进列表,点赞列表全都是营销、互相关注和好朋友,不禁有些泄气。好歹打过好些酱油了,怎么连一个粉丝也没有。   不过,那些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努力努力!这次的试镜一定要拿到机会。   依藤斗志昂扬,转身看去,眼前是一片白花花的xiong膛。   “你……你不会穿衣服吗,大哥?”她瞪着那肌肉分明的大xiong肌,皱了皱热乎乎的鼻头。   这人外头罩了件依苇的校服衬衫,因为扣子不会扣,这会正敞开着任人观赏,下身是条牛仔七分裤,是某天依藤反串男人穿过一次的。   这模样拉到荒山野岭里也显眼。   “扣子扣起来,”她示意着自己身上的扣子,却见那男人目光笔直地望着她,她吞了吞口水,再次强调,“自己把扣子扣起来。”   “我、不、会、扣。”男人明白地将话放下了。   两人僵直着对峙着。   “这样,”她纽开自己xiong前的一个扣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向下看手也有点慌,急急忙忙将衬衫扣子扣了回去。   我是老司机。   多年的街头经验给了依藤这样一个提示,她一把揪过顾守笃,将他的扣子全部扣回去,方一抬眼,就见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笼罩了她,仿佛在思索着。   她有些气急败坏了,恶声恶气地说:“快点回去,我煎蛋给你吃。”   顾守笃依言行事,丝毫没受暧昧气氛影响,盘腿在小几子前坐好。   好在依藤手艺稳定,三月如一日的鸡蛋火腿肠味道扎实,即使稍微有点焦也无失风味。   稍稍把焦黑的一大圈剃掉,两人分吃了一小盘,依藤就把碗丢水槽里,急急忙忙带顾守笃出门。   这个世界不坐公交,公共要道都是统一规划,一线直达,这样是很方便,但即使要道有多条线路开通,每一节车厢还爆满。   两人硬生生挤出站点,依藤和顾守笃直奔剧组。依藤将他托付给相熟的群头,赶紧去梳妆。   她休息时一出来,群头就告诉了她一个大消息。   “你那个大兄弟可真了不起。那个霸道将军我爱你的导演把他选上了,飞黄腾达啊!”   “什么?”依藤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霸道将军我爱你是影视城比较出名的电视剧,据说齐聚当红小花小鲜肉,依藤在里头演过一回害死女主母亲的姨娘,就再也没有和这个剧组有交集了。   她在里面唯一的感受就是主演们的粉丝实在太多了。   “什么角色?”   “你觉得哥这么大惊小怪能是什么角色,男主角!半途换男主,我的天,这是头一回吧!”   没听完这话,依藤一口水喷了一地,赶紧检查戏服,确定戏服没事,她松了口气。   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忽然想到,原来这是部男主文啊。    ☆、反正我都要去难民所,我不在乎是朋友踢我去,还是自己去。   郑导真心觉得今天的运气不错。   今天早晨男主角第五十四次拿乔,迟迟不来,剧组难以开动。郑导险些要爆炸,勉强忍住,只好先拍没有男主演的剧情。其中一场,一个武替在马上表演高难度动作,拍摄中段马匹突然失控,险些要出人命,顾守笃从场外奔入,当场横刀跨马,将马匹控入手中,犹如天神降临般朝着郑导打马而来。   “请、问、你、需、要、帮、忙吗?”顾守笃说。   那一刻,郑导这样想到:这英俊的脸蛋,这冷峻的气质,这俊得不行的身手……上帝啊,这孩子难道真的不是霸道将军穿越而来吗?   “需要,当然需要,”郑导如梦初醒,从少女梦幻中脱离出来,耳边少女粉丝的尖叫声扰得他头疼,但他转念一想,朝这个英俊的年轻人露出了和蔼的笑脸,“你哪个公司的?”   “嗯?公司?”   “没有公司吗?”他开始意识到这是桩好生意,拍了拍顾守笃的肩膀,颇为慈祥地说,“刚才真是谢谢你,进来喝杯茶吧,我有个角色要跟你谈谈。”   “角色?”顾守笃回顾了早晨学到的东西问,“是工作吗?”   “是。”郑导示意助理去倒茶,拉着顾守笃的手臂往里走。   谈话详情不细说,郑导和顾守笃两人都是各得其所,心中十分满意。回绝了男主演经纪人的好声好气,郑导心情舒畅了许多,与制片人吵架都吵得欢了。   终于,第二天清晨霸道将军我爱你的片子改定顾守笃为男主角。   他们宣布了此事。顾守笃被郑导老婆的经济公司收入囊中,第二天就被接到了给旗下艺人备下的公寓里。全程他只在半夜回过依家一趟,那时候依藤早就睡得歪歪斜斜,毫无意识。帮她盖好被子,顾守笃独自飞回了公司的公寓。   依藤醒来时隐约感觉到有人来过,等她穿好衣服,就把这奇怪的感觉抛到脑后了。   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她要参加电视剧燃情的试镜。   燃情是帝业下属一个分支的的试水之作,算是网剧,酬劳稀松平常,但背靠帝业这棵大树,对知名度的帮助不可说不大。给依苇煮好早餐,随便啃了口面包,依藤就带着一身行头出门了。   她到达时,在场地等候的人已经很多了。   依藤跟相熟的人打过招呼,几个人聚在一起化妆,讨论今天的试镜的内容。   “今天若妹妹也来了诶。”忽然有人说到。   若妹妹是圈子里给冯若景取的外号。冯若景天生长了副林黛玉的面孔,稍加遮瑕就有一股天人的气韵,虽然演技烂,但凭着这脱俗的容貌搭上了许多电视剧大制作,饰演了几个戏份重的花瓶角色,近三月据说上了名导的戏,在电影里走了个过场,纵使只是个不能动的花瓶,也足够让人羡慕的了。   “不会吧,她看得上这剧?”接话的人语气里带着酸味。   依藤跟冯若景有过几面之缘,隐约想到这是个很柔弱的姑娘。思索了一下适合冯姑娘的角色,她心底暗叫不妙。   这怎么正好跟她撞上了!   依藤想要的角色是剧中一个戏份颇重的女三,蒋璇山,经常在女主危难的时候提供帮助,性格柔中带强。她自恃有些实力,且跟参与选角的副导演有些交情,算是有几分胜算,倘若拿到机会,剧好她演得也稳再加上运气足的话,就能上天一级准备了。   可是现在竟遇上了冯若景,她大概只有扑街的命了。   她默默祈祷,加紧了化妆的动作。   试镜半小时后开始,冯若景进了跟依藤同号的房间,依藤心脏已凉下半截。轮到她时,开门出来的副导演阴了下脸,招呼她快些进门。   一进门,她的想法就得到验证。冯若景和开门导演坐在一块,安静地在一旁刷手机。更糟糕的是,跟她相熟的那位没有来。   试镜的房间里算上开门的那位,总共三名导演。其他两个都在看手机,开门那位同他俩耳语一句,他俩就瞟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摆弄手机。   这场景不用人开口,依藤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快点开始吧,”开门副导演颇有些不耐烦,“就剩你一个人了。”说罢,他眯了眯眼睛,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瞅了一眼,之后凝眉锁目的,见依藤没有开始,扣了扣桌板说,“干嘛,看什么看,快点!”   依藤瞥他一眼,忍住了朝他脸上招呼的冲动,坐到了给试镜者准备的椅子上头,引得三位导演中的一位抬起了头。   她将双脚向侧边一别,跟闺蜜借的小牛皮高跟鞋就半含在了半身长裙底下。不枉她刷了三回鞋油,此时鞋子光泽莹润,衬得格子羊绒裙细腻鲜明。   眼波一转,顺着动作,她抬起双眼,逼视着对面。   “我说你是个混蛋。”她道,“阿彩是算不得上心,她数九寒天帮你老婆买粥,你老婆生了,伺候你老婆吃喝拉撒,她工作上忙得要死,公司最难熬的时候还要帮你带孩子,”说到此处,她画得干练的眉毛微绷,敛下目光,嘴角迸出一丝冷笑,“叔叔,这就是你从未关心过的女儿的态度。”她将手搭在边上的玻璃桌上,五指乱敲,稍稍一抽,抽了一纸空气,仿佛将文件拿到眼前端详。   只过了一眼,依藤将那纸空气随手丢在桌面上,敛下目光,复又抬起时,眼里是绝对的坚毅:“为了阿彩,我绝不会接你这个案子的。”她看了看瘦削的腕子,在腕子上方转了转。   这时,坐在中间的导演抬起了头。   这个角色身家富裕,最爱戴的是一款盘面可以转的名表,剧本中只是一笔带过,非不熟悉剧本的人能得知的。   “为什么?我给你钱啊,你为什么不接。”那抬头的导演骤然发声,吓了依藤一跳。   依藤极快得敛下目光,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到:“您到如今还执迷不悟,那就恕我不能奉陪了……”说着她拉开了门……   “等等!”抬头的导演叫住了她,   看着门,依藤目光亮了亮,暗暗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坐回到椅子上。   这动静引起了其他两位的打量。冯若景也看了过来,柔和的脸庞没有表情,只一个劲望着开门导演。   “梁编我知道你是年轻人,但是这事……”开门导演马上要说话,被那抬头导演也就是梁编打断了。梁编现今两只眼睛都放在依藤身上,他望着依藤,朝她开心地笑,如握住了在水一方的女神的手。   “回去等消息吧。”梁编说到,低头整理着桌面的资料。   霎时间希望崩塌,依藤内心比了个中指。她朝面试席鞠了个躬,阔步推开了房间的大门,走了出去。   这般气势维持到她出大厦时就萎,这时已是深冬,太阳打在头上,头发上仿佛冒出一缕缕湿气。依藤有些憋,挠了挠头,发现肚子有点饿,准备去找吃饭的地方。   正向前走,不远处奔来了一大溜记者,光看车子标志,可以看出这些大多是娱乐记者。   是哪个明星出行?本着凑热闹的心态,依藤站在了原地。   不过一会,帝业大厦里就走出了一大行人,连着保安乌压压一片,与外头的记者形成了分明的对峙,闪光灯霎那一闪,烘托出了一张严肃英俊的脸。   依藤远远就人群核心的顾守笃,他被庞大的人群簇拥着,丝毫不由流露出新手的怯懦,气势自成,整个人散发着锋利的无性别攻击力。   “顾先生为什么你可以顶替刘基成为霸道将军我爱你一剧的男主演,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jian)实(qing)?”   “顾先生,请问你顶替了重伤被解约的刘基是什么感受。刘基说曾在剧组见过你和郑导老婆在一起好几面,这是否属实?”   “顾先生,请问你在毫无经验的事实下……”   嘈杂的话音涌向了顾守笃,顾守笃也在张嘴,说了什么话依藤没有听清。她向下审视自己的装扮,夹紧了手上的大包,满脑子都是再过五条街有家煲仔饭很好吃。   她自然向前走了一步,脚在路边猛地一别。   好在别的不算厉害,她并不感到很痛,稍稍扭了扭脚,正要向前继续走,下意识向下一瞥。只见借来的鞋已经缺了一个脚跟了,那鞋跟此时正卡在身后臭水沟的栏上。   这可是988的小牛皮啊!   她赶紧蹲下去捡,错指一捅,将整个鞋跟捅入了臭水沟里。噗通一声,鞋跟彻底沉进了深不可见的污水中。   啊!   依藤心底凄厉一吼,忽然觉得生无可恋,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今晚去住难民所吧。反正她以后也要去,不如现在就去吧,还高高兴兴哒。   顾守笃望着依藤蹦跳着离去,觉得她这是在替自己高兴。   她真善良……   他决定继续回报依藤的救饿之恩。    ☆、洗脚婢和冷宫娘娘   小牛皮鞋是依藤大老婆梅青霜的。   梅青霜家境优良,靠着家里企业的股份分红就能混吃等死,她偏还要拼才华做老师,恰好当了依苇的初中班主任,   当年依藤家长会一进教室,两人一见如故,之后就吃吃饭,唱唱歌,聊聊企鹅,喜(为)大(祸)普(苍)奔(生)地在一起了。   照梅妈原话来说,都是因为那啥小明星,我家好好一闺女才介天换男朋友,都被带坏了都……   呵!   连男人手指头都没碰过的依藤内心毫无波动,并向梅妈投递三只梅青霜。   梅青霜假装自己是个小软妹,实则抖s到了极致,为了钓男人给自己刷鞋子的社会败类怎么可能被她这种新世纪好青年带坏。   刚吃过饭,依藤就跪在客厅里举着小牛皮鞋子示众。背叛者依苇在厨房洗碗避难,女王梅青霜一手捧着水果拼盘,盘腿坐在客厅唯一的王座——血盆大口布沙发上。   “这双鞋你知道多少钱吗?”女王起调不一般,尖细的软妹音一吊到底。   依藤耳朵有些疼,说话也弱了许多,嗫嚅道:“998。”   “加个1。 ”   “1998吗?”   “放屁!”梅女王对这价格稍加不屑,霎时间怒火喷薄,“9981!”   依藤打了个颤,将鞋越举越高。   “你给我举好,”梅青霜拈起一块西瓜塞进嘴里,望着那叉子尖头,向下狠狠一戳。   “我赔!”依藤又打了颤,将鞋举过头顶。   “赔?”梅青霜咬断了半块哈密瓜,“存款2000有没有,你每月15块房租要不,吃喝拉撒要不,苇苇医药费、补习费要不,置装费要不,人情交道要不,你拿什么还我,啊!”她将盘子丢入依苇手中,伸出了一只腿。   依藤赶紧爬去敲,急忙说到:“我肉偿。”   “肉?”梅青霜用牙签挑了挑齿缝,“你那点牙签肉滚儿蛋。”   “那您说——”   “最近我遇上个事,”梅青霜摆出了说正事的姿势,“那什么我妈啊,你知道的,特别事,我交什么男朋友她都要管,说什么文家大少特别好,可我管他少几文,这男人不能擦鞋,要来也没用,洗脚婢你去帮我把他打发了。”   这话一出,依藤不能言语了。她将手上的贵妃猪蹄向外一推,干脆利落一个字:“不干。”   “不干?”梅青霜将牙签丢进脚边的垃圾桶里,“还钱,还钱——”   “姐,”依藤猛地俯下身抱住梅青霜的腿,涎着笑脸好好说话,“我们俩谁跟谁,这么多年了我还能不清楚你妈是什么人,我怕!”   梅青霜乜她一眼:“是不是朋友?”   “是啊。”依藤紧着手给梅青霜捶脚,笑容灿烂,忽然转了个弯,“可是朋友也不能搭上命啊。”她朝梅青霜腿上掐了一把,“你妈上次追我三条街。”依藤比了个五,看了看手,又换回了三,“你要是真想要梅姨消停。赶紧先斩后奏,三年抱俩。到时候你妈再逼你相亲,你当街抱着孩子一嚎:怀孕女儿当街被弃,无耻母亲竟还要我接客。在社会人士的监督下,她也不敢……”   “放屁,”梅青霜一脚踹开依藤,“起开起开,谁说要跟那种人结婚了,只是看他擦鞋手艺好而已,这种不体贴,爱闹情绪的小贱银,就只配给本宫擦鞋的。”   说完这话,依藤不敢吱声了,想到::这小妮子莫不是又跟男朋友吵架了。   这时,依苇拿着依藤的手机来了。手机正在响,上面跳动着一个陌生号码。   依藤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了早晨那个编剧的声音,他自述了身份。   依藤握住电话的手有些抖,加速的心跳叫她晕乎乎的。   莫不是要时来运转?   “梁编吗?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剧组方面呢蒋璇山的人选定的是冯若景,”梁编如是说,依藤僵了笑脸,听他又继续说,“这里还有一个角色。”   “是吗?”依藤心底已经呵呵开了,暗自腹诽着:这剧除了女一女三,剩下的都是恶毒扎针容嬷嬷,女二不可能,其他的……,“我最近档期可能不太行。”   “哦是吗?”梁编话音未落,又添上了一句,“我又新加了个角色,戏份还好,正面形象,十五集有吧,你要不考虑……”   “考虑!”依藤哪有不考虑的,这剧才十八集,正面角色,就是纯打酱油也能混个脸熟,“我虽然档期很紧,但是挤挤也是有的。”   “是吗?这样啊,”梁编有心逗逗她,“如果实在没有我就不勉强了,你……”   “有的有的,刚才就是个谦辞,档期我什么时候都有。”她赶紧说。   “那就说定了,五号来签约。”梁编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依藤一脸痴呆地望着头顶的白炽灯,灯光耀入眼里,带起一阵黑点。她有些眩晕,思绪如梦幻,如泡影,一阵阵轻旋。   “喂,”梅青霜拍了一下她,见没有动静,又戳了戳她,她一阵打晃,转着脚跟倒在了唯一的沙发上,闭上了双眼,吓得梅青霜慌张,赶紧招呼依苇打急救。   “别是痰堵了心眼子,猛拍拍不醒,二栓拿水来!”梅青霜念着乡村风土爱情剧的台词,将依藤拖下了沙发。   依藤赶紧醒来,挨了泼面一水。   “你干嘛,我好着呢。”依藤脸上露出了不可名状之笑。   依苇和梅青霜面面相觑。   “语无伦次且出现幻觉了!”梅青霜下了定义,动作柔和了许多,抚摸着依藤的肩膀试图安抚她,“被拒了不要紧,咱们还年轻,我知道你这些年很辛苦,但戏总是会有的,老姐姐我还是个语文老师,网上写文被拒了那么多次都没放弃,你……”   “过了。”   “过了?”梅青霜一把推开依藤,“过了你还晕。”   “高兴晕了。”依藤捧着脸做花痴状,蹦蹦跳跳地跑进自己房间里,徒留依苇和梅青霜在客厅里两眼直楞。   梅青霜晚上留宿依家,跟依藤一起睡。夜半梦醒她忽然发现房间里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心里一哆嗦,打碎了依藤chuang前的水晶球。   “有贼进来打碎东西了。”梅青霜赶紧推醒了依藤。依藤摸开了灯,只见顾守笃抱着一只大箱子立在原地。他身上还穿着白日里的衣服。   “顾守笃?”依藤甩甩眼睛,确认这不是电视上,她赶紧趴下chuang,摸了摸顾守笃的耳后。   “温的。”她确认这不是梦。   “这谁啊?”梅青霜用被子裹紧了xiong前四两肉,指着依藤说到,“劫色劫她的,洗脚婢姿色佳功夫好。”   “依藤看向顾守笃:“你干嘛?”   “给你,”顾守笃将箱子放到依藤手上。依藤接过那轻箱子,晃了晃,只听见里头发出刷哐刷哐的声响。她伸手去拆箱子,却被迎面来的一阵冷风吹起了发丝。   顾守笃站到在窗台上,他单手拉着窗户,坚韧的腕子露在外头,仿佛一节透亮的玉。顾守笃向里一合,将风堵在了门外,随之纵身一跃,在隔壁屋顶的灯光下,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   依藤赶紧过去扒着窗户看,只见楼底行过车辆的车灯。   “罗曼蒂克,罗密欧啊这是,藤妹竟然被这么浪漫的人追。”梅青霜嚷嚷着,从chuang上跑到依藤身后,“这少年身价不低啊,深夜搞这一出,少说要抬直升机”。   依藤斜了她一眼,想到顾守笃的英姿,虚荣心一荡,默默守住了自己和顾守笃一起的秘密,她抬高了下巴:“我允许你收起你的嫉妒。”   “屁,”梅青霜拍了她一把,拖着她去拆箱子。两人一打开箱子,只见满当当的泡面滚了出来。   一阵静默弥漫开来。   箱子里的泡面大多是新口味的,碗面和袋装面归类放在一起,也算是尽到了极大的心意了。泡面中间夹着一张龙飞凤舞的毛笔字:   多谢招待。   依藤挠了挠后颈,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俩的情趣。”   “我知道了,朋友之间的泡面情趣。”梅青霜捂嘴偷笑。   互相打趣着,闺蜜两个又窝上chuang去睡了。   因为第二天没工作,依藤睡到日上三竿,由梅青霜处理依苇的早餐和送依苇上学。   她一醒来,仰面躺着,爬下chuang找到顾守笃给的袋装面开始煮,打了蛋再放进一根火腿肠,等炉子上面熟,尝了一口汤头。   放在灶台上的手机震了起来。   “喂。”她接了起来,“梅妈啊?”只说完这一句,她手一滑,手机就进了面锅里,泡入了面锅乳白色的气泡中。   手机里传来梅妈气急败坏的大吼:“依小姐,我说你有没有点良知啊,竟然派你弟弟勾引我女儿。我女儿是你弟弟能勾引的吗,你弟弟才多大啊,你这丧尽天良的,就欺负我孤儿寡母的,活该他能路上被车撞,住进医院里……”   电话被霎时间掐断,依藤一边拨通梅青霜的电话,一边朝外跑去。    ☆、投递了三只梅青霜   梅青霜没接电话。   依藤心中着急,直接打给了依苇的主治医生。主治医生在一片喧闹中,终于道出了实情:   依苇其实没事。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梅青霜送依苇去上学,路过自己家拿一顶帽子,谁知半路杀出个梅妈。   一见到了相亲时间,梅青霜没去相亲,梅妈就火了。两人你追我赶,不得已梅青霜跟依苇一商量,借着梅妈不知道依苇,让依苇伪装成大人假扮高富帅男朋友。   梅妈却没有善罢甘休,不知从哪里查到依苇的身份,当场发作,又是你追我赶,不能跑步的依苇被梅妈推着撞上了车。   依苇为了结束这一场闹剧,索性装死,吓一吓梅妈。   现在依苇、梅青霜、梅妈和车主们都在医院等检查结果,但看情况梅妈没被吓住,越发作天作地,将事情越搅越乱了。   依藤一进病房房门,赶紧掩面哭泣,伏在依苇身前又是掖被角,又是流眼泪,红汪汪的眼睛我见犹怜。她捋了捋弟弟的鬓发,伸手进被里狠掐那死小子一下,坐在chuang沿挡住了依苇忍痛的神情。   “苇苇……唉”她簇下眉头,瞪向了梅妈,“全都是你!”   “先等结果出来了啊,”梅妈叫嚣道,“人没一点事,还想平白赖我身上,”忽然哑了嗓子,“就算是有事,也是开车的人的事,说实话,我还从没见过看车开得这么烂的人……”梅妈瞥了一眼那头,话立刻被对方的人给截断了。   “这位大姐,话不能这么说的。我做了三十年司机,碰上你这样蛮不讲理的还是头一遭,你硬生生将人往外扯,人孩子给你挡了灾,你还不认账,你难不难为情?”司机盘着手,眼睛阴阴地向下望,“不过这事是得看医生怎么判,判完了我们调监控,看是谁的错。”   “调就调。”梅妈应答得干脆利落,眼睛不住向女儿处撇。梅青霜仿佛觉察到了她的神情,偏过身去不瞧她。   梅妈原是翘着二郎腿坐着的,此时放下那腿,两腿并在一块,腿上压着她最常带的皮包。   她抿了抿唇。   “哼——”她沉着嗓叫到,“医生呢,什么效率,这么急的事情慢吞吞,一点医德没有。”   “妈!”梅青霜喝住了她。   “你朝我吼啊?”梅妈登时变了脸,说着要将巴掌向梅青霜脸上呼,“死丫头,我现在这样是为了谁我!啊!”梅青霜倔强地迎上去,被依藤拉住了手。依藤一把扭下梅妈的手,但到底敌不过梅妈的力气,被梅妈推到了chuang上。   依藤却也不是吃素的,推过边上的长椅,一下将梅妈限制在了两张座椅之间。   “青霜,给我找律师。”依藤望着梅青霜,咬紧牙关,腮帮子在颤抖,“我们的友谊到此为止,我弟弟现在变成这样,我们法庭上见。”   “什么大事你就找律师,你懂法吗啊?”梅妈上前要闹,却被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众人目光围住了。她讪讪地抿着嘴,又按着皮包坐下了,这时梅妈的脸上忽然浮出厉色:“不行,你说律师就律师啊,医生呢,怎么还没来,是死是活,到底有没有结果!”说着,她要跑出找医生。   梅青霜跟依藤对了一眼,暗叫糟糕。   医生是坚决不愿意淌这浑水的,必须叫梅妈知难而退才行。   “我来了。”一条修长的身影从门外穿行而来。   依藤抬头去看,只见顾守笃站在门口。这男人现今带着一副金丝眼睛,穿着白大褂,大褂下摆显露出一条湛蓝牛仔裤,一副医生的架势。   向这里走来,他伸出纤长五指,搭在白衣的细小纽扣上,指尖一转便扭上了一个扣子。   “我是今天的值班医生,刚才是哪位叫的医生?”顾守笃将刚才医生嘱咐给他的台词复述起来,将视线对向梅妈,面无表情,“请问你是肇事者吗?”   梅妈说不出一个不字,声音就被顾守笃的话语碾过:“病人的病情很危险,现下要移交重症监护室,谁是家属,跟我出来缴一下医药费和签通知书。”   依藤赶紧从chuang上下来,视线紧盯着梅妈。梅妈动了动喉头,又迎来了女儿的紧盯。她刹那惨白了脸色,身上的黑色貂毛衬得面孔苍白如霜。她瞪一眼代表对方的司机,快步走向外头,拉住了跟着顾守笃身后的依藤。   “好姑娘,我们谈一谈,看一看事情能不能用钱解决。”梅妈柔和了口气,“我知道的,你们家境不好,这打官司也是一场消耗,不如讲和的实在。”   “我就要……”   梅青霜给依藤使了个眼色,依藤弱下话音,让梅青霜先说。   梅青霜说道:“妈,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行事作风真的很让我难堪。男朋友我谈,婚我也结,只这一点,你不许过分插手,也不许控制我的生活。我跟谁恋爱,你可以提建议,我跟谁结婚,你也只能提建议。”   “这跟这事有什么关系,你丫头,”梅妈刚想要骂,被依藤一眼将话顶回了肚子里,“我们就事论事。可你要真不喜欢我干涉也行,我又不是那种特别□□的妈妈,只是我所有良苦用心都是为了你,你莫要……”   “停。”依藤从诊室里借来了纸笔,“梅姨你写个条子,下次再犯我就把这事重新提起。”   “什么?”梅妈看了看撇过身的女儿和紧逼着她的依藤,有些无措,“小丫头片子。”梅妈暗咒一声,将保证书写下了,签下了字。   这时候,迎面走来了郑导,他刚上完厕所回来,正找不着大部队,一见到顾守笃就很高兴:“守笃,今天真不走运,竟遇上碰瓷的,那疯婆子竟然还吵着是我们这边的责任,现在看来我们要迟到了,不如叫他们先拍别的戏,”他走过来,惊奇地看向顾守笃的白大褂,“怎么你穿起了白大褂了?”   话音刚落,没人胆敢说话了。沉默犹如爬虫,偷偷钻入了众人之间。   “什么?”梅妈率先反应过来,依藤和梅青霜早拿着纸条跑了,徒留顾守笃在原地狠狠挨了梅妈一皮包。   收手之后,梅妈追着女儿的身影,边追边骂道:“死丫头辜负我好心!”   眼见梅妈快追到了,依藤、梅青霜两个只得拼命跑,不一会绕了医院好几圈,最后依藤实在跑不动了,倚着墙坐下,被梅妈逮了个正着。   “骗我你小丫头片子。”她一把揪住了依藤的头发,依藤反揪住了她的头发。不远处梅青霜跑回来调解,挨了妈妈和好友各一肘子。   “你个死老太婆。”依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梅妈摁在了椅子上,猛地一脱手,转身就跑,生生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对不起啊大哥,”她看向怀抱的所属者,向后望去,赶紧挣脱了那怀抱,去帮梅青霜对付还要进攻的梅妈。   “两个小丫头!”   面对两人的攻击,梅妈发起狠来,将头发向上一撩,刚冲了一步就定在原地,仿佛看见了美杜莎,顿时呆若木鸡。   “文……文……文大少!”她许久后叫到,赶紧将头发别好。   依藤和梅青霜速速向后看去,只见一个转身就走的伟岸背影。   不一会,在不远处的拐角传来了文大少与医生的谈论的声。   依藤细听那话语,向拐角张望,刚要上前查探,一个少女挽着一个小男孩掠过了眼前。一瞄见那少女的形容,她赶紧低下头,将额前的碎发理好,理头发的手完美遮挡住了自己的脸。   “大哥!”远远听见那少女甜甜地叫到。   依藤如梦初醒。   “不会吧,这就那少几文?”耳边传来好友的喃喃声响,梅青霜并未注意到依藤的慌张,“我天,果然不是擦鞋的料……”   “什么?”依藤搞不清楚现在套路。好友的品性她是了解的,这男人完全契合她的品味。   “等下我妈上去套近乎,你……”梅青霜附到依藤耳边说,依藤一听这馊主意,赶紧挣脱梅青霜的咬耳朵。   她拉住梅青霜,险些软了腿:“我不被你妈打死我就去上香了!”   “上什么香,是不是朋友。”梅青霜又搬出这一套。   “朋友是朋友,”依藤见梅青霜要走,又把她拉过来,“姑奶奶,你不招他我觉得他看不上你。”   “是吗?”梅青霜若有所思。   依藤一点点将梅青霜拖离现场,忽的梅青霜拉住了她的手:“藤妹,你说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   梅女王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与她说话时,不知看向何处,连她的脸在哪里都未抓准。   那突兀的问题打得她措手不及,她回了一个哈,从过往中找不到答案,开始对某些剧本上的内容苦思冥想,坑坑洼洼地答到:“那什么,荷尔蒙爆发,信息素的交流与传递,从人群中第一眼……”   她不确定,声音越来越弱。   恰逢这危急时刻,一个白大褂的身影从拐角穿出,走进来往的人群,从通道那头一跃一跃跑来。   “看见你。”她喃喃道。   白大褂顾守笃跑定在她眼前,调息着说到:“别、忘、了、你、弟,他还在等你。”   依藤难以忆起方才的矫情,那种小鹿乱撞的感觉真的是她产生的吗,还是对眼前这个空有俊脸连妹都不会撩的面瘫男。   “哦。”依藤忘了刚刚的心跳,“我没忘,多谢提醒。”   “不谢。”顾守笃道,“我今天又发现了一种泡面,你要吃吗?”   “随便,我……”依藤被梅青霜握住的手忽然剧痛,她望向那钳紧的爪子,耳畔爆发出一阵欢呼,“我知道了,我要去追他。”   梅青霜向来仗义,男人说追就追,好友说抛就抛。依藤三天没接到梅青霜电话,每天晚上两人在企鹅上没聊几句,梅青霜就跑去跟文大少说晚安了。   是的,他们俩在一起了。   从梅青霜口里,依藤知道了很多关于文家的消息。   文大少名文睿行,文家新生代掌权人,下面有一对同父异母的弟妹。文董事长是他的爷爷,近期在医院住院。   更重要的是,文家是帝业的后台。   依藤想想有些小激动,不过也仅止于此,没开口叫文老板娘给开后门就马上要进组拍戏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      第一天到剧组,人员安排还有些乱哄哄的,依藤大清早独坐化妆室背台词,背到要紧之处,化妆室门开了,冷风拥着三两人进来。她们关上了门,一见依藤便有些诧异。   “许姐好。”依藤脆生生叫人,把东西收拾进包里,正要挽起包出去,就被许柳雾叫住了:“走什么,坐着,外边多冷。”   “那谢谢许姐。”依藤反口说,“不过,早饭没吃,我先去买个早饭。”   “这样啊,”许柳雾笑道,“那赶快去吧。”说罢,依藤也不多事,向外头走。出了棚屋,冷风兜头,她猛一哆嗦,迎着风冲出去。   这许柳雾是剧中唯一的大牌,饰演女主角,年过三十,正值演员的黄金时期,这位却急流勇退,嫁了个恰到好处的商人,偶尔拍些戏玩。依藤同她拍过一段时间的戏,当年她演受宠贵嫔的时候,依藤就演她身边的小婢女。   接触的时间长了,一次不巧,她听到了许柳雾和她男朋友的争吵,吵得非常厉害,那男朋友似乎是个有家室的……现在她见到许柳雾,总有一股窥见别人私事的变扭之感。   她吃完三个大包子,慢悠悠逛回了剧组,正好掐着点到,找了一张椅子坐好。其中一个摄制与她认识,上前跟她打了个招呼,转身一望赶紧说到:“冯小姐也这么早?”   “你也早。”冯若景笑了笑,仿佛融雪之时的烟柳,瞧了依藤一眼:“你是依藤吧。”   “是啊。”   依藤同她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以为冯若景认识过了就走了,她翻出剧本,剧本被一只玉手一抽,抽出了她的视线。   冯若景将她的剧本拿在手上翻阅。   依藤是一周前拿到剧本的,每天安排点时间分析,剧本复印件上已经是密密麻麻的记号了。   细细看过剧本,冯若景对她称赞到:“你很厉害。”   “是吗?”这称赞叫依藤受宠若惊,她将头发别在耳后,动作都柔和起来了,“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能得到同行的承认,让依藤轻飘飘的。   “哪有夸。”冯若景笑起来很好看,两缕罥烟眉舒展开来,像是云雾初开,只是这云雾有些虚,遮住了她的眼睛,“听说你演的是是新加的角色。”   依藤还沉浸在美人的夸奖中,随口一答:“是啊。”   “看来属实了,我听人说梁编特意给你新加了个角色,对你青眼有加,你真的太厉害了。有什么招好传授我给我。”冯若景嘴里夸着,还拍了拍依藤的手,一手搭在依藤的剧本上,一页页下翻赞不绝口,夸得依藤找不着北了。   依藤平素大大咧咧,忸怩起来,猴屁股似得脸向四处一转,格外显眼。边有人瞧过来,过来问一声,便见冯若景朝那人夸耀。依藤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就出声提醒冯若景不用这么夸张。   “冯小姐,你这样我倒不好意思了。”   “做得好就是做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冯若景提起剧本,“方才许姐就提起过你当年演戏比她那个贵嫔娘娘还认真,我这才来找你的。”   听到许柳雾,依藤搓了搓手,将两只手拢紧:“许姐太夸张了,我也没有多那什么,比我厉害的有好多的。”   冯若景却对此大不攒同,两人争论了一会,她忽而神秘一笑:“我拿去给许姐瞧瞧,方才有几个姐姐还不信她呢。”   “诶!”依藤去抢剧本,冯若景被依藤挡了个踉跄,扶住靠椅才没摔下去。依藤哪里敢怠慢,赶紧把冯若景扶起来。   “没关系吧。”   “没关系,没关系。”冯若景掸去大衣上的水渍,用纸巾在上头揩两下,大衣上的茶渍越发深了。刚才她滑下去的时候,正好碰翻了边上桌子上的茶杯,茶杯里的茶叶整个泼到了她的身上。   冯若景见擦不干净,干脆把衣服褪了下来。依藤帮着她拿,看衣领下的logo,又问了一句:“衣服不要紧吧,我……”这时候冯若景衣衫单薄,里头的羊毛衫贴着手臂,根本不顶事。   依藤想到这点,赶紧去脱自己的外套,被冯若景一手拦住了。   “你自己着凉也不好,我助理那里还有一套,不碍事的。”冯若景摇了摇头,“要不你陪我回去吧,也好给我挡挡风。”   依藤想着暂时没事,一口答应了此事,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梁编。   梁编是这剧的实际导演,表面挂名的是他老师。四周人见他来,纷纷打招呼。   “你在这干嘛?”梁编皱了皱眉,“那边开拍了。”   “我……”依藤看向机位在动的那处,不多做解释赶紧跑过去。   依藤的角色是女主角的同父异母的姐姐,被女主妈狠狠欺负过的那种,性格女强人,心地柔软,一开始仇视女主角,后来成为了女主角的软肋和后盾。在拍的这一幕是女主姐姐作为合作伙伴的负责人,第一眼见到女主,误会女主是泄露公司机密的人。   注意着机位,依藤调整好愤怒的表情。   “你竟然做这种事,老头子的公司看来要死在你手里了。”她喷出一声冷笑,唇角绷得紧紧的。   许柳雾望着她,不做声,多年来的演戏经验都沉淀在这沉默中。依藤细致的观察许柳雾的神情,暗暗吃惊。   许姐竟然眼里朦胧了起来。   “是。”许柳雾短短说了一声,假意不去看依藤,却用余光示意着关注。这既表达了对姐姐的关切,又表达了对姐姐误会的忧愤难发。   依藤赶紧跟上:“你既承认了,倒算是坦荡,你们内部的事我管不着,”她扯开一抹冷笑,缩拢了嘴,牙齿辗合,“这破公司早倒早高兴。”   场外的梁编盯着监视器,多瞧了依藤一眼,他示意摄像机给依藤一个特写。   “你这女人真毒。”冯若景站在许柳雾身后,盈盈的目光飘落在依藤身上,抿直了嘴角,将目光过度给了许柳雾。许柳雾正要念台词,猛听冯若景阿嚏了一声。   全场皆静。   “卡!”梁编走上前来。   “抱歉梁编,是我没做好保暖工作。”冯若景接过助理给的热水,喝了一口又阿嚏了一声,水险些泼在了自己的身上。   梁编朝冯若景皱了皱眉。   冯若景助理赶紧辩解道:“早上还好好的,我们家若景被依小姐浇了杯热水就这样了。”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依藤身上。   “我……我去抢我的剧本,然后我就……”她挠了挠头,“我,冯小姐我很抱歉。”她垂下了头,又要出声解释,听见冯若景接连三下的阿嚏声,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行了。”梁编抿紧唇,深看了依藤一眼,“拍戏最重要,其他人其他事都要抓紧磨合,尽量小心。”   “是。”众人齐声应了。   这一幕重新开始,梁编改了站位,依藤和许柳雾站了大半镜头,冯若景只露了一个侧面。   依藤和许柳雾正在对峙着,两人逼近了,情节将要达到□□处。依藤正要去推搡许柳雾塑造一个野蛮的形象。她嘴里方爆出一个音节,冯若景清婉的声音猛地穿出,依藤的手被冯若景一把拉过,从许柳雾身边,到了冯若景身边。   冯若景彻底暴露在了摄像机之下。   “你不要欺人太甚!”冯若景嗓子弱,说话时稍带些气喘,两靥霜粉,瞪着依藤,仿佛强撑着。   这台词是对的,只是这行动……可导演没说卡。   依藤停了下来,顿时反映不过来。四周渐渐响起了微弱的窸窣声,被梁编眼睛一横,霎那间平息了。就在此刻,依藤又是一声冷笑,应对得勉强。只后面一刹那,大跌了众人的眼镜。   她将冯若景推了出去。   因着用暗劲将冯若景稳住,冯若景并未退得太远。   她盯着冯若景,微微眯起了眼,仿着许柳雾那一声是,用余光侧向了冯若景。   “你竟还跟她做朋友,这女人连亲爹的公司都卖,还有什么做不、出、的!”说罢,她唇角凝出一道苦笑,双眼盯紧了顾自表演着沉默倾听的许柳雾,“也是我公司倒了霉了,遇上你。”   紧接着出现的并非是许柳雾的的反驳,而是冯若景提高了的颤音:“你!”   “cut!”梁编说到,“这条过。”   依藤松下一口气,攥紧了手心。   “许姐和依藤真的好厉害,特别是依藤,我都被压得喘不过气了。”冯若景从旁称赞到,推了推依藤,“真厉害。”   依藤害羞得望向她们两人,想想还是自谦一下:“也没有这么夸张,冯小姐一早上就光夸我了,其实她也很厉害的。”话音刚落,许柳雾笑着瞥了冯若景一眼,又对伊藤说,“这么久没见了,没想到你现在也摸索出一条路了。”   “嗯”,依藤张扬了笑,“许姐过奖了。我刚才跟你比起来太夸张了,你刚才演的那个才是真,自然,等等那叫妥帖?”她挠挠头,见许柳雾朝她噗嗤一笑。   “这有什么,来,我教你。”许柳雾拉过依藤的手,对依藤身后的冯若景说到,“有空的话,不如一起来喝杯茶。”   “好啊”,冯若景应到。   三人跑到许柳雾那位置,冯若景请许柳雾先坐。   “随便坐。”许柳雾拨弄着指甲,纤指上头的钻戒莹莹发亮,因经常带着,戒指显示出温润的光泽,虽然是素常款式,但搭配在许柳雾身上格外合适。   她拢起发丝,坐到一边,生活助理赶紧端上黄芪茶。   “许姐也在养生吗?我听说……”冯若景好奇地问。   “有些上火。”许柳雾说到,纤指抹了抹指甲盖,微微展露出手上的钻戒。   冯若景僵直在了原地,两颊绯红。气氛的焦糊味儿飘散开来,依藤这还看不出来什么,就是真的搞siao了。   “那我坐了。”依藤拉冯若景坐到一边的座椅上,正襟危坐。   许柳雾笑道:“这么拘谨做什么?”   “不拘谨,不拘谨。”依藤微微挺直了腰杆,脑里想到的是今天要拍的东西。冯若景推了推她,她猛地断下腰梗,佝偻下身子,“我一点都不拘谨。”   “是吗?”许柳雾憋着笑,“我看你生活上和戏里很大不同。”   “是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摸不出个一二三来。   难道在演戏中,她女主光环终于出现了吗?竟然强大如斯,叫人实体可感。上天要眷顾她了,她终于要霸气测漏,征服古今中外了吗?依藤心中刷过无数粉丝的爱慕之情。   “噗哧,”许姐给出了答案,“戏里念着台词倒显得聪明些,戏外就是一副呆像。”   呆像……   依藤的瞳孔有些扩散。   冯若景也跟着打趣起依藤,说到依藤的认真,她又复述了早上的夸奖:“她细节记得好详细,一看就好记性,听说你们一起拍过九龙争玉,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吗?”   “是啊。”许柳雾应得漫不经心。她注意到男主角开始拍了,示意依藤和许柳雾看。   这一幕男主角在跟女配了断,过后女主角会撞见他们相拥的场景。   男主角的演技十分稳定,但出彩之处乏善可陈,演一部女性向网剧却是足够了。许柳雾看得没劲,便问依藤:“如果你来演男主,会怎样演?”    ☆、头顶一片大乌云   说实在,这一个问题,依藤不知道怎么回答。   “假如让我来演吗?”依藤指了指自己,思索着男主角的台词,“大概会……让女配从背后抱住我,女配苦苦哀求,我抓着她的手要她松开,然后女主角来了,pia!”配合着甩巴掌的手,她把脑袋伸到偏远去,佯装挨了个响亮的耳光。挨了这耳光,她眯起了眼睛痴笑,见有开水拿过来,跑去去捧了一杯,回来还强调道,“渣男就该被打。”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是吗?”许柳雾问到。   “随便啦,其实我也不太懂男主角。”她抿了口水,觉得这话题也没什么意思,于是静静地喝水。   一旁的冯若景望了望她,邀请道:“听你说得这么有趣,不如我们演出来试试?”   “哈?”依藤连忙摆手,“算了吧,我……”还没说完,冯若景牵起她的手,被拉着,她踉跄地走到摄制场地的一处角落里。场边休息的群演围了过来,眼巴巴瞧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冯若景补充道。   依藤自然不想在后辈面前丢脸,同冯若景摆好了姿势。冯若景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南宫大哥,你不是从小最疼我的吗?为什么你会为了那个女人这样对我。我……”冯若景的声线意外契合这角色的形象,弱声弱气,稍稍一叹,就将小青梅的悲伤给叹了出来。   她摸不着冯若景在身后的表情,不敢做得太过夸张,一边放松了面部表情,一边凝眉深索,突然抓住了冯若景上攀的手。   “南宫傲!”冯若景将头往依藤背上靠,呼唤声越发凄恻。   依藤没有回应,而是锁眉了许久,那微微僵硬的唇角突然抬起,轻轻地,嘴角仿佛在笑:“不是因为她。”那声音极轻,落在旁人耳里只带了些必要的含糊。场地里屏息一片,刹那间,依藤扳下了冯若景的手腕。   冯若景顺势挤出了吃痛的表情,焦急地叫到:“南宫大哥,你弄疼我了。”   面对这柔弱无辜,依藤全然没有表情,那虎兽低头的时脊背欺压着冯若景。冯若景让了半寸,低下了身子。这样的躲让并未得到依藤的体贴,依藤紧接步步紧逼,逼得冯若景后退了三四步,一直退到了墙边。   “南宫大哥!”冯若景加重了呼声,向着墙面一靠。就在冯若景靠的那一瞬,依藤顿住了脚步。冯若景这样直直靠了下去,行动变作了女配故意为之。面对这变数,冯若景的目光缩了缩,依藤抓准时机,松开了冯若景的手。   那娇娇纤手落了下去,苍白如玉,悬在冯若景的身侧,一动不动。   “你真恶心。”依藤抬高了下巴,她蔑视的眼里愤张出一层淡薄的红血丝。   围观的人群冷不防冒出了一声喝声:   好!   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响起在依藤耳边。   依藤感受着观众们的承认,感到一种演猴戏的微妙。   “你演得真好。”冯若景理了理衣服,垂着张脸叫依藤辨不清神色。这赞美叫依藤高兴,她不由柔和了脸庞,谦虚道:“也没什么啦,只能说是不错。”嘴上这么说着,依藤的脸上还是乐开了花。就在依藤心中满满是骄傲之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了梁编的批评:   “好什么好,这么激动是要把人吃了吗?”   依藤看向梁编,赶紧低下了头。   梁编仿佛见到他们无所事事颇有些生气,声音变冷许多:“下一场依藤的戏马上要开始,你两个还在这里玩闹,准备好了吗?。”说罢,梁编转身要走。。   “梁编等等。”人群中也在观看的许柳雾忽然叫住了梁编,“帮我戏份排后面一点,我想休息一下。”   梁编思索了片刻,还是提醒道:“好的,如果许姐休息好了,请尽快跟我说。”   “哦,好。”许柳雾笑了笑,转过去跟经济人说话。依藤向她那处走了走,却见她回望了一眼,没有说话。她心下怪异,想到那疏离的眼神,她想跟上前去问一问,就被冯若景一把拉住了。   冯若景提示到:“许姐不演,咱们也松快一点,不过就是不知道晚上要拍到几点了。”   她讷讷应一声,那边听说男主角请吃东西,马上欢快地跑过去凑热闹。一直到五六点,许姐没有过来,依藤和冯若景没事就坐在那看剧本,吃东西刷刷手机。两人有说有笑到了晚上,忽然收到了许姐脱水进医院的消息。   “先回家吧。”梁编私下找到了依藤。   依藤满脑子莫名其妙,说实话,许姐不在的话,自己还有几场戏可以拉到前面拍的。   不过梁编这么说了,她就去好好休息一下呗。   梁编正要走,忽然转回来问她道:“你下午上天音聊八卦了?”   “啊?”依藤满脸懵逼,“什么天音?”   梁编打量着她,抿紧唇警告到:“如果没有,就好好待在家里休息,到时候有你的戏副导演会打电话找你过来拍。”   “啊,是。”依藤挠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转身换下了戏服,听话地回家了。想到梁编提起了天音,依藤想不通天音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偷偷钻进依苇的房间,搬出来老弟的电脑,在搜索里输入天音一词,网页搜索页里第一条就跳出来天音的链接。   点进链接,一排排豆腐块似得标题映入她的眼帘,粗看链接标题,依藤终于明白了天音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天音是八卦网站,看热闹的程度这网站颇具规模。   她瞥向天音第一条置顶的消息:   喊话戏多外围女依藤没人想看你撕女神!   她又看了一遍标题,确认那个什么戏多外围女真的叫依藤。依藤心下有点着火了,捋了把衬衫袖子,一脚驾到身前去,鼠标一甩点进了链接。   点进主楼,主楼里po的全是她的信息,包括她日常发在鸡脖上的照片。这些照片此时都经过了丑化,显得尤为难看。   她掐住了鼠标,继续下滑。   霎时间心下的那团火爆炸了,熊熊燃烧,炸掉了她的理智。   什么叫:   就知道外围女戏多,潜规则上位,不知道睡几个副导演,现在功夫白费了,戏份要被拿了,哭唧唧吧。   什么叫:   装得一手好白莲,不是故意的就只提我女神,背后捅刀阴不阴险。   什么叫:   泼得一手好脏水,可想而知她有多脏。   点了回复,她一手一个字母将炸药包飞出去:   Nm外围女,我演员我戏多我咋滴,我没做错事乱骂毛乱骂。我睡毛副导演啊,副导演长得还没有我好看!还说我背后捅刀,你才背后捅马桶呢。你全家才脏!你全家都脏!   顺着那火气,鼠标一溜,她就把这话飞出去了。   不过片刻,楼又盖高了三十层,咒骂像是泄洪了的激流,霎时间暴涨。依藤一一怼了回去,怼完了再一刷新,又来了五十层。   她将袖子撸上胳膊,她发誓今天坐化在电脑前面也要给那群蠢货狠狠一巴掌。只是消息越来越多,她打字速度越来越跟不上。泄气地丢了鼠标,依藤狂抓头发。   突然,一条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梅子酒:乱骂什么乱骂,人家都说了没做这种事情了,你们乱起什么哄!   她心里顿时有些好受起来,只觉得世界还是美好的。这眼睛雪亮的群众的一看就与那些妖艳贱货不同。她瞬间找到了同盟,给那梅子酒发了条感谢信,打足了鸡血,继续血战这群臭不要脸的。   这时,梅青霜的电话打来了。她拉来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电话。   “藤妹行了别发了,你得拿出证据来。”   她挠了挠头,有点搞不清楚这状况。   “我就是那个梅子酒!”   “啥?”依藤失落了。   原来方才的仗义兄弟原来是自己人,也就是说外头海洋似的反动派根本就没有变化。那她刚才殚精竭虑的发送消息,是在给敌人送菜吗?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我发你一个帖子,你先去看看。肯定有什么人冒充了你在那里爆许柳雾的料。”   “许姐的料?”依藤将另外的腿架到身前来。方才的怒过消解了许多,理智慢慢回来。怪不得那些人疯了似的骂她……   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肠烂肚子的,依藤一股气涌上脑,这背后搞鬼的这么坏,祝她烂脸!   见气平息了,依藤点进梅青霜发来的链接。只见那是一座图楼。图楼里好多图片,画质不清,但是仔细看都能看出拍的是燃情剧组。   而且其中有一张是冯若景的侧脸照片。   向下拉去,图片开始少了,留言开始多了。   戏精少女(楼主):剧里有个大牌特别讨厌。   大学霸是我脑公:哪个大牌?楼主说来听听。希望不要是我男神。   戏精少女(楼主):女的。说什么叫别人坐下,我拉着那个姓冯的姑娘一坐下,她就变了脸色,表面善解人意,内心……呵呵。   桃园三结基:哪个女的,记得很讨厌的有www,hhh,xxx吧。   未知路人向右转:xxx是谁?   戏精少女(楼主):是xlw。   听说我曾爱上你:握草,我女神许柳雾,lz别是黑吧,抱走我女神。   大学霸我脑公:怎么个讨厌法楼主说说,我觉得她家通稿就有一种作的味道,搞起来全世界就她一个纤尘不染,有本事不演戏啊,不是不贪图名利吗?   恶灵退散,还我女神:我女神演戏那是兴趣爱好,你眼红你嫉妒你闭嘴,一看就是十八线,别网红都不是,就在网络后面暗搓搓意淫踩掉女神我就是第一。   戏精少女(楼主):网红?我演过九龙夺玉,你觉得我是网红吗。演那剧的时候,你女神那正倒贴有妇之夫知不知道,隐瞒怀孕想要逼宫,结果在家里滑了,没死算她命大。   什么鬼:我女神很幸福,所有诅咒都反弹。未免也太阴险了吧,乱泼脏水。   三六酸奶我喝我健康:脏水什么脏水,空穴不来风。九龙夺玉那时候整个宣传期许柳雾都没有出来,你说没毛病?那时候她可是在上升期。   依藤放下鼠标,要不是她神志清晰,确定自己没有灵魂出窍,恐怕真就认为那戏精少女就是自己了。   她听到许姐和男朋友吵架,就是吵得这件事。而且她还知道,许姐那时候不是为了逼宫,而是为了跟那个男人一刀两断,男人不肯,威胁她将事情曝光才吵得架。   这事现在……   她接起一个电话,电话上显示着梁编的号码。   “梁……”   “你不用来了。”梁编声音发冷,“违约金剧组方面会支付给你的。”说罢,梁编挂了电话。    ☆、顾守笃是个迷一样的男人   心塞。   依藤如何不心塞。   她想要跟梁编解释,重新打给梁编,却发现怎么也打不通。   梁编大概已经把她拉入黑名单了吧。   简直……心塞。   依藤瞪了一眼屏幕上的消息,将脸按上膝盖,拢紧了双臂,不由地全身发凉。仿佛有一条冷风勒着她,将她的脖子勒紧了,把那冷气吹进了她的鼻息,她的脑子,她的全身上下。   真的好冷啊。   嚓唰——窗户关上的声音忽然响起,紧随其后的是顾守笃硬梆梆的嗓音。   “吃泡面吗?”   “不吃。”   她把脸埋进臂弯里,沉默着,只等顾守笃跳窗离开。顾守笃却不知晓她的心声,发出了一个惹人厌烦的问题:“能借个热水吗?”   “随便。”她将鼻尖的鼻涕随意抹在手上,侧出臂弯的眼睛偷觑着光亮。厨房里,顾守笃正在找茶壶,他忽然转过脸来。顺着他转脸的方向,依藤将脸埋回了热烘烘粘乎乎的手圈里。   顾守笃真是不客气。   他开始往开水壶里倒入了水。刷刷刷声响个不停,在依藤耳边转,就像是有柄刷子在刷她的眼睛。她的眼泪增长到比鼻涕还多了。她用眼睛找到手臂和脸的缝隙,抓准机会拿到一张纸巾,刚要擤鼻涕,就听见开水注完了。   “剪子在哪里?”顾守笃问。   “橱柜上。”依藤将脸背着他,鼻头上还粘着擤了半截的鼻涕。   “哦。”   僵硬直白的应答后,顾守笃开始摸索橱柜,又发出了擦刷声,仿佛衣服磨在了橱柜上。   她使出了全部演技让声音保持清晰:“橱柜上放着钩子,你衣服别被磨破了。”   话音刚落,刺啦一声就干脆利落地撕裂在依藤耳边。   依藤抬起通红双眼,只见顾守笃朝她掀起了嘴皮,露出了粉嫩的牙龈,而这男人身上的外套完好无缺,只是拉链开了。   她赶紧把头捧住,重新埋到膝盖上。被窥见这么狼狈的场面,她觉得自己要疯了。   “你又来送泡面干什么,我们两清了!”   顾守笃转身进了厨房,厨房里响起了他的声音:“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报妹!   依藤恨恨地想,却陡然觉得委屈,眼泪止不住地飙。   “别吵我。”她说。   回应她的是厨房里咕噜噜的灌水声,灌水声过后,一片寂静,仿佛荒漠的雪原。忽然这雪原上传来了幼狗的脚步声,软绵绵的,一步步朝她身上贴去。   听了许久,依藤才辨清这是顾守笃的脚步声。她微微露出眼睛,一双修长的手忽至她的眼底。那手上端着一碗泡面,那泡面是最新款的,包装上的油墨新得发亮。热腾腾的水蒸气从面碗崎岖的缝隙里钻出,一直团着顾守笃的手向上飘。   她掠过着多事的手,望向那莫名其妙的人,又见到了那样的笑容,恐怖又惊悚。   “多谢。”她接下面。   依藤一面俯身喝汤,一面泪眼婆娑起来。她逞强道:“没关系,你不用安慰我,这点小事我还不放在眼里,想我绝色一刀混迹江湖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顾守笃默默听着,也揭开了面碗,忽然问到:“嗯?什么事?对了,你在哭什么?有一点丑。”   “我——”依藤觉察到了事情的关键。   难道这人只是想过来吃泡面,压根就不知道她在哭什么……那她现在岂不是很丢脸。   为了维持那最后的尊严,一道冷哼从依藤鼻孔里撩出,带着鼻涕和水一起滴落,与刚刚叉起一口完成了生命的大和谐。   她手一抖,面又掉回了碗里。   啊!啊!啊!啊!   依藤真地要疯了。   顾守笃的来到给依藤带来了些许宽慰,真地,依藤晚上睡了一觉,感到自己好多了。她一大早醒来,就觉得自己想清楚了。   一定要把事情解释清楚。   一定要把背后黑手揪出来。   一定要痛揍那黑她的王八蛋十拳。   抱着这样的信念,她一大早跑到了了剧组去找梁编。梁编见到她,略有些意外,让她跟着到剧组附近一个茶馆说话。   “我是不会再用你了。”一开场梁编就直截了当地说,他看了看表,“你不必解释,我都明白,到此为止。”   “请听……”依藤只当耳旁风,眼见梁编走,挣扎着要拦住梁编解释。梁编一个手势打断了她的话音,起身拿走单子,被依藤生生拉住了手臂。   梁编皱紧眉头,警告道:“依小姐,做人要识趣。”   “这真的是误会,”依藤箍紧他的手,视线焦虑地向下一转,“可梁编,你真的觉得我有智商做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吗?我根本不行,梁编。”   “根据昨晚的表现,我想你是有背后捅刀子被发现的才能的。”梁编不愿意再多说,推了推依藤,“请依小姐自重。”   “什么?自重?”依藤抿了抿唇,瞪大了红着的眼睛,“我很自重。梁编是有人陷害我的。我为什么要放着那么好的机会不要,去陷害许姐。我真的……”她磕磕巴巴没说完,握紧了梁编的胳膊。可梁编的胳膊太粗了,她只能拈着一点布料,稍稍一抽,那布料也被抽走了。   “没有人陷害你,我时间有限,没有空在这里看你演戏,”梁编斜了她一眼彻底露出了燥气,“依藤,你有这样的功夫,为什么当初不知道谨言慎行。你实在是太不安分了,在你把水泼在冯若景身上我就该知道了。”   提起冯若景,依藤想起了冯若景昨晚拍照的动作。   “是冯若景。”依藤抢走到梁编身前,“是冯若景害我的,是冯若景。我不知道为什么?梁编一定是冯若景……”   听到这番说辞的梁编却丝毫没有改变态度,他越发蔑视依藤,没有用正眼瞧着依藤。只等依藤还要抓着他,他这才发怒甩手了:“你为了机会不择手段我理解,但请你不要攀扯别人。昨晚冯若景住院了,感冒神经性过敏,整张脸都起了疹子,就是因为你那一碗水。我想,”梁编再没了和气神色,“昨天晚上,她没那个闲工夫冒充你大战三百网友。   这句话说完,梁编彻底与她撕破脸了。   “我真后悔当初对你瞎了眼,生了欣赏。”   这最后一击当真是重拳,一个字一拳,只第一拳就打得依藤鼻青脸肿。依藤丧失了力气,坐到了边上空出的位置上,看不见梁编从眼前掠过去。   她深深地喘气,强行将脑子里的难过挤出去,把已知的线索一点点拼凑起来。   “神经性过敏,疹子,烂脸!”她摸了摸口袋,顿住了,“石头!”抓紧了那关键之处,她冲了出去,一个不巧,撞进了一个厚实的怀抱了。   “抱歉!”她向前狂奔,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腕子。   “你的发卡掉了。”那人俯身拾起发卡,牵过依藤的手,将发卡塞进依藤的手心里。手心里的发卡是刚才跑的时候摔下来的,此时早已被依藤一脚踩得不成颜色。   “收好,别掉了。”文睿行嘱咐道。   她望着文睿行许久,一条鼻涕掉了下来,一把抹去那鼻涕,忽然有点眼泪模糊:“谢谢。”留下这短短一句,她转开微红的眼眶,猛扎进外头的冷空气,飞快逃走了。   一回家,她就翻包。   终于把那块石头翻了出来。   石头没有起初的盈亮润泽,灰扑扑的一块,好像是装了假棉絮的玻璃制品。放在手心里凉冰冰的,仿佛推拒着依藤的手。   她将石头丢在跟前,跪在地上冲着石头喊:“叫那个冯若景自己去自首。”话音刚落,她打了个打喷嚏,生猛极了,鼻涕飞了一地。而眼前这块石头依旧死气沉沉,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它本来如此。   依藤不信了那个邪,又继续叫。   “叫那个……”   她顿时沙哑了嗓子。此时此刻,喉咙里冒出了一团火在烧。痰霎时间积了起来,满上嘴巴。她咳嗽了一声,将嘴里那一口痰呕进了垃圾桶里。   “叫那个……”   最后,她实在说不动了。   突然高温彻底蔓延开来了,她浑身软绵绵的,倒在沙发上,准备要摸去厨房里冲一剂药。   这样迅速的发烧实在太诡异了。   依藤想到了顾守笃。她要找到顾守笃,把石头的事情问个清楚。但是每次都是顾守笃来找自己,她也没想跟顾守笃建立联系,这下可好了,找人找不到。   这样想着,依藤向窗外张望一眼,就见到客厅窗户口外扒着一条英挺的身影。   窗户一开,三杯热奶茶稳稳地落在茶几上。   等依藤睁大眼睛去看,只见窗户紧紧合着,窗户外头没有一丝人影。窗外天空灰翳似得,有一丝浮云在游弋,在这不远处一团云在发亮,仿佛引渡进了一缕光来。   依藤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心中响起了迟来的呐喊:   诶!别走,我有事问你啊喂!   茶楼里,文睿行坐在大厅等候了一会。   跟他同行的常助理终于忍不住了,说到:“刚才那个姑娘好像二……”   “嗯,”文睿行想了想,“将我电话拿来,我打个给青霜。”   话音刚落,约好了喝茶的郑导从外头进来,身后的出租车一溜烟走了。他朝文睿行打了个挥了挥手,笑容洋溢:“文总久等了吧。都怪堵车,”他同文睿行汇合了,脸上笑容不减,“我还道你也路上堵车了呢,正好要打电话告诉你不要走高架。我们小顾也是个实诚孩子,都不知道下来看看,您有怪莫怪。”   “郑导费心了,”文睿行笑了笑,“我们尽快进入主题吧。”   郑导此次约谈文睿行,主要是为了霸道将军我爱你的投资。   很不幸,在拿掉男主角后,郑导霸道导演的cosplay玩脱了。   嗯,好几个因为男主角给钱的投资走掉了,嗯,好几个跟男主角方面经济公司的角色消极怠工了,嗯,好几个……   郑导捂着被窝痛哭。   然并卵。   于是,他就找来了最后一根稻草,他老婆七拐八拐的姨母的妹妹的儿子——文睿行。   等文睿行给梅青霜打了电话,郑导就邀文睿行上楼了。临到门口,郑导思索了一下昨晚的台词,端起大笑容。   “我这就跟你介绍一下我们非常帅气,非常具有潜力,演技非常稳定的小顾,”郑导开门进去,只见茶室里空荡荡的,面对着门的窗户打开,迎面吹来一阵狂暴的冷风,摧残着他的中央盆地。   “啊。”他倒吸了口冷气。    ☆、人与人之间说好的信任呢?   “小顾?”郑导朝着蓬开的窗帘叫到,窗帘抬高了身子,露出了空旷的裙摆。郑导讪笑起来,同文睿行解释道,“小顾可能去卫生间了。”   这解释不过片刻,洞开了的窗户里就闯入了一个人。这人他有着一张英俊严肃的面容,姿势优雅,立在地面上,矫健的身姿仿佛是远古战神。   他望向这头,那严肃的面孔犹如钢盔,动了动唇舌,平板似得语调就弹出了:“你好,文总,我是顾守笃,性别男,爱好拍戏,很高兴能和你合作。”   说完郑导吩咐下的台词,他直直地向文睿行走来,伸出了一只手。   “很高兴见到你。”文睿行扫过那手,轻轻握了一下。而那青年目光不改,直接接触着文睿行的面庞,仿佛是一小片锯齿叶,试探着擦过,或许会留下浅显的血痕。   文睿行稍动眉梢,转过脸去对郑导夸赞到:“眼神很好。”   “当然了。”郑导是给了根杆子就向上爬的人,“看这身手,看看肌腱,看看这牙口……”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对,郑导噤了声,转而叫大家快坐。   三人并常助理坐下,顾守笃先开腔,说得是正常话:“我想请问文总对于这部剧有什么看法。”   “很满意,不过,”文睿行转向了郑导,“我似乎还没有表示要与你们方面合作。”   “额,”郑导咬了咬牙,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这文总都来了,哪里能说没一点意思。我们这部剧不是我夸下海口,你知道苹果台的罗台长吗,他很早就问起我们的剧了,说我们剧的男主演……就是我们小顾啊。你知道他的号召力吗?在我们剧组里就……”在文睿行的注目下顿住了,又咧开嘴笑了笑,活似受了笑刑。   “您直接跟我说大白话吧,我不讲究这一套,能赚钱是最重要的。”   郑导还要强撑:“大白话,这就是大白话。我们剧的主要人群就是小姑娘。小顾您是不知道,演技虽说不上出色,但是他朝那一站,哪个小姑娘在乎他的演技,他绝对是最能带动……”郑导又在文睿行的注视下没了声音。   气氛凝滞住了,整个茶座里只剩下文睿行一人在呼吸。   “从大数据来看,”文睿行向常助理伸出了手,朝郑导摇了摇头。郑导咽了咽喉头,眼见常助理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他讪讪地笑。   顾守笃连个曝光率都没有,哪来的大数据。   “这……”郑导嘴唇发干,瞥着低头玩叉子的顾守笃,眼里直冒火光。   日常沉稳的助理却在此时出了错,手腕一侧,手上稳当当的文件就滑入了桌底。鹅毛似地纸片翩然落下,离地面一尺半的瞬间,一支小钢叉从纸片底部擦过,翻转半侧,将文件钉入了文睿行身后的墙面,入墙三分。   文件稍一晃荡,便定了下来,纸页静止垂直于地面。   郑导倒吸了一口气,常助理目瞪口呆,唯有文睿行一眼不眨看着顾守笃。顾守笃玩弄着小调羹,上挑目光,便与文睿行的视线相顶。   文睿行眨了眨眼,稍稍展开得体的微笑。   “我需要一个保镖,顾先生要来应聘吗?”   全场皆寂。   郑导屏住呼吸,给顾守笃使了个不满的眼色。顾守笃看了他一眼,捉着调羹的两根手指稍稍一碾,调羹便射向墙面,钉住了文件的下端。文件整个绷得紧紧的,不生一丝褶皱,仿佛是刚出炉的a4纸。   文睿行边皱起眉头,边说到:“我并不需要……”   话音未落,顾守笃动了动手指。两根调羹顺着两条微不可见的银丝归来,叉着报表送入顾守笃手中。他腕子一翻,两指拈起报表,一页一页下翻,眉宇间恍惚一怔,突然敛下了目光,展开了一个和煦的微笑。   曾几何时,这里也有一个人露出了这样的微笑。   “……文……文总!”郑导的眼睛在文睿行和顾守笃之间来回转悠。   “很高兴和你合作。”顾守笃说到,此时脸上却不是最初无意义的冷漠,而是与文睿行如出一辙的打量。   文睿行望着他,仿佛照镜子一般,终于无奈地宣告道:   “很高兴和你合作。”   郑导抢先握手,招呼着顾守笃快上。顾守笃听话地上去握手。一行握手过后,几个人又坐下了。   “刚才看过了吗?这是份签约的合同。”文睿展笑了笑。他并未看顾守笃,仿佛已经预见了顾守笃吃惊的神色了。   “原来您已经决定同意合作了。”郑导率先应和着,文睿行对郑导只着一眼,又看向了顾守笃:“不是和郑导你,而是单独和顾先生合作。”   郑导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这可就不地道了,我好不容挖来一个人才,您开口说要就要……”   文睿行一个眼神制止了郑导继续言语,嘴角常挂着的微笑冷了下来:“嗯,情况是这样的。我私下去片场看过顾守笃的表演,很不错,是一块璞玉,”文睿行咬字越发清晰了,“但璞玉也需良匠雕琢。另外,郑导在这部电视剧上也投了一点小钱吧。我知道郑导身家厚,这个项目流了——”   “嗨,说什么呢文总,我们也要看守笃的意见,是吧。”郑导看向顾守笃,顾守笃毫不犹豫道:“我同意”   “啊,守笃你怎么……”   “我同意这合约上的东西,但是你要给郑导赚钱,是他提拔我上去的,我不能一走了之,要安顿好他。”   “啊,这样啊。”郑导软了语气,赞同了这一决定。   文睿行做了请的手势:“好,签字吧。”   “赚了钱再签字。”顾守笃坚持道。   “不签字,我没法帮你运营,我总不能把公司的资源放在一个随时会跳票的人身上,我想顾先生……”   顾守笃将手上的叉子一斜:“赚了钱再签字。”   “好——”文睿行沉下目光,示意常助理在文件上再添上一条条款。   郑导和顾守笃一起阅读条约,郑导内心霎时间爆发了不能言喻的感动。他握紧了顾守笃的同志的手,两人出了茶楼,在车子里他才说:   “小顾,有什么需要你直说,困难的时候,尽管来找我。你这个年轻人为了义气,真地,太意气用事,我并不熬不过去……唉……”   顾守笃完全不能懂郑导的感慨。   那纸合约上写得清楚明了:他帮帝业每年拍20部电视剧,至少10部电影,各类工作抽成帝业9他1。虽然抽成少,但难道不是拍得越多不是赚得越多。   郑导今晚特地按照攻略带顾守笃去吃好吃的。两人坐在沿岸江边卡座,郑导刚去买个关东煮,一回来,顾守笃连同一桌子菜都不见了。   座位上留着一张纸条:我去找朋友,不用等我。   “哦。”郑导拈着那张纸条,了解地点点头,“可是小顾,我车钥匙还在你兜里。”他扯了扯嘴角,看着莹莹的江面,忽然想到自己家离江边有30公里。   顾守笃带着打包好的菜,跳到依藤家。只见周围漆黑一片,客厅电视正映出幽幽的光。   客厅几子上摆放着三杯尚未开封的奶茶,一大盒纸和一杯白开水。白开水边有个吃剩下的果盘,果盘里还剩了一片苹果,苹果旁边凑着一团玉石模样的东西。   玉石旁边半开着一台电脑,电脑灯来回闪烁。   依藤坐在沙发上,哭得尤其出神,有进气没出气。   依藤今天下午自然把冯若景陷害自己的事情po网上,没有意外的,她遭到了热心网友的一致攻击,连鸡脖都被这群家伙占领了。她一生气就想去找冯若景,谁知剧组里相熟的没有一个能说出冯若景的位置的。   在家里等了一会,渐渐她冷静下来了。   预备着先演其他戏,现实再加一击,几乎所有能找到机会都或直白或隐晦地表示,她无戏可演。有好心的熟人提醒她,等风头过了,再出来找事做。   话是没错,但她咽不下这口气。   “呜呜呜呜,这女主演得真垃圾,眼睛都在笑……呜呜呜,”她擤了鼻涕,“呜呜呜,男主角嘴边的痣真难看,呜呜呜……”   “我不活了。”说罢。她定了定神,直觉告诉她旁边坐了个人。她转过头去,吓了一跳,滚下了沙发。   “老娘头顶三把火,牛头马面莫近身。”一把捉住身边咧嘴的鬼,她两眼一瞪,终于看清了那人的真面目,“你吓死我了,顾守笃,你这么晚来干嘛!”依藤打开了灯,两只核桃眼暴露在灯光照射下,眯了眯。   “你不是说不活了吗?”顾守笃扯平了唇角,“我是鬼怪所以来抓你的,哇。”他举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自顾自地掀起嘴皮。   依藤自诩能说善道,但面对这样的幽默,还是有些无力招架。她笑了一笑,搓了搓掌心,看向顾守笃,等他开腔。顾守笃也望着她,自顾自打开了餐盒。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依藤记起自己要问顾守笃的问题:“你给我那块石头有什么用?”   顾守笃直直地望过来:“你为什么不喝,我给你的奶茶?”   “什么?”依藤蹙起了眉毛,“哦,这玩意太腻了,我今天吃不下饭,就不能喝了,对不起啊。”   “那你为什么不把它存冰箱里。”   “就三杯奶茶不至于吧,这东西隔夜了也不能喝。”   “为什么?”   “哦,这涉及到了科学道理,我也解释不……反正我不能喝。”   话音刚落,依藤的嘴就被一根吸管堵住了。奶茶齁嗓子的甜味渗入她的唇舌,向食道发散,一点点变得甜丝丝的。她抿了抿吸管,吸管擦着她的唇舌而过,连同奶茶杯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我就是想让你尝尝好喝的就不难过了。”顾守笃说,声音平板而僵直。   “嗯,是挺好喝的。”依藤推了他一把,砸吧着嘴,“就是有点冰。”   “你难过好了吗?”   “还可以。”依藤向上望,“其实我不打女人,但现在……”   “什么叫还可以?”顾守笃牛性子又起,依藤赶紧打断他的话:“我问你,这块石头到底是干什么的?”   依藤把石头拿到顾守笃眼前。面对这石头,顾守笃沉默了。过了许久,他张了张唇,吐出了三个决定性的字眼:   “不知道。”    ☆、石头,石头会发光   “怎么可能,是你给我的。”依藤将石头丢回果盘,果盘蹦地一声砸在桌面上,将果盘里的苹果给震了下来。顾守笃两指一夹,苹果就被衔在了两指之间。   依藤与他四目相对,僵持起来,不过一会依藤败落了。   依藤一把拿过苹果,塞进自己嘴里。嘎吱嘎吱地嚼着苹果,依藤默不作声,嚼完苹果,她重新振作了起来:“算了,没有这石头照样过,小样的老娘就不信这个邪了。”她下了沙发要回房间,被顾守笃轻轻拉住了。   “我跟你讲石头的来历,你得保证不会讨厌我。”顾守笃正坐在地上,整张脸都屈服于依藤俯视之下。他那眸子黑白分明,在电视蓝光下染上忧郁。他的脸色极为苍白,甚至透出不溶黑的倔强。   “我是死了后来这里的。”   “因为被南天门的闸刀给砸了脑袋。”   这话被郑重道出,依藤的心尚且迟钝。   “砍……砍头?”依藤推了一把顾守笃,捂着嘴笑,“你不要这么努力逗我开心,你这性格……”   “我是魔君。”顾守笃继续说,“父亲发动了对仙族的战争,魔族九百万大军尽数葬身战场,父亲也战死。我为复仇,引动天魔星击毁天宫。然后,”顾守笃深吸了口气,石板一样的脸上终有些波动,“我被抓起来了。天帝老儿道我是个祸害,将我打入天狱,秋后处斩。我在牢里检到这块石头,它陪我很长一段时间,处斩那天我也带着,是我身上唯一的东西。”   “……额,真的。”听完顾守笃的诉说,依藤不敢看他。   “你不相信。”   “有点。”   “这上面还有我砍头血。”顾守笃指出了石头上的一个小红点。依藤的掌心正对着那红点,她猛地丢了石头,下意识望向顾守笃。   “你怕我?”顾守笃垂下了脸,讷讷地说,“刚才讲的是个笑话,你高兴了就忘了吧。”   这下依藤说不出话来了,心肠一阵阵的软。她想到:这孩子这会不知道心里多么难受。   “那你没事吧。”她抚了抚顾守笃的肩膀,“别难过,过去就过去了。”   “嗯,我现在倒没有那么难过。在牢里五万年,什么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顾守笃扯开嘴角,“说来现在我还未成年,那时候看见你,只以为你是刚化成人形的小魔。”顾守笃似乎想告诉依藤自己没事,微笑维持了好一会,到了某一个时限,他牵扯开的嘴角颤了颤,又缩回去了。   依藤很同情,她揽住少年的肩膀直拍,嘴里发出一连串没事。两人挨在一起,顾守笃向依藤肩膀上靠了靠,不一会,他的一只蹄子搭上了依藤的肩膀,将依藤的身子微微揽住。   依藤略微觉得不对劲,又听那孩子说:“我没事的。”   她心里一关切,拍了拍顾守笃的手,那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依藤问到:“那你有没有办法启动这个,比如说用你那的什么神气。”她顺势拉开了顾守笃的怀抱,将屁股挪远了一点。   顾守笃看了看无所适从的手,双手叠身前,垂下来了头。   “那我试试。”他闷着声音道,这会他抬起了头,向空中一拈,拈来一丝灵气注入灵石中,灵石闪了闪,又恢复了原来死气沉沉的模样。他把灵石还给依藤,坐近了点。   依藤观察着灵石,始终没有发现异常。她不禁泄了气,将灵石丢回果盘里,呢喃着:“什么玩意。唉,破石头没用就没用,一定要找到解决办法,继续演戏……”就在字音磕下的刹那,她扑向几子,身后那下放到她肩膀的手落了空。   她抓起那闪了一瞬的灵石,急着回想说出的所有话。   “演戏,演戏,演戏……”她一手抓稳了灵石,对那灵石连声喊道。   灵石却毫无变化,这景象没有叫她气馁,她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复述着最近演过的剧目,表演了一段。   那一段表演结束了,灵石表面浮出了薄润一层。   原来这石头需要当着它的面表演才能充能。   “万岁!”依藤压低声音欢呼起来,觑了一眼依苇的门,坐下来,躬下腰笑得眉飞色舞。她赶紧朝灵石喊了句:“叫那姓冯的丫头给我出来自首。”这话说完,石头不为所动,那薄润一层没有毫厘变化,木然地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又是怎么回事?   “啧啧啧,肯定是能量不够。”依藤下定决心要充能,但是她现在哪里还有演戏的机会。一等风头过去,她再提起,那冯若景的人影都找不着了。想着想着,她看向了顾守笃,凑到顾守笃跟前套近乎起来:“守笃弟弟,你们那有多余的角色吗?我不要钱,就只演戏。”   顾守笃点了点头,小奶狗似的眸子闪了闪,说到:“有!”   依藤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坐回了地板上。她看了看手机,问到:“你们几点开始,我好赶上。”   顾守笃摇了摇头:“我明天来叫你。”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后望了一眼,向前跨了一步,又向后望了一眼,鞋子搭在地板上,正要抬起,哐哐哐的敲门声从外头传来。   依藤看了一眼,跑去开门。   梅女王从门外挤进来,满怀的啤酒扑在了几子下面。一看见满几子的菜色,她就念叨起来:“不枉我从千里之外赶来,原来有这么一桌好菜……”梅青霜望了望怀抱双膝不占地式坐姿的顾守笃,一把拦住了关好门向里走的依藤。   依藤和梅青霜互望一眼,心照不宣。   梅青霜:藤妹和泡面男正在暧昧的二人世界,需要一个润滑剂,加速他们的爱情进度,晚上争取让他们上二垒。   依藤:姐姐,快点说我们要睡了,我明天想早起。   两人齐齐坐下,梅青霜伸出一只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按上了啤酒罐子,一顶一压。罐子发出了嘶的绵长声响,在电视静默闪动的光里,结束得犹为漫长。   “喝!”梅青霜塞进顾守笃手里一瓶酒,又推了一瓶给依藤。   依藤捏住酒瓶,酒瓶壁在指缝间向里凹陷。她要开口劝说,却眼睁睁望着梅青霜仰起了头颅,把一瓶酒倒进了嘴里。梅青霜自封了个酒圣的封号,从来不觉得自己醉了。依藤却知道梅青霜的斤两,顶多两瓶,梅青霜就成酒神经了。   只这一个祸患却还是不够了,那厢顾守笃也有了的动作。   顾守笃抿了一口啤酒,蹙了蹙眉头。   “你没喝过吧,这很难喝的,快回……”依藤话说得慢,顾守笃一抬头,啤酒罐打鼻子,嘴里也含了半瓶酒。   “爽!”   耳畔一声大喝,依藤转头去看,只见梅青霜丢开一个空罐子,夹了口菜。   现在的气氛足够宁静了,依藤的心中却掀起了海啸,无异于十万个静静在奔走相告她的悲情。   她下定了决心,夺走了革命伙伴梅青霜的堕落之酒,强行拖拽,嘴里则顾守笃嘱咐:“我要去睡了,你要是想呆在这里就呆着,吃完了记得收拾。”   拖着梅青霜没走半步路,梅青霜一个左右开弓,甩开了她,倒在了地上。   “走什么走,害羞不是了,坐下喝,姐罩你。”梅青霜反手一攻,将依藤按到几子前,又开了瓶啤酒。在大力之指的□□下,酒瓶发出了跟血肉四溅似的出气声。   “我真的要睡了!”依藤将掏心窝子的话说出来了。   “睡了?”梅酒圣又灌下一瓶,醉醺醺地两眼上翻,“你醉了。快快快,叫小帅哥扶你去睡。”话音未落,梅青霜就将说辞付诸实现,开始攀扯顾守笃,拉着顾守笃的手,往依藤身上牵。顾守笃呆呆地坐着,身前摆了酒瓶罐子,被梅青霜一碰,罐子倒了在桌面上,灌口流出了仅剩的一滴酒。   原来这个也喝了一罐了。   依藤打量着顾守笃,顾守笃也打量着依藤。他的眼里满上了雾,绯红的眼角一阵阵发热,就这样看着依藤,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依藤好不容易获得直立行走的机会,错脚后踏了一步。   只是这一步改变不了什么。   顾守笃躲开了梅青霜的熊扑,两人这电光一闪的较量并未给依藤争取到机会。二号选手守笃向一号选手依藤走来,一步一震肩膀的逼近了。那由电视映出,与顾守笃浑然一体的暖晕,犹如拳击之神的光芒,越来越明亮,亮得依藤无法直视。   “你有事吗?”顾守笃暗着眼睛。   “没什么事?”依藤向后趔趄,回眼望着背后,一眼是依苇的房门,一眼向自己房间。她拐了个弯,解释到:“我要去……”只转头,视线里顾守笃的身影一颠簸,被倒在地上的梅青霜绊倒了,向依藤倒去。   依藤一颤,后退了一步,顾守笃的面门整个撞上了地板。那发出的闷痛声,听得依藤心里都发慌。   就这样,弱鸡依藤选手,凭借着自己的后退一步,战胜了女王和魔君。   依苇一大早起来,刚出房门就撞见一个男人,那男人躺在他房门口,鼻下有血,虽然长得没他英俊,但浑身都充满了偷鸡黄鼠狼的危险气息。他围着那男人打量了几圈,擦了擦眼角的眼屎,坐到椅子上等男人醒来。   不一会,男人醒来了。   顾守笃脑子发痛,昏沉中耳边传来了一声轻柔的呼唤:“哥哥,你昨晚弄疼我了。”   “什么?”他整个坐起来,眯着眼仰望沙发上的少年。他依稀记得这少年是依藤的弟弟依苇。   “抱、歉!”顾守笃揉了揉额角,从地上站起来,记得昨晚依藤的吩咐,他把桌子上的食物收好丢进垃圾桶里。正要系好垃圾袋,那依苇又说:“哥哥,你难道忘记你昨晚对我做的兽行了吗?”   “兽行?”顾守笃思索了片刻,上下打量依苇,确定依苇身上没有击打的伤口。他继续系垃圾桶,手指一勾,勾出了一个死结。他刚要转身去烧开水,身后的依苇叫住了他。   “你——摧残了我。”   依苇展开王子之笑,在清晨的微光中,瓷白的肌肤映出了憔悴。    ☆、将军与官妓   “你对我这样倾诉到,我太爱你了苇苇,你是这样英俊,这样优雅,这样……”依苇轻wen两片珍珠似的指尖,仿佛对于自己无双的美貌感到忧郁,他始终紧锁着眉头,“你说你爱我不可自拔,又好像亵渎了神子!”   “爱?”顾守笃将垃圾袋系好,“我不会爱,魔族……不过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依苇摇了摇牙,借揉额角的手掩去不自然:“你说,你想——跟我生孩子。”他打了哆嗦似地颤栗,正要起身走,却见依藤的房门打开了 ,立即坐回了原位。   “姐,我今天有点难受。”依苇说到,嗓音发颤。少年捂着心前一点,枕着沙发一点,偏了偏颈子,尖下巴正到依藤眼前,越发瘦了。   “所以我不去补习班了。”他说得极快,微蹙起眉角,愈加弱不胜衣,“我今天休息,好吗?”   “哦……”依藤稍稍醒了神,“你怎么了?我刚才听到生孩子什么的,你们老师生孩子了?”   “对。”   回答依藤的人不是依苇,而是顾守笃。   “你知道?”依藤问顾守笃。   顾守笃点了点头,弹出一手捂住了依苇的嘴。依苇挣脱开了他,却擒住了顾守笃的一根手指。那shi漉漉的眼睛仿佛是一颗弹珠,一弹就弹上顾守笃的背。顾守笃忍着,却不能说,不能看,不知道在着急什么,他说不出话来。   好在急中生智,他仿着依苇,望向了依藤。   依藤似是想到了什么发痒的事,缩着脖子抖了抖。   “我……我去做早餐,早上吃粥。”她挠了脖子,向厨房快步走,身后的拉门一盖,只留她一个影子在磨砂玻璃门上。   顾守笃瞥着她的影子,松下了僵直的背。   “昨天是个误会。”他对依苇解释道,“我没有……”顾守笃摸了摸鼻口,他的脑海里,昨晚的事全是浅显的影子,练不成篇,“我真……”他捂住了额头,终于无奈承认了,“抱歉,恐怕我不能履行昨晚的约定。”   “没关系,我……我……”依苇美男子捂住脸,不住地颤抖肩膀,向房间里快走去。   顾守笃松了一口气,心底涌起了难熬的感受。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依藤。他是对依藤那么喜爱,就像喜欢爹送的避水金睛兽一样,昨晚依藤对他安慰的抚摸,就像避水金睛兽的tianwen一样。   如今他对依藤弟弟做了那种事。   他……   顾守笃叹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气。   一行人喝过粥,梅青霜自告奋勇要洗碗。依藤则领着顾守笃去了霸道将军我爱你的剧组。刚到的时候,剧组刚刚开工。   郑导瞧见顾守笃领着依藤来,颇有些意外,方要打招呼,就被老婆给拉住了。他同老婆嘀咕了几声,走来朝顾守笃笑:“小顾专做这事,不认路的小姑娘又给领回来了,你赶紧给送回去,真是有爱心。”这一溜话说下来,郑导东西张望,难得看依藤一眼,这一眼中,他赶紧笑了笑,转向了顾守笃。   顾守笃肃着脸,全然忽略的郑导的提示:“她是我朋友,想要在这里演戏。”   “我不要工钱,导演你免费用,什么角色我都演。”依藤紧跟补充道,遭了郑导一只眼刀。她低下头,硬要继续说话:“我什么角色真的都可以演……随便您……”   郑导不去瞧她,拉着顾守笃到一边说话:“小顾,你知不知道她最近做了什么事。我们可不能用这么大一个祸害,到时候……”   “什么祸害?”顾守笃俯视着郑导。他一米九,几乎高出了郑导半个头,稍稍一低头,就像是有大石头要倾下来般,影子罩着郑导的眼睛,令郑导头皮发麻。   郑导将事情说了,不等他说完大概,顾守笃立即表了态:“她一定是被误会的。”   “就当是误会,可你说呢,我们剧组也不稀罕她那一点演出费,最近事情多,这把柄捏在刘基手上,说什么也会大作文章,到时候他稍用点手段,他那帮粉就开始要疯了。我们不能惹……“   “可她要演戏。”顾守笃强行扯回了话题。   “她可以到外边去演,随便找个地头演,总之我们不能把她留下来。”郑导一锤定音,拍了拍顾守笃的肩膀,不给顾守笃说话的机会,推着顾守笃向摄制棚里走。   他转头吩咐服装将顾守笃骗进去穿衣服,约摸过了两个小时,他正要去看梳妆得怎么样,就见服装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不好了导演,顾先生他拉着依藤演起来了。”   “什么?”郑导皱紧眉头,先服装一步赶过去。   顾守笃进了更衣处,坚持依藤不换衣服,自己就不拍。服装被他吃定了,于是让他和依藤都换了戏服。   现在两人站在场景中间,依藤身上穿的正是今天重要角色——天香楼头牌斓衫的衣服。   斓衫这角色极为冶艳,服装自然是极尽夸张,厚重的大袖袍三个色调,拔着红色的尖尖向上添,皆属浓艳。那头上的佩饰,更是艳到眼底深处,只重不轻。   依藤尖细眼睛,薄媚的唇,只将这衣服当作妆色,未施粉黛,却是大红芍药,一瓣重一瓣地艳丽。   而那顾守笃是素常装扮,一身银鳞铠甲,一柄褪了色的红缨枪。   两人相对站着,一个柔若无骨,一个英姿挺拔。   郑导正要质问服装失职,却没了声响,沉着脸审视着这一幕。   顾守笃脑子不好,记性却算得上出奇。郑导每天就把要拍的剧本塞给他。他当天记当天拍。所以这一幕理应是今天的第一出戏:斓衫原为官家千金,但父亲犯下谋反之罪,被将军捉拿,她自己也充入了官妓。为求将军赎身,从天香楼逃出,跑到校场去找将军,将军不救助,斓衫自刎于校场。   “许久不见了。”依藤啜泣着,下低了头。此时身上这厚重的衣服就像她身上的枷锁,她定在那处,只顾顶着枷锁的重压,半步走不得。   “妾。”她仰起了盈盈泪眼,“妾——”尾音袅袅地落,依藤向前跨了一步,踉跄着,那长裙托在地上,行一寸便染一寸的黄沙。   因着这剧情是开头,郑导想着要精致,就跟隔壁宫斗剧借了皇后的喜服,要是弄坏了……郑导吐了口气,感到肺有些肿大,吩咐各组开始拍摄。大家轻手轻脚地动,但还是有窸窣的杂音响起。   依藤未受现场的影响,自顾自望着顾守笃。   顾守笃立在那,本色出演,凝重的俊脸上毫无感情。依藤与他走近了,脸上越发凄楚,颤抖的薄唇有些褪色。两人的脸鲜明对比着,犹如佛像与玫瑰。肃穆着,顾守笃的目光忽然一动,正顿在依藤被石块磕绊住的裙角上。   这一动意味不明,却难能可贵。   “将军,救我。”依藤抓准了那目光。   场外的郑导咬了咬后槽牙,对依藤擅改台词的做法很不赞同,这中间的一大段诉说说删就删,整个剧情就太过精简了。他张口要叫停,却被依藤又一声凄厉的将军给叫住了。他凝神去看。   场中的依藤已挨到顾守笃跟前。   她仰面望着,似乎是压低了脚,惨白的面庞的顾守笃的棱角之下,犹如峭壁缝隙里的红花。她将脸挨上了顾守笃的铠甲,合上了眼睛,一滴泪从疲倦垂下的眼角流下。   “将军,你为何不救我?”她喃喃自语,“我并未有错啊!”   “律法如此。”顾守笃按着台词念,一字一顿极为清晰。   “律法?”依藤的唇在颤栗,她仰面流泪,无声地哭泣。目光从顾守笃的脸上逐渐失焦,她猛地捕捉到了红缨枪的红缨,向那红缨伸出了手。一开始,她两根指尖触在上头,接着她挨近了,手掌抚摸在那红缨枪上,随后又向上头的红缨伸出了指尖,只是这指尖与红缨一触而过。   “是,这是律法,将军心中唯有律法。”她垂下脸,痛哭出声。越发激动起来,她退开了一步,坐在地上,隐忍地哭,眼泪一直落落在了艳丽的裙摆上,落了一大片。   看得出神的郑导忽然想起了什么,越发悲痛。他赶紧朝依藤做起来手势。三分钟过去了,依藤终于看见了,结束了痛哭,向上望着顾守笃。   她一点点拭去腮边的泪,眼角被刻意揉搓过,泛起霜红。   “将军能将那红缨与妾瞧瞧吗?”她道,“那年春天,这流苏妾缝了好久。”   “好。”顾守笃递上了红缨枪。依藤捉起那红缨,手指一怔,红缨便洒了下来。红缨只晃那第一下,依藤将红缨枪割上了脖颈,做了个向后倒样子,红缨被扯断了,掉在她的裙摆上。   “cut!”赶在她要倒前,郑导大喊,招呼着一溜工作人员去抢衣服。   工作人员们皆是迟钝了几秒,纷纷跑上去了,现场从寂静无声霎时间变得喧闹。   依藤被推进了屋子,赶紧换下行头,掏出石头一看,不禁心跳加速。   原来烂石块似得石头,开始发出明亮透明的光,虽然与一开始的光不能比,但跟昨天的模样比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就只是这一场戏两个人,石头就变得这么亮。莫非这还与围观的人数有关系。这念头从依藤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将石头塞回怀里,找了一找顾守笃,没见人影,自顾自躲进剧组边缘的小树从边上。   “叫冯若景出来自首。”她对石头嘀咕。   石头不为所动。   “那冯若景在哪里?”她问。   石头依旧一动不动。   “现在能量够吗?”依藤试着问。   石头霎那间一暗,一杯冰饮从依藤头上盖下。   依藤捂着shi透了头发,听那人说惊讶地道:“诶,这里不是垃圾桶吗?”   你才垃圾桶。   她捏着石头,龇了龇牙。    ☆、姐你真阔   依藤蹿起来,手上捏着方才倒下的杯子。那丢杯子的小青年一怔,面对她的怒容,向后退了一步。   “我……我不是故意的。”小青年涨红了脸,两只手护在xiong前。   “我知道。”依藤从草丛从穿出,她掂量着杯子,一步步逼近朝小青年。   小青年踉跄着退后,语无伦次起来:“你别过过来,我……对不起你,但你再这样我叫了。”他腿一打拐,撞到了身后公厕的墙壁上。   依藤空着的那手抵着墙壁,将小青年钳制在怀抱中。   “我想干嘛?”她反手将杯子扣在青年头上,还没倒尽的奶昔从小青年的流星花园之发往下流,流到他的脸上。   摸了摸头上流体物质,小青年尖叫起来,双手捂着xiong。   清洁阿姨从公厕里提着桶出来,瞥了依藤同小青年一眼,当目光触及青年和依藤脸上的浊白时,加快了脚步。   依藤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掸掸衣服上的奶昔,进到公厕里将头发打打shi,搓了起来。小青年学着她的模样,也搓了起来。搓完了后,小青年靠近了依藤。   “姐。”他的脸红扑扑的,漆黑的眼睛好像属于清晨的苏醒的小猪。   “啊?”依藤掏了掏耳朵里的水,确定自己对这小子做了不同寻常的事情,“你说什么?”   “姐。”小青年腆着笑脸,扑到依藤耳边说。   依藤正眼打量他,只见他三大五粗,脖子里圈着条拇指粗的金链子,粉红卡通毛衣,外头皮夹克。那夹克看着像地摊上35一件的,但依藤一瞥款式和标志,吃了一鲸。   这哪里是35,分明是3万5。   她不由暗自赞叹:能将这么贵的衣服穿成这样,这孩子是个人才。   “姐。”小青年又叫了一声。   “我叫依藤,不叫姐,谢谢。”依藤揩了揩手。她决定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对于土豪的这一声姐,她是拒绝的。   “依藤姐,我请你喝杯茶,给你赔礼道歉。”小青年被挡开了,跳着轻飘飘的步子,又挨回到依藤身边。   依藤朝小青年看了一眼,还没回答什么,壕青年就乐开了花。   依藤盯着他的笑脸,盯了好一会,终于发觉这脸上的王八之气太重。她决定还是保全自己、小心为上,不与陌生人说话。一言不发,她径自向着人多的地方走。   小青年跟在她后边,一步不丢,纵使到了人多的地方,也是乐呵呵一张笑脸,对于周围毫不避忌,丝毫没有痴汉的觉悟。依藤加快了脚步,拐过一个茶座,突然蹿出一股巨力,将她拽到边上,来不及挣脱,她已经坐进了茶座的铁圈椅里。   “姐!”   小青年扩大了笑脸,大圆脸上两撇眼睛,笑得依藤渗得慌。   “这位弟弟,请问你有什么事?”依藤手搭在边上的圈椅上,准备随时提起。   “没什么事,”小青年略微思索了两分钟,“就是想跟姐说说话。”   依藤赶紧站起来:“那对不起了,我还有事,不能陪你说说话,你拿五百给旁边的……”话音未落,一沓钱递到了依藤的眼前。   依藤转开了脸,捏着那一沓钱往怀里塞。她肃着脸坐好,示意小青年开讲:“你说吧,你要说什么,我给你一个小时。”   “姐,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说。”   “你听着。”   “说。”   “你听好了。”   “说。”依藤瞪着他,看了看茶座的钟,“还有半个小时。”   “什么?”小青年看了下钟,“可是钟上只过了一分钟。”   她的脸越发严肃了,让人想到寒冬的雪:“我心里的表。”   “这样啊,”小青年却是那冬季的火,又摸出一沓钱,放在依藤眼前,“再加半个小时。”   对于土豪同志的慷慨大方,依藤肃然起敬,收下这关爱贫困人群公益基金,又看了下钟:“你说什么事?”   “我……”小青年搓了搓两个食指,“我叫宋飞机。”   “嗯。还有事吗?”   依藤等这价值三千的问题,打定主意好好回答,让客户物有所值。   “没有了。”宋飞机傻呵呵地笑。   依藤和宋飞机大眼瞪小眼。依藤收了那么多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问宋飞机:“你要吃什么点,姐请你。”   “真的吗,”宋飞机眼睛发亮,“姐你真阔气。”   “彼此彼此。”依藤看着宋飞机,心中的感慨犹如滔滔江水。不多想宋飞机爸妈养儿之坚信,她叫来服务生,给她和宋飞机各点了一个冰淇淋,又添了写小吃。   两人坐在寒风里吃东西,宋飞机朝着依藤一个劲傻笑:“姐,你真好,我跟我哥要拍电影,你来吗?”   “电影?”依藤联系了宋飞机的实际智商,好心提醒道,“电影哪里那么好拍,这影视城骗钱的可多了,你们别听那些假剧组说什么投资什么,到时候钱卷走你都没法子找人。”   宋飞机连忙摆手,嘬着鼻涕,对依藤解释道:“是我哥弄的,就他一个人,不会被骗的,你不要担心。”   “就你哥一个人?”依藤舀完冰淇淋,将勺子丢回盏子里,她擦了擦手,准备要走了,“看吧,姐我档期严重不足,基本上不能。你快点去找你哥,影视城可大了,到时候走丢了都不知道。”   宋飞机应下了,跟在依藤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跑。   依藤拐个弯,寻了一个人流,将他甩掉,阔步走向霸道将军我爱你的剧组。   剧组刚刚结束掉一个场景,道具正在布置下一个场景。依藤张望了一会,买了瓶热茶,送到郑导手里。   “导演,还没有角色,我绝对不要钱的。”   郑导打开了茶,抿了一口:“没有,你今早抢了那姑娘的角色,我们付清了钱才解决掉的。剧组没少花费,还为你平白得罪了人,这事……呵呵。不是我高估自己,我怕明天的新闻头条就是某郑姓名导潜规则肆无忌惮,抛妻弃子,在剧组里乱搞男女关系,违反行业规则,枉为行业标杆,且品味不佳……”   “品味不佳?”依藤咽下这将要炸开的词,躬低了腰杆子,“那我做群众也可以,不要求露脸,就是当背景板,我也愿意。这可是郑导的戏!”   听到这话,郑导点了点头:“不过依小姐你都这个咖位了,还愿意这样,我深表敬佩。但是不行,你随意,我们小地方供不起您这尊大佛。”放下这句话,郑导瞥了眼布景,对道具嚷道:“上档次点行不行,给你的那五千都花到哪里去了!”   说着,他撸了袖子,亲自上阵。   依藤咬了咬牙,转身就出了剧组,出去买了条烟给副导演。副导演和依藤两人暗渡陈仓,就把依藤混进了群演里。   接下来要拍的是一场和敌国比试的戏。作为霸道将军的顾守笃将在两军对垒中大显神威,为敌国公主所倾倒。   依藤在里头演一个敌军小兵,扛着旗子走了一圈,满头大汗。不一会,敌国公主ng了,郑导停下,在那边对她指导。依藤则在营地里休息。这时候,她把石头掏出来检查,却发现石头没有什么变化。   她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只有主演的时候,石头才会积累光芒吗?   “起来起来!开始了!”那边副导演在叫,依藤赶紧塞好了灵石,扛着旗子向沙场中间跑。为数众多的群演拼杀在一块,依藤一边同一个大兄弟互砍两刀,一边注意着四周机位。她将那兄弟一刀砍倒,对上骑马的一个骑兵,绕开马蹄。   骑兵向下一刺,擦过依藤侧边。依藤刺破身上那血袋,按理说要倒下装死。她猛一转身,头盔顺着摔下脱落。长发飞扬了出去,那一缕缕青丝落尽了,露出了女子的面庞。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镜头的前面。   那丝缕的痛楚在镜头前转瞬即逝。依藤含着眼睛,嘴挣扎着蠕动,仿佛在喃喃诉说着什么,还未说尽,她跪倒在了沙场之上,乱发纷飞。   这不禁让人心中响起了疑问。   这个少女为了什么而参加这场斗争?她的死之前呢喃着什么?是在想念她那早逝的丈夫,还是在忧心老父的死活……   望着监视器,郑导出了神,冷风过脖颈,他猛地清醒过来:“卡!”   几乎一口气上不来,郑导指着扑倒在地的依藤,沉下了脸:“哪个让她混进来了,还敢给我抢镜头,快给我拖出去。”好在招呼依藤的那个副导演上前大骂一通,横了依藤一眼,厉声喝到:“好好拍。”   “是!”依藤赶紧捂了头盔,揩了把下巴上的黄土,扛起刀和大旗冲进了人群之中。她在奔跑的过程中,将刀夹在了胁下,掏出石头看了看。   此时,石头竟然有了一层微薄的光。   热情燃烧了她,肩上的酸痛几乎像一团火,烧得她精力旺盛。   一阵安排后,各部门重新开始,依藤按照排的演,冲上前去,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她闪躲开了步兵、骑兵、将军的攻击,犹如开了挂似得,就是不死,硬挺地挨近了顾守笃的位置,蓄力朝顾守笃枪下撞去。   顾守笃辨清了她的面目,生生收回了砍向她身上的枪。她本来想来个慢动作就死,谁知意外突发。她咬紧了后槽牙,双膝一顿,也是换上了外星人的银河钢铁胆,她跪在高仰的马蹄之下。   马儿长嘶一声,偏头挣扎。顾守笃从马背上落下,衣袍翻飞,一杆□□拄地滑行,滚滚黄沙随他的退后而蓬生。   以为发生事故了,打斗的官兵都停了下来。那厢郑导看着中间的依藤,张口就招呼你妈,又想到这条没有被抢戏且够帅气,为了广大妇女朋友的春情,他选择了忍辱负重。   场中的依藤觉察不了他的高尚的心理变化,垂下头,意识马蹄落在了边上,手心粘乎乎的汗干燥许多。她松下了一口气,又注意到了边上摄像机没有停。她吞了口水,在地上跪牢了,等其他动静。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落在她眼底。。   “谢将军不杀知恩。”依藤放粗了声音,乍一听像是男声。   顾守笃没有撤去手,他蹲下身看依藤。依藤着急地给他做了口型:“你快演。”   “你是哪里的人?”顾守笃问到。   “我是夔州的人。”依藤随口说了一个演过的地名。她蜷紧了身子,摄入镜头就是小小的一团,像是沙场上一个掉落的破布团。   “你几岁了?”   “13岁。”她硬着头皮道。   顾守笃又问:“夔州?你爹娘还在吗?”   “不在了,我爹娘早就离世了,官家抓我来打仗,我便来了。”依藤念了以前看过的一条台词,头皮发胀,再来一个问题她可就接不……   一只手按在她的头盔上,轻轻抚摸。   依藤抬起眼看着摸头的顾守笃,顾守笃展开了一个浅淡的微笑:“打仗很苦吧?”   那微笑如常人一般,叫人措手不及。微笑中,那微微颦蹙的眉心隐隐松开了,顾守笃的目光在这松弛里,偏了一偏,仿佛在思索什么渺远的事情。   依藤忽然窥见了什么,她没未说话,而是越发蜷紧了身子。这沉默出现得突兀,却像是小兵无奈的回复。   顾守笃站了起来,他向着席位上的敌国大王和本国皇帝一拱手,顺势承接上了台词:“本就是为了讲和,两位大王何必再生杀戮!”   话音刚落,全场只剩下机器的窸窣声响。   “cut。”   郑导终于醒了神,他抹了一把脸,眼里掉出一颗眼屎。    ☆、太美是罪过   郑导的这句cut像是播放键,现场的人全都动了起来。依藤拉着顾守笃的手从地上站起来,两眼望着顾守笃,思索了许久。   “你别太难过了。”她拍了拍顾守笃的肩头。   顾守笃没有予以回应,他的脸上没了方才那笑容,一片平静。他也在望着依藤,仿佛没听清那安慰的意味,眉目柔和,等依藤转过身,他一把揽过依藤的肩膀,将下巴枕了上去。   也许过了一分钟,他轻轻放开依藤,就像放开一朵绒毛饱满的蒲公英。   “我明白你,别难过。”依藤拢进了顾守笃,拍了拍他的背。   “我不难过。”顾守笃说话,颔骨在依藤肩上微动,像是属于在牛犊。   “那就好。”依藤扑哧一笑,推开了他,同他道了别,扛着旗子和头盔,拔腿向着集合的地方跑。   顾守笃望着她的背影,在回味方才那个拥抱:真的多亏了爹,多亏了爹在慰劳军队的那一番说辞,自己现在才能抱到藤藤。藤藤的拥抱真的跟安安一样,那么温暖,那么舒心,那么……   安安是顾守笃的那只避水金晶兽。   想到安安的面目,顾守笃又自然而然想到依苇。   这个想法令他沮丧。他低下头,一步一步踏回了休息的地方,坐在椅子上看人来人往,静静沉思着往后。   “守笃。”   顾守笃转过脸去,又转了回来。他的面容越发严肃,卸去半边的铠甲绷在了他的xiong上。   “小顾,文总来看你来了。”郑导在边上帮腔。   顾守笃勉强站起来,肃然的面孔犹如皇家大道迎客的雕像。他的唇角与文睿行温暖如春的微笑格格不入。文睿行与他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立刻生成了不溶于空气的无形气体,这气体弥漫到了附近,只一会,人来人往的地方就少有人迹了。   “刚才看了你拍戏,很不错。”文睿行称赞道,不去接触顾守笃的冷脸,他转向与郑导寒暄,然后道清了自己此番前来的原因。   顾守笃的直接负责人已经定为常助理,常子绿。但常子绿还未交接完毕完毕,需要过一段时间专注顾守笃这边。今天文睿行正好要去电视台谈公务,常子绿就提议电视台最近在策划一期新综艺,不如带顾守笃过去看一眼。   “想来这样打断您的节奏了。”文睿行侧眼朝郑导微笑。郑导笑开了脸:“哪有的事,戏可以后推嘛,我们别的戏有的是,下午……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郑导侧开脸,仿佛咽喉不舒服,他动了动喉头,两只握在一块的手收紧了。   文睿行盯他一会,示意常助理带顾守笃尽快去换衣服。   顾守笃走后,郑导瘫在了椅子。   今天下午一共三场戏。   第一场:将军沙场狂奔,单挑敌军五十万人,帅。   第二场:将军和女主流落荒漠,将军战三十孤狼,帅。   第三场:沙漠野合,将军晨起贡献xiong肌,帅。   然鹅,这一切都毁在了那个贪图我男主美色,夺我男主的邪恶势力手上。文睿行,你这个男人,几不几道一定要给足钱啊!   事已至此,郑导无可挽回,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浪费租金,于是他决定把后面的情节拉到前面来拍。敌军公主与女主的勾心斗角先拍,虽然这一幕是在宫殿内的,但布景都在,不如将宫殿内的戏拉到沙场,更能显出两国会客的大气。   郑导吩咐下这安排,却有人提出了异议:“敌军公主的那个演员下午要去另一个剧组,人家早同我们说好了,导演你这猛一变卦……”   “这怨我?”郑导两眼一瞪,那人便没了声息。   只是人实在留不住,郑导只能另想法子。他打电话给编剧,两人商量了十几分钟,用一段周详且逻辑严密的剧情替代了前面的剧情。   依藤所饰演的姨娘聪明反被聪明误,本要毒死女主却毒死了自己,滚下了山崖后,她并未死透,而是凭借着美貌勾引了敌国的皇帝,成为了妖妃,也随敌国皇帝来到了这里,顺利承接后面的剧情。   这事定完了。依藤还在小兵营里同人开玩笑,一转身就被拉到了郑导眼前,涂涂画画,用的早上租借的衣服,只将那衣服稍微改了一下,露了大半的肩背。她被推到敌国皇帝的身边。   同那敌国皇帝一打招呼,那边说开拍,她被揉进皇帝怀抱里,眼波稍一流转,朝左边那本国皇帝勾起了唇角。   “大王!”她捏着敌国皇帝的衣襟,伸开腿,从桌面黄布底下露出一个莹润的矫健。敌国皇帝不耐地动了动,顺着她的引诱,将她越揉越紧。   “爱妃何事?”敌国皇帝,喷吐出的热气搔在依藤头上。   依藤放松下咬紧的牙关,勾眼转眉,红唇微启,望向那本国皇帝:“我有一事与邻国陛下说。”   “何事?”本国皇帝问到。   “你们这里可有人比我美?”她试着推开那敌国皇帝,只是男人的力量到底比不得女人,只能绷着力道斜签着坐。   “自然是有的。”邻国皇帝道。   “有?”依藤揪紧了那敌国皇帝的衣襟,猛力一推,坐起身来,可以大开的领口香肩下滑。红裳映着肌肤,宛如雪中红梅。她的视线犹如沾了胭脂的簪顶,探入了那邻国皇帝的眼里,挨近过去。   “但想来,也是……”待那本国皇帝也挨近了,她随手拿起桌上的果子,展开笑容远了身子。   她笑开了容颜,眉眼半含,焕发出一种狠戾的活力来。她快活地说:“我就知晓我最……”   下面宴饮大臣中一人站起来反驳:“据我所知,艳妃娘娘,龙家的女儿才是最美。”   “谁?”她瞪开了眼睛,用力地眯下,“这位大臣说的是谁?”   “龙家之女。”那大臣提高了声音。   依藤握紧了杯子,手掌碾磨着杯壁。她敛下了目光,缓缓展开一个笑容。那笑容就浮在了她的容颜之上,随着剑拔弩张的妖娆张开,定在了杯子放下的那一刻。   说话那大臣屏住了呼吸,上奏的姿势越发工整。   “龙家?”她呢喃着,脸上的笑容过度到讨好,撒娇着道“大王,我想请龙家妹子过来一看。”   “好。”大王一锤定音,揽住了依藤的肩膀。   “cut!”   依藤松了口气,立即推开那演邻国的皇帝的人,走向场地。   郑导对依藤招了招手,斜倚在椅子上,示意助理给依藤倒杯水。依藤走过来,活动了一下肩背,提着身后的长摆,一瘸一拐去了郑导那处。   “喝水。”郑导叩了叩桌板。   “多谢导演。”她一杯干尽了白卡水,又要了一杯。   郑导趁她喝水的这功夫,低眉沉思。等她喝完三杯水,郑导抬起眼来看着她:   “跟着我吧,钱不会委屈你的。”   依藤嘴里含的第四口水,全部喷了出来,洒遍了郑导地中海了各个角落。郑导抹了一把为数不多的头发,他打量着依藤:“你怎么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导演。”依藤扣下了水杯,一眼不给郑导,快手褪下身上的首饰,“这剧我不拍了。”   “什么?”郑导指着依藤,也起了火气,“说不拍就不拍,小朋友,你知不知道你在浪费我金钱、时间和人生啊!”   “我浪费?”依藤架起了肩膀,朝旁边喘出xiong口的爆炸气体,“你才浪费我?”她一甩手,手上的拇指粗大簪子砸在了桌板上,滚下了地面,“我告诉你,我别看我长得这样,我内心的坚贞不屈,我……”她揪下郑导的帽子,“就像这帽子一样,纤发不染!”   “啥?纤发不染?”郑导受到有生以来的最大嘲讽,“我去,依藤你是不是欠收拾了,别以为你傍着小顾,我就会看他情面,”郑导两手兜头一抹,站了起来,迎风冷笑着,“我要收拾你,我……”   依藤猛地一甩手丢下手上得见戒指,手转回来,弹向郑导的脸:“那你有本事来啊!”   郑导倒吸一口气,捂着抽痛的连,抓住了依藤的手。依藤衣服本就松散,被这样一抓,整件衣服半散,露出了里面的防护。   “我cao你还动手了你,信不信我告你性骚扰!”依藤炸了起来,扯下了郑导身前的马甲。马甲扯去半拉,郑导上手一推,依藤向后一退,踩着大簪子一仰,整个人沉向了桌面,像一尊石碑倒在了废墟之上。   她磕着了嘴唇,腰上撕裂的剧痛对她当头一击,她叫喊不出,将要陷入那黑暗的地方。临终前,这个籍籍无名的女演员突然想到:   “我现在光着,明天头版上的我岂不是很丢脸。”   她睁大眼睛,听到有人大叫:   “是(xue)!”   死不瞑目……   霎时间剧组人仰马翻,在半个小时候,依藤被救护车拉进了影视城附近的医院里。医生诊断了良久她唇上的血,终于说到:“腰骨折。”   鉴于郑导骗保险的特殊技巧,依藤借用了剧组里武行的保险,住进了医院较好的病房。   做好了处理,依藤独自躺在chuang上,生无可恋,痛得流了满眼的眼泪鼻涕,打了个电话给梅青霜:“有小鸡爪吗?我在医院里,想吃小鸡爪。”   说罢,梅青霜挂了电话,带着小鸡爪并顾守笃赶来了。梅青霜一见到依藤,大哭一声:“藤妹,你怎么变这样了,守笃弟弟说你下午好好拍戏呢。我晚上还做了香辣海鲜煲,可好吃了,香……”   邻chuang的阿姨和依藤都弹开了眼皮,两双仇恨之眼照亮了梅青霜的美好人生,梅青霜咽了咽嘴里的蟹煲味。    ☆、飞机大炮   依藤三人和邻chuang阿姨分享卤鸡爪,在美食的调和下,除了顾守笃,几个人已经有说有笑了。   “还是你们这些孩子时髦,什么好吃什么难吃知道。我住在这里,家里那群小的,就知道送些什么党参,什么铁皮石斛,什么冬虫夏草,这些拿来干嘛,医院又没锅灶,我干嚼着吃吗?”说着,邻chuang的阿姨捂着嘴笑,看向正对面倚在墙边凳子。   那凳子上堆得满当当的,礼品的盒子五颜六色,精美的包装混在一起,左边一个参字,又边一个草字,哪个字是哪件的分也分不清。   “您儿子真孝顺。”依藤夸着,“还有本事。”   “算不上我儿子。我过去住他们家对门,他们母亲不在,常照顾他们兄弟俩,现今我老公在外地,又没个孩子,就被他们爸爸接过来当老太太养着了。谁晓得人老了不顶用,被石头绊了脚摔断腿,住不了大宅子,只能住这死气沉沉的医院。”邻chuang阿姨满面春风,接过护工给的水,“有本事是有本事,一个是a大的高材生哩!”   “a大啊,”依藤拍了把梅青霜道,“这丫头也是a大的,真有缘分,说不准就是校友。”   梅青霜笑道:“那个系的?”   “导演系的。”阿姨笑着,“现在说是要拍电影呢!”   话音刚落,依藤跟梅青霜互对了眼,一个低下头撩刘海,一个仰面啃鸡爪,都忙得说不了话了。   几乎有点了解的都知道,a大的艺术系基本上就是钱=学历的py交易。能读这么个系,只能说明这孩子很有钱,其他的,可能夸起来会很尴尬。   说曹操曹操到。病房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两个青年说话着进来。依藤直不起要板,瞪着天花板,只能听清声音。   “我叫你快点快点,给孙妈妈带的粥都凉了。”大些的那个说,嗓音细腻,咬字讲究。   “我……我知道了,但是那个姐姐真的很好,要是她能让做我们的女主角就好了。”小些的那个接着说,声音又粗又响,像是有个大皮鼓在擂。   “指不定是骗钱的坏女人,你跟稍微漂亮说两句话,就神魂颠倒了,真地是……”大的那个嘴上不饶人,边走边骂,走过依藤的病chuang,静了下来。那厢没有声响,依藤转下眼球,费了老大力气扳过视线,终于目睹了邻chuang阿姨口中两个值得骄傲的孩子。   她没来得及思考缘分之巧妙,一只手窜到了她的眼前。那手非常细腻,犹如赌徒的手,一瞧就是摸八方麻将,四里美腰,酱油瓶都未曾扶过的绝世好手。   “依小姐是吗?”那大些的就是伸手之人,“你好,我叫宋大炮,是一名导演,最近我在筹备我的第一部电影,讲的是关于中国几代人的奋斗挣扎史,主题非常宏大,构思非常雄伟,我希望你……”   宋大炮的语意未尽,依藤就回绝了这邀请。   “我没档期。”她说。   宋大炮坐到依藤的chuang沿,继续说服:“没档期,没关系,价钱绝对……”   宋飞机站在那保温桶的宋飞机,一听这话,跑到依藤跟前,一把拉开宋飞机的肩膀:“哥,你说什么,我都说了美丽只能那个姐姐……啊,姐,你怎么也进医院了?”   依藤来不及掩面,摸着练剑抽开了手。面对一边好友目光的质询,她决定先拒绝眼前这两名文艺壕的邀约。虽然最近她除了养伤没有其他事,但跟着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壕,她觉得有些麻烦是用钱也解决不了的。   可是壕与她是两个世界,所有他们的脑回路可能从出生开始就截然不同了。   宋大炮面目清瘦,扎着一头长发,从领子尖都流淌着黑胶片的气质。笔直而微微映出光影,他说起来微微含着嘴唇,目光柔软,像是捏着一抹灵感似得两指相叠:“您是担心电影没有价值吗?”   “不是。我是……”   “这电影非常有价值,”宋大炮捧起了依藤的手,那细腻的掌心在依藤的手背上刷过,擦过,揉过。   依藤抓住了一只鸡爪,将鸡爪塞进了宋大炮手里。   “哥你怎么耍流氓!”宋飞机一语道破了天机。   “谁耍流氓,我这是讲艺术。”宋大炮说,丢开鸡爪,要继续握着依藤的手深情诉说,正要向下摸,皱起了标准的法式深眉。   “这是什么!”他捏起了手心里的透明袋子。   “哦,是底下的……”顾守笃指了指放置尿袋的地方。   宋飞机涨红脸,利齿朝着顾守笃一张,将尿袋丢回了chuang下。   “依小姐这是你的谁?他这么,这么不讲道理,也配……”他瞪了一眼顾守笃,将商人的腔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唾沫横飞,“这部电影我原本是定许影后为女主角的,正在跟许影后谈,可是你知道吗,我遇见了你,你简直是为美丽而生的,我打包票……”   他说着,依藤抓住了他舞动了双手。   “哪一个许影后?”   “许柳雾,我跟你说,她……”   “你见过许姐?许姐在哪里?”依藤撑着肘子起身,嘴里发出了疼痛难忍的嘶嘶声。梅青霜拦下了她,帮着依藤问到:“你在什么时候见过许影后的?”   “就是昨天,她就在顶楼病房调养,我刚刚还跟她助理打了个照面。”宋大炮拧起了眉头,“依小姐你同许影后结怨了吗?若是你答应我演出这个角色,在许影后和你之间,我绝对选择你,无条件支持,你知道有时候艺术……”   依藤挣扎起身,向侧边的包够手。宋大炮顿住了,轻轻一拿,将她的包揽进自己的怀里,微微一笑:“您先答应我,要不然我……”   依藤伸手去夺,梅青霜也帮着抢。   但那宋大炮身姿灵敏,一跳一逃,站到了那窗台边上。他嘴角衔着微笑,率先看向了顾守笃那边的,伸出他身前的手掌,抬着手竖直挡人的手掌,向左右一顿一顿地挪动,配以他高杆的身材,真像是堵车车流中拦路车杆。   “你给我先。”依藤几乎要被怒气顶起身子,捏着chuang沿的棉被。边chuang的阿姨跟着帮腔:“大炮别像个孩子,快点把东西还给依小姐。”   “不行,我想请依小姐答应我先。”宋大炮打开了窗。冷风溜进了室内,他似乎靠到了窗前,贴近风的边缘,说话的声音都有所减弱了:“我需要你做我的女主角!”   依藤能想象自己的包挂在窗前,位置比空调低些,一松手就……   “我……”依藤深深呼吸,正要妥协,却听咚的一声响,伴随着绵长的叫喊,她的包连同那宋飞机都没了声息。   顾守笃走到依藤身边,帮依藤掖了掖被角。他俯视着依藤,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两颗崭新的塑料珠子,或许是造物主天生幽默,这眼珠被按在了石膏似得脸上。他的眼皮上下一敛,仿佛在眨,趁着惊悚时刻,顾守笃便掀开了嘴皮子,露出了粉嫩的牙龈。   这事后一笑,让依藤抖了抖腰杆。   耳边邻chuang阿姨的惊呼和梅青霜的尖叫的都趋向了平稳。   “快去叫医生。”她挠了挠头发,念叨着。   顾守笃抿紧了唇,脸上呈现出了一种不可变更的肃容。他一步步走出了病房,一去就是十几分钟。   医院的楼房并不高,宋飞机挂在了空调的挂钩上,衣服质量也是硬挺,保住他一条小命。救援他的警察表示:“从未见过这么凑巧的角度。”   他被救下来后,饱受惊吓,就在依藤的病房里加了张chuang,决定在此调养,背地里打些日久动人心的小心思。只是刚入住病房,就被告知,依藤去医生重新检查了。   依藤在宋飞机回来前拿回了包,对那石头许了个愿,就暂且能下chuang了。她被梅青霜和顾守笃架到医生的诊断室。   医生比早上那个老了许多,单手驾着眼镜,瞄着病例:“可能是肌肉损伤的状况像是骨折。那群孩子未免也太不像话,竟然误诊。   “是,哈哈哈,”依藤在边上打混,“那医生我这就可以……”   “出院倒还早,不过可惜了,你恐怕不能用保险了,这轻伤……”诊断的医生啧了啧舌,在病例上修改了一下,“六千。”   “六千?”依藤向前倾身扭伤了腰,她疼得呲牙咧嘴,再缓下动作跟医生向前确认,“六千,这私立医院都没……”   “这就是私立医院。”医生在纸上签下了字,提醒道,“住院费只能退百分之三十,我们给你准备好的各项工具可不能不算数。另外如果你提早出院,在医院外头发生什么意外,我们医院不承担任何责任。”   “我——”依藤捂住了腰。她和梅青霜一合计,先找到许影后再出院。   她在chuang上躺了两三天,松快了一点,找了个时间上到顶楼去。   顶楼服务周密。门口那问询台前护士坐在那里一直朝依藤微笑,盯紧了依藤。依藤无计可趁,在走廊里左右张望,身上钻心的疼,她不一会就满头大汗。她扶着边上的座椅坐下,盯着门口来人。   可是她左等右等,等不到一个跟许柳雾有关的人。她起身,扶着腰,走到问询台前。   “请问,能帮我给许柳雾,许小姐留一个言吗?”   “可以啊。”护士向她身后一望,突然然展开了笑容,对她身后的人说,“赵先生,这位小姐找许小姐。”   依藤回过身去,只见一个面相儒雅的男人。   他布夹克,休闲裤,老布鞋,夹克开着,开着出露出一只塑料袋子,袋子里仿佛是包子,看那袋子的标志,是属于城市另一边的一家知名的包子铺。包子铺老板总是限量,像是刻意为难,让人排很久的队;手上一只粉红色保温桶   “这位小姐,请问你找我夫人有什么事?”    ☆、情不知所起,一渣而深   许柳雾的丈夫极少出现在新闻上,加之知名度不高,但凡杂志报纸写了,都只写他是个商人,从未有过夸赞之辞,实在让人想不到他有这样的儒雅的相貌。   “你好,我找许姐,有些事解释。”依藤初一见,只觉得确实如此,儒雅的面容和他的行动相比,确实不值一提。   “原来是这样,柳雾最近身体实在不舒服。你在外头坐一坐喝杯茶,我进去帮你问一问,她如果勉强能支撑,你再进来同她讲一讲话,如何?”赵先生道,眼角一展,笑起来十分暖和,“请问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依藤说不出话来,又一想自己没做错什么,她直接道,“我就是……”   这时,住院部里又出来了两个人,一个穿着病号服,柔弱春柳,一个则是带着墨镜,面色不渝,英俊的下巴叫人熟悉。   “赵先生。”那穿病号服的是冯若景,她瞥了依藤一眼,勾起了嘴角,“这位是……”那戴墨镜的男人,动了动下颔:“闭嘴。”冯若景僵住了笑容,敛下了目光:“你们慢聊,我送我男友出去。”   “好的。”见寒暄完,赵先生笑着转向了依藤。   “我……就是网上那个被传爆料许柳雾的那个依藤。”依藤一口气说完,一见赵先生的眉头有些波动,她立刻解释道,“我并未做过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许姐对我很关切……”赵先生止住了依藤的话音,示意她轻声:“柳雾最近在心情非常不佳,我不能让你进去打扰她,无论你是不是那个始作俑者,对于她,你都是个刺激,”他放软了语气,“最后,如果你想解释,可以等柳雾心情平静了再过来,好吗?”   说话这当口,赵先生将依藤带出到通道里。   依藤觉得他说得对,放下抓着赵先生的手,扶住了腰:“好。”她难掩难过,却也发现自己不能贸贸然这样闯进去,焦虑和无力抓住了她。   赵先生吩咐护士照顾依藤,顾自进去了。依藤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就这样看着他走进了。   她咬紧了牙关,忍住腰间的痛楚,决定先找到冯若景陷害她的证据。   只是怎么才能套出冯若景的话,她想到了自己演过的一个电视剧。   那是一部勾心斗角的都市霸道总裁爱情剧。剧情中男主的公司遭到了敌对方的陷害。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敌对方做的,在众叛亲离之际,男主和女主就将敌对方约了出来,用一只录音笔套现了证据。   依藤决定依计行事。   首先,先买一只录音笔,录音笔太贵,她就买了一个录音机,小型的那种。   其次,约冯若景出来。   她按照电视剧里的发短信的剧情,给冯若景留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着:医院食堂3点半见面,我手上掌握着你的证据,如果不来,我马上曝光了那证据。   她忍着腰痛在食堂里等到晚上,吃了晚饭,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冯若景居然没来。   她气得腰疼,跟梅青霜抱怨了。梅女王两指一钩,给了她一个暴栗,在她额头上残留了卤鸡爪的香味。   “你也不想想,你拿到证据你不曝光,还医院食堂见面对峙呢,到底是你傻啊,还是她傻啊。”说着,又来一个暴栗。   依藤躲了开,拉折了腰。梅青霜放下鸡爪给她揉腰,将油手在她病号服上撇了撇。   “真是的。”依藤拍了开梅青霜的手,她压低了声音,“那怎么办?不如我跟踪她吧,她总会露出点蛛丝马迹的吧。要是有黑客就好了。不如我许愿个黑客?”她一看灰扑扑的石头,低下了头,使劲挠动鬓发,抓下一把头发丝来。   梅青霜对那石头见怪不怪,继续说:   “行了,我瞧她家境不错,比她有才华的女演员多了去了,她吃饱了没事干陷害你,我猜着,她可能真正目标是许柳雾,你不过就是个顺手打死的小女配,”梅青霜拍了依藤的手,“那时候在片场居然这么嚣张,真当自己是女主啊……”说着,梅青霜的手机振动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笑眯了眼,没接起先说一句:“藤妹,恐怕你姐姐我,可能……”   依藤挥了挥手,让她别再这里烦:“行了,谁才是女主角,真是,去吧,文老板娘。”   “滚粗呢,别物化我,”梅青霜收拾好东西,指了指依藤,“不过这个称呼我接受。”两人嬉闹着告别,梅青霜出了房间。   依藤病chuang上躺平了,眼前油亮的白色天花板倒映着一点光斑,身边热腾腾的暖气在吹,她听见了一点机器运作的声响,又听见脚步声近了又远去,叹了口气。   今天是元旦。   邻chuang阿姨和宋飞机大炮因为家里有宴席,所以都回家吃了;她因为怕苇苇担心,就让梅青霜瞒着依苇自己去外地拍戏了;其他的朋友她又觉得感情没那么深;而顾守笃……依藤嗅到了一股子香甜的奶茶味。   她垂下脸,就见顾守笃顶着那张扑克脸站在门口,他发丝有些凌乱,脸上像是抹了薄薄的胭脂,有一种奇特的羞涩。   但其实是:   “外面冷,里面有点热热。”   顾守笃说完,合上门,把吃食放在chuang头柜上,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这时,他脸上的红晕完全消退了,变作了如常的苍白。   他慢条斯理整理,打开了一份炒饭,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藤藤,这炒饭味道真好。”他说着,继续咀嚼。   依藤侧过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将称呼改成了藤藤,但他叫得那么亲热,连口饭都不喂吗?   “我这样吃不了。”依藤还是把脸转过来说。   顾守笃咽下了炒饭,往饭盒里舀了一勺,递到依藤嘴边。   依藤张嘴也不是,不张嘴也不是。对于一个有过暧昧的男性的口水,她想她是拒绝。   依藤张了张嘴:“我……”   勺子被塞进依藤嘴里。   她咽下了嘴里美味的饭粒,因着没觉察到什么怪味,加之口水更新了,她又吃了第一口,第二口,第三口……不一会,一碗炒饭被吃了个精光。她感到有点饱,依藤让顾守笃别打开奶茶,蹲在被窝里消食。   而顾守笃则去打开了“依藤的”那份吃食,噼里啪啦解开盖子。一股不同寻常的香气泳了出来,钻进依藤的鼻息,挑动不了她绷紧的胃,只能勾得她睁开眼去好奇。   她竟看了一眼。   竟然是限量的海鲜杂烩,原来……等等,我不能吃海鲜,刚刚这小子是在做什么?   “顾守笃,刚刚那份是我的炒饭?”   “是啊。”   这坦荡真让依藤无言以对。可是她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于是就问了顾守笃。   “太香了,我情不自禁想尝尝味道。”   好一个情不自禁。   依藤歪过脑袋,决定不理他。   顾守笃吃了一会,问:“藤藤你生气了吗?”这样平铺直叙让人猜不到里面的关切和惊恐。   依藤想到:得给这小子一个教训。她闭着眼睛装作睡着了,面对顾守笃的询问一动不动。   良久,顾守笃恍然大悟:“原来睡着了。”   依藤感到一口气堵在xiong口:老娘的演技真的有这么好吗?摔。   她联想到了顾守笃的迷之迟钝,在吃杂烩的声音还没完全响起的关键,依藤侧回了脖子,盯住顾守笃,郑重地说:“我生气了。”   顾守笃停下了舀的动作,卡住了约摸三秒:“你生气了?”他霍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向了门外,临走前将门合上了,扬长而去。   迅疾程度与他的迟钝堪称反比,待他走后依藤终于反映过来了。   “到底是谁生气啊!”她呢喃到,揉了揉额角,窝进被子里准备继续养神。一条冷风缠着她的脖子往被子里钻,她哆嗦片刻,向外抬眼。   原来是门开了。   这门不知道怎么回事,要关好几遍才能关好,顾守笃那一下可能没扣紧,门被楼道里的风一吹又开了。她望了望门,按呼叫铃。过了许久,护士没有一丝来的迹象。她缩紧脖子哆嗦,冷意像是潜入了皮肤组织间,在皮肉里爬。随着风越来越大,室内暖气完全流失了,她手脚冰凉得发痛。   不得已,她挺起了身体,忍耐着寒冷,兼顾腰部的剧痛,扶着chuang走过去,正关上了门,楼道里传来了两个人的争吵声。   “冯若景,你TM放点自尊。”   “你叫我放点自尊,我这样是为了谁?你们当年那件事不了结,她不去死你会只爱我?既然如此,我这就去把事情跟那只蠢货说清楚。两个人联合发一个声明,就说这一切是我冯若景搞得鬼!”冯若景柔弱的声音格外尖刻沙哑,本就气弱,此时的哭泣也同喘不上气了般,娇喘点点,破碎人心。   听到这话,依藤要站出去,那tm男却说:“你何必这样毁了自己?”   “何必?我想你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一个人,而不是嘴上说要跟我结婚,心里还想着你的前女友!”   这震撼深情的表白,或许让tm男极为动容。不一会,冯若景哭声渐弱,楼道里传来了窸窣的接wen声。   依藤今天真长见识了。   深情至此,全是套路!说好了去找那只蠢货呢!   她忍着腰痛竭力去够chuang上的录音机,将录音机拿到手,却发现那对狗男女早已不知所踪。   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依藤如何甘心,她扶住腰,一手墙一手录音机,朝着两人刚才接wen的地方蹒跚,顺着他们来时的单行道,一直爬向顶楼。   此时的顶楼冷冷清清,问询台的护士小姐不见踪影。   依藤抓紧时机向里面走,走着走着,听见一声撒娇。她一琢磨那是冯若景,当下要跨一步,被旁边病房伸出的一只手捉了过去    ☆、如果没有如果   “许姐!”   依藤被许柳雾捂住了嘴。   许柳雾示意依藤安静。她们站在一块儿,目光相对。   许柳雾有些虚弱,却不显得病态,目光柔柔的,却能够束得成一股儿。依藤站在她身边,闻到的不是盐水的清凉味,而是一股玫瑰的甜香。在不远处,病房中间的chuang边柜子上放着瓶玫瑰,玫瑰娇艳欲滴,根茎翠绿,想来是今晨新摘的。   “你躲进衣柜里面去,把录音机打开。”许柳雾说,她将依藤推向墙边的衣柜。衣柜拉门式,容纳两人也不成问题。   依藤爬进了衣柜里,从衣柜的百叶门窗向外看,隐约能看见外面的事物的轮廓待她站稳了,许柳雾站在chuang边,走向了门口,回来时带了墨镜tm男和冯若景。   许柳雾请两人坐下,直截了当地说:“我希望你能带着你的男朋友离开,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话是对冯若景说的,回答的却是墨镜tm男。   “柳雾……我……”tm男显然是个痴情种子,对于冷漠拒绝,他表现出了极端的钝感。他竟然关切道:“柳雾,你身体还好吗?若是你不愿意见我,我走就好了,只要你舒心。”说着他要站起身,拉走冯若景,却被冯若景一把拉住了。   “许姐,我们一个剧组里演过戏也算是认识了。你自个叫我们过来,我和我男友坐在这里,你倒又不高兴了,你是对我有意见——”冯若景嘴瘪着,皮笑肉不笑,“还是对这个欺骗你感情,让你成为破坏家庭第三者的男人。”   “冯若景!”tm男甩开了冯若景的手,指着冯若景的鼻头,一点点逼近着。冯若景在他暴戾下仰着头,却不堪他视线的粗暴地对待,红着眼眶,她质问到:“她的意思还不明白吗,如果我是她这样的女人,清高自傲,你也绝不得到我的原谅!”   Tm男深深地喘了气,他坐了下来,将手撇到一边,克制着不去看冯若景。柳雾盯着他们两人,朝那男人皱了皱眉头:“我倒有些清楚你女友曝光我的原因了。”   沉浸在感情世界里的两人皆是一怔,他们盯紧了许柳雾,勾着的脊背和脖颈,仿佛伺机要扼死敌手的群狼。   “你知道些什么?”tm男问。   许柳雾平静地回答到:“只是相信没有利益关系的小姑娘不会伤害我。”   Tm男瞬轻柔了语调,循循善诱:“你不该这么认为。许多人只是表面这样,内心的狭窄难以言语,哪怕你只是忘记叫她坐下,她都会怀恨在心”   “怀恨在心?”许柳雾展开了笑容,一一列举了事实,“拍夺玉的时候,我摔坏她三只眉笔,肚子饿了,拿她的午饭来吃,把她的包不小心挤到衣服堆里,闭幕养神的时候坐到她的戏服。她都没对我做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做这样过分……”   冯若景急着打断许柳雾的话:“你不在时,她说了你很多坏话,许姐,这样的人内心有多阴暗你不知道。再者说,他很爱我,我很爱他,他……心里也很注意你的动向,为什么我要做让他反感的事情呢?请你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了,这样对你我和他都没有好处……”   “耿耿于怀?第一次见到你,我唯一担心的是,我丈夫了解了过去,会不会对我什么芥蒂。”许柳雾说,似是想起什么笑了笑,“如果担心我在意,那倒可不必,现下我不追究什么,不过是问你是否做过那样的事,你只对我一个人说也不行吗?”说着,她转而凝视着冯若景,“就当给过去做一个了结。”   Tm男避而不谈,他凝视许柳雾,苦笑着道:“看来你现在过得很幸福”   “是。”许柳雾随即应到,窗外照入的阳光,弯了弯眼睛。这样松弛的状态,不带任何宣誓的激情,仿佛这只是一句日常问候的应答,坦然极了,不因此而兴奋,也不因此而悲伤,仿佛只是谈论一条漂亮的毛巾,一件暖和的睡衣。   冯若景眯起了眼睛,紧紧抓牢她的松弛,不甘地回嘴:“我们也很幸福,是吗?”看向tm男,冯若景目睹的是追忆的神情。   Tm男正在看着许柳雾。   “是我做的又如何。”冯若景攥紧了身前的拳头,迷蒙忧郁的眼睛瞪大了,便呈现出张狂的憔悴。她瘠薄的眼骨在撕扯眼皮的皮肉,眼圈泛出了血红。她抓着tm男的手:“你为什么死死不放手呢,放手吧,我才是你的现在!”一面说着低头吸气,因痛苦而皱起了青春的脸,像是枯萎的老太。   Tm男挣开了她,急忙看向许柳雾,他太过紧张,忘记了解释的说辞:“抱歉,我们只是为情所困,我不知道该如何给你解释,但事情已经这样……”   “是她抱歉才对,为什么她要时不时出现在你的眼前,让你魂不守舍,为什么她还非要参演电视剧,为什么她……”冯若景努力吞咽,咽下了满腹的怨气,以一个平等的姿态瞪着许柳雾,“你该永远消失才对。”   这话令许柳雾噗哧一笑:“我永远不会消失。”她陈述着事实,看了看掌心,下了逐客令:“你们走吧,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了结了。”   “是。了结了。”冯若景抓着tm男的手,拖着tm男向外走去。Tm男快步走过了衣柜,向后面望了一眼:“再……”他要道别,却望向了衣柜。   “你做什么?”许柳雾叫住他。   “衣柜里面有些味道。”   “有些味道怎么了?”许柳雾走到他跟前,作势要打开衣柜。他连忙摇头,说道:“只是有些臭味,我没有说别的的意思。”   “那就好。”许柳雾随他们走向门口。   里头憋着屁的依藤松了一口气,吐出了细微的呼吸。这又将tm男叫了回来。这回却是冯若景伸出了手的,她拉开了衣柜。柜门后面只有挂满了衣服,而依藤了另一扇门后,隐匿在衣服堆里,几乎要与冯若景对视上了。   “你们该走了。”许柳雾推上了门。   “是。”冯若景挑了挑梅,冷笑一声。她挽着tm男走向门外。   等合上了门,许柳雾打开了衣柜,放出依藤。   依藤挤了出来,好不容易站稳了,按停了录音机。   “多谢许姐。”她挠了挠头。   “不谢,算是还你之前的三顿午餐。”许柳雾抿着笑,微微叹了气,“你下次要小心,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运气,能让他们在楼道口吵架被我听见。”她环起手,抚了抚微凉的臂膀,目光随意一放,“在这里坐一下再出去吧,我丈夫等下带粥过来。”   依藤连忙摆手:“这……我其实已经吃过了。”   “那也坐一下吧。”许柳雾吩咐道,又望了一眼她,敛下目光,从唇角吐出了一声像是气又像是笑的声音。她望着依藤,视线缓缓撇开,询问道:“看你还在病中,谁你带的香辣牛肉炒饭?”   “男朋友吗?”她轻轻地嘟囔。   “许姐好厉害,居然知道是香辣牛肉,不过不是啦,”依藤摆摆手,“算是一个……”   一颗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许是因为外头风大,他额前的刘海高高翘起。   “藤藤,你为什么在这里。”顾守笃抱怨道,提出来一只快餐盒,“限量的海鲜杂烩没有了,我重新帮你打了盒炒饭。”说罢,门被人打开了。他的身后跟出了两张人脸,一张是tm男的,一张是冯若景的。   “这……”tm男皱起了眉头,而冯若景将视线对准了依藤手上的录音机。   “你!”冯若景意识到关键。   依藤推着顾守笃向外跑,临到门口,被冯若景一把拉住了后领子。冯若景一个弱不经风的病美人,此时却爆发十足的力道,她犹如套马的汉子,一勒一拖一转,技巧精熟,将依藤拽到了她的身前。   依藤正要推开她,tm男挨近了去夺依藤的录音机。   依藤一脚踹向tm男的腿肚子,自己痛得直不起腰来。顾守帮着扶住了依藤的腰,以绝对的优势俯视着tm男,引得Tm男一阵愣神,两人转脚向着楼梯口狂奔而去。   冯若景和tm男紧随其后。四个人在医院里追赶奔跑,弄出了大动静。时不时有病人和家属出来张望。躲开护士十几次阻拦,依藤的体力越发不济,她跑不动,停了下来。身前就是空旷且没有尽头的前路,转身就楼梯口。   她扶着墙坐到楼梯口歇息,顾守笃也回过了头,却不曾想,只是坐下的哪一刻,这架楼梯自上而下发出了震颤。   她赶紧起身,但腰却由不得她。   “你走。”她把录音机——重大的历史使命塞给顾守笃,眼见楼上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绝望地呼喊着:“打电话给青霜,叫她把录音带调出来,然后……她喘了口气,睁眼可见那两人到了她身后。她奋力一推,推开了顾守笃,牺牲了自己。   可录音机却也随着顾守笃的离开,落到了她不停挣扎的脚上,跳到坚硬的地上。   哐,哐,哐。   富有节奏的三声韵律过后,录音崩开了,磁带掉了出来。   霎时间敌我双方停下了。   “走啊。”依藤一脚将磁带踢向了树在原地顾守笃,磁带撞上了墙面,从一座墙射到了另一座墙边,又慢慢悠悠弹出,掉到楼道中间。   “藤藤跟我飞。”顾守笃叙述道。   依藤却心系那录音机,耳边只有录音机砸墙的声响。她来不及望向身后,凶猛一扑,将磁带揽到,即使她的腰又扭上了。   冯若景和tm男趁此颓势,将他团团围住。她一脚踢向冯若景的小细腿,只是碍于疼痛和冯若景的腿细,依藤失了准头,一甩身子,落入了tm男的掌心里。   “你拿出来。”tm男哽着牙根抢录音机。   “我不拿。”她撕咬全上了,还是甩不脱tm男。   “你给我拿出来!”tm男下了大力。   就在此时,tm男一声惨叫,从依藤身上弹开了。   “你手上什么东西,有毒啊!”tm男抬起了手,上面已经是烂了一大块了。   “你才有毒!”依藤捂着腰,向顾守笃蹒跚。只是后颈又被一拉,她扑倒在地,拉人的冯若景连带着摔在了她的腰上。   夭寿啊!    ☆、新年快乐   依藤的腰重度拉伤。   医生给她固定好药,没等医生离开。她迫不及待将磁带放进录音机。按下播放按钮,录音机卡壳了两声,放出了呜嗡呜嗡的声响。   “声音太小了。”依藤解释到,将音量按钮扭到底,录音机发出了更响的呜嗡呜嗡。她抽了一口气,肌肉扩张,腰又同卡着万千根针似得痛起来,痛得她头冒冷汗。   啊啊啊啊啊啊!   她喘匀了气,倒在chuang上已如死狗。   她这么拼命地抢东西,这么拼命啊,最后的回报是什么,呜嗡呜嗡。   “我才不会就这么认输!”依藤挥舞起拳头,一不小心又拉到腰,倒抽十几口冷气才安静下来。   顾守笃坐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气得歪嘴斜眼,却不想别人担心:“你不用担心我,我坚……”   “不是,藤藤你什么时候吃炒饭?”顾守笃问,用他平常那种语调。   依藤一口老血堵在心头,彻底耗断了自己的心力。   “我不吃!你自己吃!”她吸光顾守笃周身的空气,将自己的不好受全都吐到空气里,企图用难受因子熏死顾守笃,但顾守笃自顾自地吃着,仿佛在思索这一口比较好吃,还是那一口比较好吃。   他白忙之中抽出空闲来再次确认:“你真的不吃?”   “是。”依藤挥了挥手,揉住眉头,结结实实叹了口气。   要冯若景再次上当是没可能了。她根本找不到法子证明自己的清白,若让许姐出面,只怕冯若景只会将事情闹得更大,超出她的想象。   但是就这样憋着?   “冯若景这种小人,一定会吃苦头的。”她诅咒道,内心的不甘涌上来,她噼里啪啦大骂一通发泄出来,拿起手机,准备打给梅青霜想办法,却见一条短信从后台弹了出来。   这短信来自依藤的一张信用卡所在银行,是通知她赶紧缴费的。   夜雨偏逢屋漏。   依藤现在的处境是极艰难的,在钱这事上根本没有穷尽的余地。她还掉卡债,房租又要到期了,交了房租,又是依苇的医药费,医药费……以现在的钱,下一次复诊她只怕要给医生跪下了。虽然可以同梅青霜借,但那只能解她一时之渴,她得立即振作起来才行。   “我可以的。”依藤攥着拳头。她放弃给梅青霜打电话,开始翻找通讯录,一个个联系过去的朋友,只是得到的回复与以前一般无二。她却不放弃,将犄角嘎达里的电话翻出来打,但得到的大多是推辞,平白浪费了时间和电话费。   她咬紧牙关:那就找工作!   翻了十几页招聘网站,她能做的都不合意,跟演员的报酬比起来,那些工作是杯水车薪。   她倒在chuang上,苦思冥想其他出路,终于联想到宋大炮。   宋大炮给她留了电话号码,她拨通那电话,接入的却是一道甜腻的嗓音:“你哪位?”   “我是依藤。”依藤挠了挠脸,“找宋大炮。”   “依藤?谁?大炮正在卧室里洗澡你等会。”那甜腻嗓音应付道,随即挂断了电话。过了许久,约是一个小时,那宋大炮才打了回来。   电话里,他开头一句话不是你好,而是唉。那唉声发着颤,从他的喉头挤进依藤的耳道,像只挖耳勺似得挠搔。宋大炮调整了语调,一本正经道:“依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他没等依藤说话,又补充道:“你是来找我谈女主角的事情的吗?美丽那个荡/妇的角色,你确定要演吗?”他的声音隔远了许多,仿佛不是说给依藤听的。   依藤的关注点却不在这儿,她惊呼一声:“荡/妇?那□□部分……”   “是。”宋大炮强调道,“我们这是文艺片,一切都是……唉哟——为艺术献身,我哎呦——说的是,我不会要求任何□□戏份,不会半夜到你屋里去——哎呦——不会,不会!”他大叫最后两个词,不知经历了什么,又回到了电话前。   这次听筒里传来风的呼啸,一声汽车的打鸣响在了他说话之前:“会有一点点的激情戏份,但是……反正你不要担心,我是有主的人了,我才担心呢。”他的声音极低只比风声高一点点。   依藤思索了一下,问到:“你会带你女朋友去吗?”   “当然了!”电话里又传来了呼呼的风声,他像是在转头张望,又凑了回来,“你有什么话快说,我快冻死了我!吼吼,大腿好冷,过年真的是……”   依藤听到了这坚实的保证,她立即同意了,却提出要求:“我希望开拍的时候能够预支薪水,最近手头有点紧,希望宋导演你能体谅。”   “当然当然。”宋大炮心不在焉地道,他倒抽一口冷气。   依藤赶紧说了再见,挂断了电话。没了心事,她感到饥饿,转脸看向顾守笃。顾守笃此时靠在椅子上摆弄chuang头的纸巾盒,而在他的手边,放着空的快餐盒,盒上是密密麻麻的白油,盒里没有一粒米的踪迹。   她叹了一口气。   砰。震颤且惊喜的巨响炸开在她耳边。   她循声而去,只见烟火照亮了整个窗户。不远处,不知道是谁家在这儿放那样大的花火,一个三栋大厦大的新年快乐荡到了天上,飒飒落下了,天空上黑了一瞬,紧接着是要更耀眼的璀璨。   “新年快乐!”顾守笃朝依藤作揖。   依藤怔了怔,拱手回到:“新年快乐。”   两人相视着沉默,正当时,一声欢呼顶着门进来。   梅青霜提着两大盒小龙虾冲进门里,她乐呵呵地笑:“新年快乐!”依苇跟在她身后进来,板着清秀的面孔,撇了撇嘴说到:“新年快乐啊!臭丫头!”   “是啊!新年快乐!新年快乐!”依藤彻底高兴了起来,虽然腰非常痛,但她还是挣扎了起来。一面顾守笃帮着她拉餐板,一面依苇帮她垫枕头。外间烟火起了,绽放在他俩的视线之间,他们各自闭着眼睛转开了。   梅青霜则是打开了小龙虾,霎时间香气四溢,一行人在这医院病房里吃吃喝喝,彻底度过了新年的第一份时间。   第二天护士来了,大骂陪护的众人,她打开窗通风,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很暖很暖。梅青霜顾守笃依苇全都被赶回家洗漱了,依藤则倒在chuang上小憩。   十点来钟的时候,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是赵先生。   “你是依藤依小姐吗?”赵先生坐到椅子上,一身西装革履,他搭着扶手,缓缓抓紧了扶手,“按你所说网络上发布消息的是你?”   依藤坐正了身子,皱起眉头,险些反应不过来这个问题:“不!不是我……”   “你紧张,我不是来追究此事的。我是……”赵先生咬紧了牙关,动了动喉头,“你对我妻子的过去有什么了解?”赵先生思索道,“我并非对她有什么怀疑,只是来确认一下,当年她同你一起拍戏的时候……”他拢紧了手。   依藤皱起了眉头,发表了质疑:“许姐是个很好的人,拍戏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事,我觉得赵先生如果有疑问,可以直接去问许……”   “我不太确定。”赵先生截断了依藤后面话,他叹了口气,“依小姐,如果你的妻子在昨晚报时烟花的时候看她的前男友和其女友两人在放烟花,非常入神,你会怎么想?”   “我不会怎么想,”依藤思索着摇了摇头,对赵先生认真道,“我不可能有女朋友。”   “是,只是做一个假设。”赵先生垂下了头,“她对我非常冷淡,而今天冯小姐……抱歉,今天的事情就当作我发了疯,请不要对我的妻子保守秘密。我还有工作,得走了。”赵先生起身离开,快步走到门口。他的男助理探身进来,魁梧身材,板寸头发,只做白领的素常装扮。   “诶!”依藤叫住了赵先生,“那什么,我觉得许姐留恋过去的那种人。”   赵先生点了点头,快步出了依藤的房门,关了好几回才将房门关上。   依藤挠了挠脖颈,又躺下继续眯眼。   没过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依藤不情不愿地打了个哈欠,嘟囔道:“进来。”   门被迅速打开,进来的人是许柳雾。她穿着病号服,两手插兜,硬是将那一蓝白条纹穿成了时尚街拍。她转进来,问候了依藤一声:“病好了吗?”   “还算不错。”依藤眨了眨快合上的睡眼,“许姐来找我什么事?”   许柳雾坐到了刚才赵先生坐的椅子上,五指轻梳发尾,她微微露出个得体的笑眼,问到:“我丈夫来找你了?怎么可?”   话音未落,许柳雾抚了抚手上的钻戒,伸手要去端茶,却似乎发现这里不是自己的病房,她拢起了手,解释道:“早上他忘了按时送花,按时,我而且,”她掩着眉眼,“护士小姐说今天在这里碰见他了,我不是刻意来问。不过是人都会好奇,嗯……他来这里说了什么?”   依藤挠挠脖颈,将赵先生的话复述给了许柳雾。   许柳雾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问:“我昨晚在看冯若景?,”她捂住了脸颊,脸烧红了起来,自顾自地解释到,“我根本不知道是他们,当时天色那么花,我根本看不清楚是他们,我只是,我只是有点……饭随意,他晚间回来,我同他说清楚。”说着,许柳雾站了起来,她边走边呢喃,边走边强调,险些撞到门。   她抓住回弹的门板,回来看依藤,依藤朝她笑了笑,她脸颊向里凹了凹,咬紧了槽牙,急促地冷酷的语调批评道:“房间里味太重,请你以后别吃小龙虾,这种对伤势非常不好。”   “许姐,是,是,是。”依藤呢喃着,又打了个哈欠,好不容易睁开眼张望,发现门已经被关好了,而门里没有一丝许柳雾的踪迹。   依藤又要眯眼,她一躺下,门又被打开了。   真是的!依藤挑开眼皮看来人。   “姐,新年快乐。”一束康乃馨放在了依藤眼前,宋飞机的脸从康乃馨后露了出来。依藤眯着眼打量康乃馨上夹着的卡片。   卡片上这样写到:亲爱的妈妈,谢谢你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地养育了我,新年快乐!    ☆、耍帅一时爽   依藤挡开了宋飞机的康乃馨:“你送错了?”   “没有啊。”宋飞机解释到,“我从网上买来的,刚刚下单就送过来了。”   “刚刚下单就送过来了?”依藤复述他的话,那话入了自己的耳朵里,“你确定?”   “我确定,刚刚下单就送……”宋飞机钝了话音。这时候。他的手机响起了。电话是快递打来的,说是康乃馨送到了,请他把前一束还回来,在医院后门等他。   宋飞机愣在那处:“那怎么办?”   “怎么办?送回去呗。”依藤朝着门口挥手。宋飞机如梦初醒,抱起康乃馨就向楼下赶去,手机却落在依藤的chuang头柜上。   “宋飞机!”依藤要叫住他,却从门洞里不见她的踪影。门口静悄悄的,脚步声也已远去。她想着宋飞机一会就会回来,这样想着,她靠在chuang边眯了一会,蹙起眉头,又睁开了眼睛。   她瞄了眼手机,手机显示出时间已经过去20分钟了。   可从一楼到这里就是走楼梯也用不了十分钟。   依藤按了呼叫铃,护士从门外走来。   依藤指着隔壁病chuang问到:“请问那张病chuang的家属去哪儿了,他拿着一大束康乃馨的向楼下”   “哦,你说他,我刚刚上楼的时候见到他拿着康乃馨上来了。应该来这里了。”护士说到,“对了,我同事似乎看见他又往楼下小花园去了。”   “小花园?”依藤点点头,想着宋飞机定然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也就不再多问。   就在这时,宋大炮从门外闯进来。他气喘吁吁,扶着依藤的chuang脚的栏杆,说不上话来。他是从医院附近赶来的,稍一喘匀了气,大叫道:“飞机呢!”   依藤迟疑着道:“我也不知道,应该在小花园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花园?飞机被人绑架了,他叫我送五万来。我这就送钱过去……”说着,宋大炮要往外冲,冲到门口,他又转回来了。   他说不了一句话,从chuang上扶起依藤,边扶边解释道:“你陪我去,我手机你拿着。到时候万一那群人见钱眼开把我也绑架了,你就打电话报警,知道了吗?”   “知道了。”依藤随着他的扶动,下到了chuang下。两人跟护士租了轮椅,宋大炮就推着依藤向小花园去了。   绑匪不可谓不胆大妄为,交钱的地方在小花园的车道旁,边上就是车库。   两人直奔那里,只见一辆黑色吉普停在车道边上。一旁,快递小哥和宋飞机蹲马路牙子上刷手机,两人交头接耳,笑容满面。这里唯一的惨剧就是一束康乃馨,那康乃馨掉在了地上,花朵脱落了一地,像一块压扁了的奶油蛋糕。   宋大炮冲向了宋飞机,一脚踹向宋飞机的屁股。   宋飞机摔了个狗啃食,他撅着屁股转回头,脸上又挨了宋飞机一脚。   “臭小子,笑得这么开心,老子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简直……”宋大炮又踢了一脚宋飞机,把宋飞机从地上掺起来。   宋飞机一把甩开他,鼓着嘴吐气:“哥,我什么时候说我被绑架了,我只是说,大事不好了,快送五万块钱来哥。”   “你还有脸回嘴。”宋大炮一掌劈在宋飞机脑后,宋飞机啃嗤一声,朝宋飞机撇撇嘴。   觉察到兄弟俩的动静,吉普车降下了车窗,露出了tm男的脸。他皱了皱眉头,朝宋飞机嚷道:“我还有事情,要赔快赔!”   “赔什么钱?”宋大炮盯紧了宋飞机。   宋飞机挠了挠头,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宋飞机下去还康乃馨,快递小哥从医院后门进来到。见宋飞机在那招手催促,快递小哥就闯车道,因为开得太猛,后座篮子里的大康乃馨颠了一下,掉落在地上,他要为了保住康乃馨,擦过了tm男的吉普车。   Tm男自然要求赔钱,小哥哪里赔得起。   就在快递小哥绝望之际,宋飞机跑过来,小天使很慷慨地表示,快递小哥不用赔,他来赔。   “就这车?”宋大炮打量了tm男吉普,“这也不是辆什么好车,一个刮擦用不了五万。”   “不是什么好车?”tm男皱起了眉头,将这话跟冯若景复述了一遍,嘴角一歪,就露出一个蔑笑,他同宋大炮强调道:“这是最新款的威罗尔巴r6,你知道吗?”   “250而已。”宋大炮满脸严肃地回答到。   tm男望着他,似是对于轻率的数字缓不过神来,他张了张嘴,自顾自憋出了一声笑:“哪来的装逼犯,猜对算你运气好。可我也不想同你浪费时间,如果不愿意赔随便,我也不缺这么点钱。”   tm男拉上了车窗,他向外一瞥,瞥见了宋大炮微微勾起的唇角。   宋大炮正在打电话,手上捏着一颗烟,嘴巴微动,仿佛在谈笑。电话打到关键处,宋大炮瞥进了tm男的车里,抿直唇角笑,嘴唇动得愈发轻快。   Tm男咬紧牙关,狠按手刹。他停下了车,拉下了车窗。   他将脸探到宋大炮视线正对处:“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你未免也太不讲理了,这修一修可不止五万……”   “不止五万?”宋飞机应了一声,皱起眉头,吮了口烟,烟喷在了tm男的脸上。烟雾遮罩中,他对电话命令一声,“把车子调过来。”   “车子?这还要调车子了?”tm男冷笑一声,倒靠到做坐垫上,“我还就看看你调了什么车子了?”他向后一瞥,更瞥见宋大炮身后的依藤,tm男气得笑了,嘟哝着:“这是赖账碰瓷加威胁呢这是,物以类聚,狗东西。”   依藤正在玩手机,听见这话,忽的抬起头,朝那tm男呲了呲牙,深深呼吸压下心中的火头。   “碰瓷?”宋大炮却不是如此,压低了眉头,手箍紧了上移车窗,“这不是碰瓷,车子就在路上,请你把嘴放干净点。别惹我和我朋友。”   “呵,装什么文明人。”tm乜一眼宋飞机的烟,从车座前拾起自己的烟,递给宋大炮,“小子你没教养了,不能没钱,你那烟不行,也尝尝好烟……”   “我没教养?”宋大炮皱起了眼,实现拧成了针尖似得一股。他攥起按在车窗上的手,“请你再说一遍。”   Tm男笑着重新说:“你就是没教养,爹妈不教的东西,撞了别人的车不赔,还想……”   在这一通的啰嗦下,宋大炮的面容发生了剧变。他先是扭曲了嘴部,那隐匿在细腻毛孔下的胡须微微贲张,然后他的眼睛崩了开来,他抓住tm男的烟,手指一蜷,将烟扭成了麻花,他把那麻花掷地上,用精致的皮鞋碾了三回,锃亮的烟壳子就灰扑扑地吐了纸絮。   但他的愤怒不仅止于此。   “让开。”他看了一眼身后,看退了宋飞机,宋飞机让出了依藤。   “你起来。“宋大炮要求道。   “为什么起来?”依藤将手机放进兜里,她眼前,宋飞机清瘦的面庞像是被高温炙烤过,发红发亮了。   她望着,接过宋飞机的搀扶的手,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依藤知道这是干架的前奏。   她环顾四周,在车库门口找到了一只摄像头。她示意宋飞机扶她过去,两人借着边上的塑料安全墩爬到高处,用康乃馨将摄像头团团挡住。   那厢,宋大炮提着轮椅走到吉普车前,望着窗里的tm男,撇开了视线,翻了个白眼。   “给你十秒让你道歉。”他拄着轮椅在地   “果然没教养就是没教养。是想威胁我,我不愿意同你说,有本事你来啊,娘炮,你要么赔钱,要么进牢房就这么……”   话音未落,Tm男打开了车门,跳车走远了。冯若景见情势不妙,也随着跳下了去。   宋大炮将那轮椅砸入了吉普车窗,夯实了几十次,将一扇车门彻底砍瘪。他一抹鼻头,继续抡起轮椅,砍入另一扇车窗里,玻璃炸裂开来,在疯狂警报响里,轮椅的轮子掉了一颗,弹到外头,滚到了车底下。   tm男远远叫嚣着:“小心我告你。刁民,简直疯了!”这话越发助长了宋大炮的怒火。宋大炮又狠命一抡,将又一扇窗砸得面目全非。   “你道不道歉!”他喘着粗气,嘴里吐出的白雾像是烟。   “你该跟我道歉。”tm男指着宋大炮,向后退去。   宋大炮嗤出了一声冷笑,眼底泛红了,他攥紧拳头,又要举起轮椅,只听见依藤在喊:“他打电话给警察局了,别砸了!”   宋大炮望了她一眼,一手丢下轮椅,坐进那吉普车里。因为tm男跳下仓促,甚至连车钥匙都未拔开。宋大炮一脚踩油门,这辆车子就撞上了车道边上的大树上。   这一撞消不了他的愤怒,事情朝着绝不了结的方向冲去。车子退后了一步,又撞上了大树,如此往复。   在树叶摇曳间,车子落了满头的叶子,也随之停下了生息。   捂着监视器的依藤不见声响,扭过脸去,只见宋大炮大步流星地朝tm男冲。她望了望宋飞机,问:“你们家到底有多少钱?”   宋大炮苦恼地思索片刻,说到:“我也不知道,不过每个月爸都会给我挺多的,我都花不完……”他重重地叹气,“反正挺多的。不过,哥实在太乱来了。爸他……”   依藤的注意力却不在他那了。估量了下宋飞机的花法,决定谈价格的时候尝试跟宋飞机多要一点。这时候,一辆驮着拖车的卡车来了,在医院后门大按喇叭。依藤被吸引了过去,只见卡车上跳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钱经理?”tm男也看过去了,语调高昂。   那男人瞥了一眼tm男,弓着腰对宋大炮请示到:“请问总经理有何事吩咐?”   “把这辆车托走,原样还一辆给他。”宋大炮指着tm男和冯若景,tm男涨红了脸,此时却说不出话来了。   “是。”钱经理低下头。   宋大炮又思索了一下:“另外,这男人报了警,你负责处理。”说着,他瞪向了tm男,踢着脚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哥,你想干嘛?”冯若景提醒道,被tm男向后拉去。冯若景瞪了一眼tm男,冷笑了讽刺道:“又不是你做错的,是他砸了你的车,你是不是那男人,你气势去哪里了?”   Tm男猛一把甩开冯若景。冯若景踉跄几步,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险些跌进旁边的灌木丛里。   宋大炮瞥一眼这场景,立到tm男身前,虽比tm男矮了些,但视线压住tm男抬起的目光。   宋大炮的指尖抵着tm男的鼻头:“给我道歉。”   “可……我……我”tm男艰难地蠕唇,他看向冯若景,咬紧了牙关。宋大炮一拳砸在tm男脸上,因为力道小,tm男撇了撇身子,还站得稳。   “警车来了!”   依藤的大叫叫停了宋大炮。宋大炮丢下了,望着窗外红红绿绿的警车,耸动着后头,直了眼睛。他深深吸气,脚像是钉在原地,整个身体都佝偻了下来。   就在此时,依藤冲了上去。    ☆、宋大炮需要怜爱   砸了这么一辆车,会被拘留这是一定的,瞧宋飞机的态度,宋家家主会对此产生意见,几经辗转,宋大炮的电影还拍不拍了?   依藤毫不犹豫撞向了tm男。   Tm男将依藤抱了个满怀,被依藤踩住了脚,同依藤双双倒在了地上,两人的手机都掉在了地上。依藤一手圈勒住了tm男的脖子,面目狰狞而扭曲:“你个王八蛋,你是要撞死我,死无对证对吗?亏我当初瞎了狗眼……”她被两个警察从tm男身上揭起,手脚乱舞,tm男的大腿上挨了她重重一脚。   她呜咽着,嘴里不停地骂,散乱的头发上满是打滚的灰尘。   “都是我的错,我妈被我气死了,我还要一意孤行喜欢这个男人,都是我的错!”她蹲下来哭,面红耳赤,涨红的脖子绷出了青筋,狰狞得犹如一张猪皮。她跪了下来,捂着xiong口,哭得颤抖不止。   “妈!”   全场都静了下来,警察驶入的灯光耀花了依藤的面孔。   Tm男吐掉磕到嘴的血沫子:“你血口喷人!”   “我是血口喷人。”依藤的皮肉因哭泣而绷紧,凸棱了五官。她看起来格外瘦弱,“是我血口喷人,妈,我有罪,我不该喜欢这么一个三心二意,抛弃妻子,骗我是单身的男人,妈,我那死去的妈妈……”她捏皱了从康乃馨上摘下来的卡片,眼泪滴落在卡片上,一点点晕染,她哆嗦着呢喃,“妈。”   警察瞥了一眼tm男和地上散碎的康乃馨,拍拍依藤的肩膀,抬眼乜着tm男:“请问刚刚是谁报的警?”   “是我。”tm男急忙举起手,将事实一口气道出,末了他挥起那绷直了手指:“这群狗东西,不仅砸了我的车,还想污蔑我,我根本没有做过那种事情,请警察先生要将这些碰瓷骗子都抓进去,这些疯子,我是不会……”   宋大炮的一声冷笑斩断了tm男的话,tm男向后瑟缩了一步,又向前挺起xiong脯。   “碰瓷骗子?”宋大炮攒起眉头,笑着嘟囔着,一步步逼近了tm男,“谁才是骗子,瞧你这模样是有了更妖冶的新欢,就把妻子抛了,还美其名曰,真爱无敌。您刚刚跟你老婆离婚吧,这姑娘真有本事,不知道使得什么手段,三……”   “你说什么?”冯若景气得发抖,她举着颤栗的手,“你别血口喷人,小心我告你诽谤!”   tm男正要与冯若景同仇敌忾,只是话要出口时,遭了宋大炮一眼。   “我说的是假话么?”宋大炮轻了嗓音,带出绵长如丝的尾音来。   “你……”tm男丢了举起的手指,被冯若景惊骇的眼神注视着。此时,冯若景低着头,身子几乎随着吸气而起伏。她一把丢开了tm男的手,踩着高跟鞋朝着旁边啪啪走去。只是走到半路,就踩在那束碎了的花上停住了。   她弯下身子,拾起了花瓣底下的卡片。   依藤同宋大炮对了一眼,摸走近处的手机,像一只利剑般发射出去。宋大炮拉着宋飞机跑,快递小哥猫在树丛里,借出了小电瓶。   三个人夹心饼似得挤上了车子,车子摇摇晃晃行驶了半里路,冲进了医院大厅稀疏的人群里,哐哐地颠簸下台阶,依藤腰疼得直抽气。   “把门拉上!”警察在后头呼喝着,他们的身影隐现在后头台阶上。   医院门卫大伯按下关门的按钮。电动门卡尺卡尺向里合,就差那一点,电瓶车挤了出去。但宋大飞机的外套被门勾住了,向外拉了一长串。   电瓶车被吊在了原地。   “脱。”依藤扒开宋飞机的衣服,顺利地脱离了那门。那一群警察跑到了跟前,隔断在电动门前。   小电瓶飞驰出去,顺利冲入了医院前方的公路。公路地势平坦,少有车行,汉堡包似得三人格外显眼瞩目。   “没电了!”开车的宋大炮嚷道,在空旷中尤其响。中间依藤弓腰侧眼一瞧那电表,车就停在了原地。   警车的鸣响就焖在后方,在这里,只觉得警车灯将要从地平线处闪烁而来,只是咫尺之间。   依藤摔下车,同宋大炮和宋飞机将车拖进草丛了,一路拖远了,拿出手机要看地图,却发现锁屏解不开了。   她的脑海闪过与tm男相撞的那一刻。   “糟了,我手机跟tm男调换了。”依藤说到,向外一看,几辆警车从草丛外的公路疾驰而过。   宋大炮软下身子,倒在灌木边上。他支撑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换了就换了,赶紧扔了万一有定位,我们就糟糕了。我们得快走,到时候他们追不到人,肯定会反应过来的。”   “等等,不行。”依藤看向手机,手机的屏幕上显示出了一条消息提示,“那男人把赵先生骗去隔壁省干什么?”   宋大炮皱紧了眉头:“隔壁省?哪个赵先生。我说你别废话,快走!”   “许姐老公,”依藤呢喃着,“许姐老公发信息问他什么时候过来。他人都在这里,我得回……”依藤看向了宋大炮和宋飞机,“你们谁有手机,查一查冯若景的生日。”   宋飞机低下头查道:“2087年12月12日”   依藤将日期各输了一遍,最后一遍,锁屏的密码彻底解开了。她先关了定位,然后回复了赵先生。   不一会赵先生的消息弹了出来。   赵:你是?   Peter:我是依藤,他的手机在我手上,他根本没有去那里,你快回来。   赵:好的,我这就回来。   依藤将手机塞进兜里,松了一口气。   三辆警车追着往回走,停在了不远处得路边。宋大炮勾着身子,瞥了一眼:“快走!”他朝依藤和宋飞机挥手。   “可是哥,这事你还是别做了,跟人家认个错,到时候说和了,也没什么关系……”宋飞机挠挠脑门,他脖子里的金项链锁着他,他强不起气势说话。   “那人有什么好怕。”宋大炮瞪出了眼珠子,“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就他那德行,只怕我进去坐几年牢他才高兴。”   “爸,怎么会……”宋大炮嘶着声,他拉上依藤,“你倒是没什么事,快回去吧,被警察看见到时候麻烦。”   “那怎么行,我不能放你一个人。”   “怎么不行,不听话,快点回去,别虾掺和!”   “不行!”   哥俩眼看要吵起来,被依藤一句话截断了。   “走。”依藤拉着他们,按照记忆里的线路,向着这附近最繁华的商场走去。一行人走些偏僻的公路,一直走到商场里。依藤换了身大衣出来,手里捏着一块细小的石头——石头她一直随身带着   三人坐到角落的茶座里。   依藤说到:“我们现在要演出戏。”   “什么关头了,你还演戏!”宋大炮向外张望一眼,拿起桌上的菜单竖在眼前,压低嗓子催促到,“想办法啊,怎么把事情解决了。”   “犯了事你知道害怕了?”依藤嘲笑到,“宋大少砸车的时候可威风了,哐哐响呢。”   宋大炮朝依藤呲呲牙,深吸了口商场二氧化碳,低下了头:“是是是,依姑娘说得对。请快点想办法。”   “目前想不到太好的办法。”依藤攥紧了石头,“咱们得赌一把。你有没有什么喜闻乐见的好剧本适合我们三的,最好很多人喜欢看的。”   “喜闻乐见的,灰姑娘吧。”宋大炮环顾四周,“谁不喜欢灰姑娘,有个神仙教母,一招实现愿望。我现在就想来一个,我说你到底为什么要演戏,神神秘秘的,要是能……”   “那我们就演灰姑娘。”依藤打断了宋大炮的嘀咕,指着他们俩分配任务,“宋飞机你去买衣服,宋大少你去找面具和道具。我去勘探演出地点。记得低调点。”   宋大炮瞪着依藤,刚要抱怨,就把嘴闭上了。现在他真是无可奈何了,只好同宋飞机分头行动。三人决定在此地会和。   过了半个小时,宋飞机和宋大炮就带着东西回来了。宋大炮买的东西倒让人无可置喙,宋飞机买得却让人哭笑不得。   两条裙子和一套西装。   “卡被冻了,只能买这些。”宋飞机挠挠头。   “这下完蛋了,老头子知道了。”宋大炮深吸着叹气   “知道就知道了。他是你爸,又不是仇人。”依藤说着。   “就是我仇人!”宋大炮愤愤道,“真tm爽一时,跪一世。”抱怨完毕,三个人分配了服装。   宋飞机粗犷些演王子和侍从,宋大炮纤细些则演后母和姐姐。依藤演灰姑娘和神仙教母。   一番筹备后,依藤在最繁华的五楼找了处位子。   依藤跪到地上,她身前一张椅子,手在地上搓,身子微微颤抖,外头套着灰扑扑的大衣像是俱僵硬的空壳,她仿佛冷极了。   “今天真冷啊。”她呢喃着。   往来的行人不少驻足在此地,观望着发生的事情。   “冷?”依藤望向了天顶,又垂下头来,“不知道舞会上是不是也这么冷,穿着那样的薄的礼服,一定会很冷吧。”她弓着脊背,发出啜泣的声响,肢体凝住了,紧握的双手似乎在祷告,“我想要去舞会,我真的好想去舞会。”   就在这时,她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褪下了大衣,大衣厚实而沉重,落在大理石发出了轻轻的落雪声。她里头是是一条棕色的长袖裙,提着盖脚的裙摆,依藤绕着椅子走了一圈,眼波流转,微笑几乎与明亮的灯光融为一体,她向椅子投以目光,她真地在注视着什么。   她扣了扣椅子,低下身子,抚摸着不存在灰姑娘的头,一下两下三下,动作柔和而清晰:“可怜的孩子,你就是灰姑娘吗?”   “神仙教母!”边上的一个小姑娘兴奋地挥起手臂,被妈妈按了下来。   依藤说到:“孩子,皇宫里有舞会,你为什么不去参加?”她张望着,又走了一圈,琐碎地呢喃着,“这里是多么寒冷,多么粗糙啊,你这样美丽的小女孩,为什么要一直呆在这里。”她盯着原地,过了许久。   那长到没有生息的沉默就是灰姑娘的回答。   依藤走到凳子前,伸出手来,扶起那无声的灰姑娘。她笑着眯起了眼,打趣道:“怪不得你叫灰姑娘,空有那美丽面庞不好好保管,不知道……”依藤有些忘词,就说了大致理解的意思,“上帝会回收这些被丢弃的美丽吗?你该打扮打扮!”依藤一松开手,猛地退后了十几步,倒到了人群边缘。   在众人的关注下,她向后背一拉,褪下了那长袖裙,露出那最里头的靓丽短裙,翩然舞到了凳子旁。   窸窣议论里传来孩子的惊呼:“哇!灰姑娘变公主了。”这惊呼渐渐变作了激烈的讨论,一个硬币砸到依藤脚下,接二连三。   依藤微微一笑,她提着裙子展示着,又转回了中间,向着周身打量:“太不可思议了!我终于可以参加舞会了。”她奔跑着,冲出了人群又折了回来。眼见那宋大炮穿好了她刚才的长袖裙,她走了进来,推开面前虚幻的空气大门。   “这里是哪里?”她深吸着气,缩手缩脚地走过去。   宋大炮从人群里挤出来,此番他扮演的人物是灰姑娘的姐姐。他穿着高跟鞋,气冲冲走了一步,崴到了脚,踉跄着后退了,倒在一个围观姑娘的身上。   那姑娘接不住他,连同他一起摔在了地上。   宋大炮护着那姑娘,四脚朝天倒着。因他穿不进丝/袜,底下毫无遮挡,那红艳艳的四角内裤就这样暴露在了热烘烘的空气里。   他压下了腿,坐在地上,求不出自己心上的阴影。   我需要怜惜。他想到。    ☆、去吧,宋大炮   笑声压低了,家长们纷纷松开了遮住孩子眼睛的手。依藤定在那里,拼命朝宋大炮挤眼,可惜她带着面具,脸上表情再丰富,也只能让面具动一动。她踩着碎步迎上去,自己加上了台词:“那边摔倒的是什么人?”   说话声将人们的注意拉了回来。   依藤拉起了宋大炮。宋大炮啪一声打掉了依藤的手。   “无耻贱民,不要玷污于我。”宋大炮提着裙角,扭着勾起脚,“我乃公爵家特漂亮小姐,你的脏手会玷污我无与伦比的气质的。”说着宋大炮拈着起兰花指缠绕发梢,摇曳着腰,扭了三下,回转过脑袋,露在面具下的嘴扯了一个大笑,“人家可是将成为王子殿下一见钟情的对象呢!”   话音还未尽,人群里传来压抑的笑声,人墙越来越厚。   依藤瞥一眼手里的灵石,只见灵石的光芒盛了太多。   她搓着手后退,含xiong低头,支吾着:“我竟有眼无珠,未发现小姐的美貌,不小心玷污了你,真是抱歉。”   “抱歉?”宋大炮高扬了声线,大开大合走上前去,“我的尊严岂是你一句抱歉能拯救的。”宋大炮两手叉腰,哼哧了一声笑,“暂且饶过你,今晚王子会在休息室休息,我要让他瞧见我的美貌,我相信他会沉浸在我美貌里难以自拔的,我要……”宋大炮指向依藤,“这是秘密,我不许你听见。”   “是。”依藤拢着双手,不敢看宋大炮。   而宋大炮走出了人群,依藤翩然一舞,惊喜极了。她走着一步,又走了一步,宋飞机从一旁出来了,捏住了她的手。   “公主,见到你我不愿再休息,今今宵……”宋飞机挠了挠头,“太好了,我们跳一只舞吧。”   “好。”   依藤抓着宋飞机的手带着他起舞。依藤因为演戏是学过一点交谊舞的,但宋飞机比她更糟,从目前踩脚的次数来看,他们要立即停下,不过……   依藤松开了宋飞机的手,站在一边拢紧衣摆,“这位阁下,你的舞姿实在高超,凌厉的舞步像是神秘的刀法,无形中有形,小女子实在难以参透,请你……”   “对不起啊。”宋飞机挠挠头,他确实窘迫,“其实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过让我赔一双鞋吧,请姐……姐……”宋飞机接不上词来。   依藤退后一步:“我是你姐姐?”   宋飞机无措地立在那儿,向人群里张望,像是要在那一张张微笑的脸上寻找台词。   依藤向后一望,上下打量着那宋大炮,微微颤抖着眉心和身子,她道:“抱歉,你与我父亲的身姿实在相像。”   人群里爆发出噗嗤噗嗤的笑声,对面的走廊里也站满了人。   “我……”宋飞机全然不能应那没读过的台词,挠了挠头,压低了脑袋支吾道:“那真是抱歉了。”   又是一阵笑,依藤给宋大炮做了个手势,邀他入场。   宋大炮雄赳赳气昂昂来了。   阿嚏。   “谁在想我特美丽!”他假意打了声喷嚏,伸着脖颈向四周一嗅:“我闻见了王子的气息,啊英俊的王子~”他扑上去拥住向宋飞机的背面,宋飞机转身一瞧,他捂xiong捂肺捂脑门地说着:   “天哪,这就是王子,我想要我要香消玉殒了。”   宋飞机将一溜俏皮话填进剧情里。   半小时后,笑声已没有停歇,依藤眼见手里的灵石已经足够耀眼,给两人打了收场的手势。   宋大炮扭头哭皱了脸:“哼哼哼,他竟然是王子,我这么美丽,要为……”   “我能娶你为妻吗?”那厢宋飞机念着台词,在依藤身前跪了下来。宋大炮应声转过来:“为了你的钱我愿意。”   哄堂大笑过后,依藤一句我愿意收尾。三人鞠躬谢幕,提着东西赶进了障碍厕,锁好了门,依藤拿出石头:“快想想什么条件变了才能洗脱嫌疑!”   “把那辆车变好了!”宋大炮激动起来。   这时,依藤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她走到一边查看手机:“那你对着这块石头说。”她把石头递给宋大炮,宋大炮打量了一番:“这东西有用吗?”   依藤没有应答,点开屏幕,发现这是一个叫1314的人发来的。   1314:我老公在哪里?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你胆敢对他做什么事情,我不会放过你的。   老公、充满暧昧的代号……这两个提示令依藤想到了许柳雾。   Peter:许柳雾吗?   1314:是。   Peter:他的手机在我这,我是依藤。许姐,赵先生被他骗到外省去了,我跟赵先生说了,赵先生赶回来了。   1314:外省哪里?   Peter:好像有个矿在那里,叫什么富强。   1314:富强矿?那矿……刚刚新闻,我   Peter:许姐?   那头在没有了回应。   依藤搜向了富强矿,得到了一条刚刚矿里塌方引起地震的消息。她倒吸一口气,扭身走向宋大炮。   许是因为只有他许愿才有效,宋大炮手上的石头还泛着耀眼的光芒。   依藤夺过灵石,迅速同宋大炮解释了原因。   “什么?那我不就……”   依藤额头上冒出了汗,她挠着脖颈,攥紧灵石,目光随着呼吸搜寻地上的影子:“我们还有时间,换个剧目再演一遍。”   “日!”宋大炮一拳击中洗手台,手台纹丝不动,他吃痛地缩回手,像个只斗败了的狗垂下了头,“算了,救人要紧。”   依藤征得他的同意便对灵石许下了赵先生平安的愿望。灵石的光芒霎时间熄灭了,质地变作了死寂的灰。   目睹这一幕,宋大炮和宋飞机面面相觑。宋大炮凑过去观察灵石。   “我天,你倒是比那些天师厉害,”宋大炮余光瞥着依藤的灵石,装腔作势道,“不过也就这样,你绑定给我……”   依藤瞪了一眼宋大炮,将灵石收进兜里摁了摁:“行了,我们快走吧。”   几个人赶紧收拾东西和换衣服,挤出了人来人往的洗手间,一站到人堆里就被追踪而来的警察堵在了门口。   据随行的警察说,他们的坐标是宋爸爸提供的。   到警察局时,宋大炮还穿着那身女装。三个人被拘进了一个不算太差的房间。房间里没有供暖,只排着几张椅子和桌子,tm男和冯若景已经在屋子里了,他们身边陪着车行钱经理。   钱经理陪tm男和冯若景在一旁坐着,依藤三人在另一旁坐着。   警察在他们之间走来走去。   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能说句有热气的话的。   宋大炮裹紧了光裸的手臂。他的嘴唇泛起青紫,呼吸有些紊乱了。   依藤把大衣脱给他。   “你爸一般会怎么做?”依藤碰碰他的膀子,在宋大炮耳边低语,“毕竟是你爸。”   “我爸?”宋大炮翻了个白眼,将仅剩的文艺范丢进了警察局的日光灯下,那苍白的光里荡过一只瘸腿苍蝇,青绿青绿的,停在一处凳子上,“反正随便是谁,都不是我爸。”宋大炮裹紧了大衣,咬着牙将脸左右摇,他像是要借此给泛红的眼角降温。   他对宋飞机嘱咐道:“帮我挡着点。”   “哥……”宋飞机话没说全,屋子被大力踢开了。   一个一米八的大叔立在门框里。他样貌硬朗:头发黑里掺白,短短地贴在头皮,就像仙人掌的硬粒,看着便是扎手;黑大衣,休闲服,手里还拎着根高尔夫球杆。   不着一语,他向前一抡,姿势同宋大炮砸车一模一样,不对准别处,就朝着宋大炮的脑门。上前拦着的警察被第一击打开了,第二击宋大炮躲过了,一转身就被那球杆打中了肚子。他蹲下了,脚向左右软,险些跪下。   依藤上前一挡,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她的嘴一动,高尔夫球杆悬在眼前,竟逼出了她为数不多的台词功力。   “大伯,大炮是因为那家伙说没爹教没妈养的,他才动得手,你说他多憋屈……”依藤从旁一躲,躲开了宋爸爸的攻击。   而身后的宋大炮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他一愣,高尔夫球杆正中他的脊背。他xiong膛着地,同在泥坑里的鱼似得仰望星空,只剩下一阵阵的抽气。   Tm男终于说话了,懒洋洋坐在凳子上:“宋老快停下吧。把车还我了,和解就和解了,我也不想追究的,这里好要替大少说一句话,年少有点轻狂劲也没什么,别……”   “嗯。”宋爸爸盯紧了宋大炮的缩着的乌龟/头,用力一拄球杆,撞击的闷响敲断了tm男的话音。   Tm男抿着唇,好整以暇地望着宋大炮。依藤见他的眼眶紧绷着,里头隐着笑,立马嗤笑了一声。   “不过,这女人却是一定要坐牢的。”tm男又有话说。   依藤翘起了二郎腿,开口截断了tm男的话:“不好意思,我还不知道你是成了王法了,对那确凿的事情这样反驳,”依藤一挑眉梢,“你告我诽谤我就敢告回去。”   “你!”tm男指着依藤,被旁边的冯若景拉住了。   冯若景抬起了目光,低下嗓音,柔柔地同宋爸爸提醒道:“宋老,宋大少变这么冲动,全都是因为最近同这个女人交了朋友。她这种人心理阴暗,阴阳怪气,不怪……”   宋老没有回答。   冯若景努努嘴,便安静下来了。   宋老拿高尔夫球杆磕宋大炮的脑门,话没说完就不停下:“警察先生,帮我把他在拘留所里关几个月,老子的钱不给一个只会逃跑连软饭都不会吃的龟儿子!”宋大炮一把抱住那高尔夫球杆:“你tm死老头子,老子是龟儿子你是什么,万年老乌……”宋大炮没说完,背上又挨了重重一击,他下巴磕在地上,疼得打滚,翻过了肚皮。宋老踹他一脚,正对上了他敌视的目光。   “飞机和那个什么的姑娘,给我快点走。”   “可是……”依藤瞥了一眼宋老的球杆,生命和钱权衡一二,给宋老跪下了,“宋老,不是,我是说,宋爸爸,我跟大炮也算是相处了两三天,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除了爱抢别人的包威胁,有时候没脸没皮还爱装文化人,弄一身文艺范其实内在就是个土流氓。但是,”依藤强调道,“他真的是一个好人,一个好的电影人,你知道吗,他要拍一部……关于……”   依藤望向了宋大炮,宋大炮拼命给依藤做口型:“国家巨变。”   “关于修建水库的艰难历程,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依藤话没说完,宋大炮已经阵亡在了冰冷的地上,连一丝抽动也不再有。   “但是什么?”   “但是,”依藤望一眼宋大炮,腰上的痛开始做妖,她的诚挚面孔将要崩塌,“我们一定会克服艰难困苦,做到最好,让宋大炮拿出一个专业电影人的专业素养。”   宋老思量着点点头,将高尔夫球杆拄在了地上,球杆在地面上敲出了清脆铿锵的声感。依藤一颤,身子向外一扑,扑到边上的桌子旁。   但宋老没有动作,过了许久,他皱了起了眉头。   “唔,也行……文艺片?要拿奖的那种。”宋老说到,盯住了地上的宋大炮“卡我给你停了,刀币给你五千,摄像机帮你租,住处给你准备好,你们去吧,拿不到奖……”宋老手下的高尔夫球杆碾了一碾,撬起了地上的泥片。    ☆、蜜汁男子顾守笃(二)   依藤出了警察局的时候已至深夜。   天空是一块巨大的黑绒布,上面繁星闪烁,仿佛是钻石,但依藤知道那是些钻石大小的廉价灯泡,只要通电就能闪闪发亮,永远活在熄灭前。   警局前的街道是寂寥的,几辆车代替了风,闪过即逝;不远处有一排高大的路灯,第三盏下站着个人,不知道有什么难以排解的骚动,会在这样的夜晚对警察局深情注目。   她舒展了懒腰,搓了搓手臂,摸出了从tm男那里还回来的手机。她就地蹲下,给许姐发了条消息,等宋大炮从警局里换衣服出来。   这时,她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向后望去,嗤笑了一声。   Tm男从警局里出来,手上挽着冯若景。冯若景哆嗦一下,依偎在tm男身旁。Tm男推开了冯若景。   那声嗤笑过后,tm男瞥向了依藤。   “你得帮我告诉柳雾,我不知道富强矿那会塌方。约在那儿——”tm男转开了视线,想来他已经看过依藤和赵先生以及许柳雾的对话,“我凑巧被你们绊住了,我没能过去,不过是谈个生意。要是他走了,让柳雾节哀……”   “呵。”依藤看着挺着严肃的面孔,饶有趣味,“什么事情都没出,您还真是未卜先知。”她下意识翻看了手机,没有见到许柳雾的回复   Tm男理理袖口,一直拨弄着袖扣。他被冯若景拍了拍,转而去里西装领口。他飘起视线,眉毛向上一挑,便作出副无话可谈的模样:“反正不是我的错,他出现事故是误会,请你让柳雾不要误会,若是赵先生真的出事了,也应有我一份的歉意。”   tm男挎好冯若景,向前走去。   依藤蹲着玩手机,临到他走到自己身边,她站了起来挡在了tm男身前:“你知道你为什么让我恶心吗?自诩情深,却干着渣男的勾当,凡事没错,却……啧啧啧。”她站起身来,一脚踹向tm男的膝盖,“立牌坊的就是你。许姐刚刚和我设计了你们,你们会跟赵先生谈生意?”   Tm男躬身抽气,稍一缓过气来,举手挥向依藤,又挨了依藤一脚。依藤一把推开了站不稳的tm男,tm男倒向了台阶,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四脚向上。   依藤要逼近tm男,冯若景抓住了依藤的肩膀。   “你什么都不知道,乱说什么,这是诽谤!我们就是……”   依藤蹙起眉头,反过来握紧了她的手,渐次用力。冯若景挣扎起来,一把甩开依藤,向后踉跄着,她的高跟鞋擦着水泥地顿住。而他的身后,tm男滩着,叫骂道:“别同这女人一般见识,她就是个疯子,乱喷粪。老子清清白白。”   依藤望着她,笑出了声,随着嘎吱嘎吱的小声,扳下了冯若景的手:“你看过他给许姐标得是什么吗?一生一世,所以你是什么,偶尔解腻的小零嘴?你一定没看过他的手机吧,因为害怕被他说你疑神疑鬼,总是怀疑,不适合做妻子,还是说……你知道。”她对上冯若景的目光,“你在许姐病房里说得那番话真是精彩。”   “什么话?哈,拿着一个两个不知所谓的音频,到处造谣,娱乐圈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冯若景回以微笑,不正视依藤,嘲讽有她仰起的尖下巴那么高。   “是啊。”依藤眼波一转,“你没说过那句话,不是我记得而是录音机记得。”   “磁带摔了。”   “还可以修。”   冯若景攥紧了尖瘦拳头,向后叫到:“你就不说些什么,任由这个疯子在这里造我的谣。”   Tm男喏喏地应了几句,从地上走到冯若景身边,用了五步。她推了推冯若景:“别惹她,到时候……”   这天大的笑话,叫冯若景笑着抽气。她的牙齿在打颤。虽然她的皮肤薄而精细,但她的表面却没有露出丝毫的痕迹,就像是一张铁皮。   她一把推开tm男,向前走去,站到依藤身前,她举起了手,被依藤一把掐断了。   “你们两个简直绝配。祝你们百年好合。”依藤拍拍冯若景妆容精美的脸壳。冯若景挥开依藤的手,眼里拨开了水雾,尖细的下巴绷直了,里面的骨骼戳在了依藤的视线里。   “是啊,比起某些爱管闲事的loser,我的日子舒心太多了。演完这部网剧,猜猜我一部是什么,嗯。”   “不猜。”依藤眯起了眼,“嗯——我知道你这样的人演不出什么好戏。”   冯若景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比起一个恶名昭著的女人,我更受剧组的欢迎。下三滥。”   依藤一脚踹向冯若景的脚,这回她踹准了,冯若景踩着高跟鞋没站稳,倒进了怀里。   “贱/人!”冯若景要挣扎起来。   “我是贱/人,你是贱/货,彼此彼此。”依藤走上前去。   Tm男站稳了,将冯若景向后推,挽起了袖口。   依藤自知不是他对手,向后退去,撞进了一堵肉墙。   “藤藤,我在路灯那里看了好久,你为什么不理找我?”肉墙说到,带着那砖头般笔直的平板音,“被这两个人绊住了。”   冯若景阴下了脸,tm男宛如一根缰绳,牵制住了他。   Tm男看了看顾守笃,强着冷笑说到:“你最好思维清晰一点,不要把无谓的事情套到我们身上,那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依藤作势朝他俩踹一脚,他俩避开了,冯若景将走过的时候,一脚踹向依藤。尖细的鞋跟撞上脚骨,依藤吃痛地抱起脚踝,倒抽了好几股冷气。   等她挺过来了,冯若景和tm男坐着他们的新车走了。   她一记撞向顾守笃,顾守笃纹丝不动,唯独她的肩膀受到了自己力道的反弹。   “你怎么不帮我?”她质问道。   顾守笃扶住她:“我觉得你乐在其中。”   “谁乐在其中!”依藤笑岔了气。她瞥一眼顾守笃,看向了顾守笃的头发。   也许是今晚风大,顾守笃的头发格外蓬松,像是一团绒毛。依藤化指为掌,往顾守笃的头发上一阵乱挠,那头发越发绵柔,是一条条橙色的绒毛。   顾守笃一动不动站着,只是脸颊有些红晕,脸上毫无情绪。依藤本挠完很开心,低下头面对的是顾守笃石膏像一样的脸。   “啧,没意思。”她退了开。   “嗯。”顾守笃靠在依藤身边,两颊的红尤像涂在石膏上的口红圈,“那藤藤再挠挠我,等下就有意思了。”   “是吗?”依藤憋着笑,正要挠顾守笃的头发,兜里手机震动起来。   她接起手机,电话里传来了梅青霜的狮子吼。   “死丫头,你上哪了,老娘真的,我的天哪,打你电话不接,顾守笃电话也不接,我真想你们立刻死掉。”梅青霜呜咽声响起在话筒里,“知不知道今天下午我上课上完听医院说你失踪了我,我当场下讲台摔倒了好吗,在那么多学生面前,丢死人我,我……”梅青霜骂着,猛吸了吸鼻涕,总算平静下来。   “那我现在去以死谢罪,行了吧。”依藤同顾守笃挤眉弄眼,捧牢了手机。   梅青霜扑哧一声笑出声:“不行,本娘娘怎么可以洗脚婢服侍呢?”   “别难过了。”依藤眼里漾起了泪花,“我这不好好的吗?”   “还有脸说。”梅青霜埋怨道,“幸亏苇苇住校了,要不然你啊,真的闯大祸了。”   依藤笑道:“知道了,奴婢多谢娘娘关怀。”   “知道就好,我要吃味先居的螃蟹粥,也要吃饺子,你再给我带碗酸梅汤。老娘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送到我家里来了。”   “好好好。”依藤说到,“我穷,娘娘竟然要这么多。”   “活该,我要热的,你最好打车。”   “是。”依藤苦笑。   依藤看了看手机,点开消息。她簇着眉头,吐出一口绵长的气闷。   许柳雾还没有回复。   她又留一条,在网上叫了辆车,然后发了条短信宋大炮。   依藤和顾守笃在买粥的广场下了车,赶在了味先居打烊半小时前,。   他们快步走向建筑,建筑上的大荧幕在播放即时新闻。她抬眼稍望,见到许柳雾的身影,依藤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   顾守笃停在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拢住了她:“你们今天下午演戏的时候也出现在这上面。”   “什么?”依藤呢喃着,紧盯着大屏幕。   屏幕上,许柳雾身着一身病人服,衣服薄得透出骨骼的轮廓,微微抖下了空气。   她在哭。   无数□□短炮围绕着她,像是一座座漆黑的冰锥,纵使那冰锥被一群深夜仍旧在工作的人举着,它们还是格外怪异。   在被□□短炮隔离开的真空圈外,行人稀疏的深夜机场,一个点出现在私人飞机的安检口。   “我说,我看见你们演的那些东西了,就在屏幕上。”   “那你早就知道我在哪里了?”依藤皱着眉问,眉眼却些微松弛,“那怎么不告诉梅青霜,她很担心。还有,你干嘛不来找我……”依藤又看向了屏幕。   屏幕越发亮了,上头那一个小点越来越近,现出赵先生狼狈的身影。他一瘸一拐,外套上满是污泥草屑,丝毫没有风度可言。   他走得却极快,走到许柳雾跟前时,他伸出了手臂,同许柳雾紧紧拥抱在一起。   “终于回来了。”赵先生的声音通过收声筒,清晰传到了人们的耳目中。   “是。”许柳雾背着身,声音里难掩颤抖。   屏幕上打出了赵先生回来的原因。赵先生本来煤矿地震震到沟里的,四周无人,但是恰巧有一个逃难的矿工路过。矿工有点经验,一见能救就把他救了。他觉得伤不严重,跟朋友借了飞机赶回来。   依藤舒展开了眉眼,纵使今天差点进了局子,她也觉得今天的幸运无与伦比。   赵先生或许这是石头影响的,或许不是,谁在乎。   “你既然看见我了,为什么不来帮我?”依藤终于有空问顾守笃了。   “你能解决。”顾守笃说,“不需要别人帮忙。而且我怕我走开了你就又跑了,虽然可以闻味,但是……”   依藤望着顾守笃真诚的神情,她抿了抿唇,也无法怨怪地表示些什么:“……那好,就算我不需要帮忙,你也要告诉梅青霜,不能叫她担心。你是不是不懂这些?”   这样的问题,他竟然思索了片刻,一口咬定:“是。”   “是?我有点不能理解你们魔族,”依藤说,向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但现在你要明白。”   顾守笃又思索了片刻:“是。”   又是那严肃的表情。   依藤望着他,嘴里不禁泄出了一丝笑声。她与顾守笃对视着,向顾守笃的头发伸出了手。顾守笃涨红了脸。   忽然商场里爆开一声响,响起了广播。   “本商场将要关闭,请还未离开的客人……”   依藤大叫一声,拉着顾守笃向商场狂奔而去。   好在梅青霜之前给味先居的人打了电话,依藤这才买到了吃的。她提着大包小包,跟顾守笃一起去梅青霜家里。   她刚拿出钥匙打开门,门就打开了。文睿行从门里探出了头,一身西装,而他脚上套着白色棉袜子,格外不协调。   “请进。”文睿行打开了门,拿起挂在玄关口的西装,“既然你们来,我就先走了。”   依藤点点头,喊着梅青霜的名字向里跑。   文睿行望着她的背影,却不是如方才所言。他立在玄关口,挡住了向里走的顾守笃。他的立姿是极标准,反衬得顾守笃在这场合下的吊儿郎当。他提醒道:“在成名前,小顾,你的路线不太适合恋爱。”   顾守笃皱起了眉头:“恋爱?”   “算我没说,在电视剧拍完后,别同姑娘太近了。”文睿行准神打开了门,却听顾守笃说到:“助理王姐是不是姑娘?”   “是。”文睿行笑了笑,推门出去。    ☆、依藤的智慧奥义   顾守笃走进房间里,依藤和梅青霜已经开始吃了。梅青霜吃相凶猛,瞥一眼依藤,瞥一眼顾守笃:“听说你背叛组织,知情不报?”   顾守笃蹙起眉头:“梅小姐,你在说什么?藤藤,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我不几到。”依藤舀了口螃蟹粥,呼哧呼哧的声响掺杂在吧唧声中。梅青霜的神经难以忍受,一手拍开她的手,拒绝了依藤的吃香喝辣的好友请求。   “什么玩意,背着我与人私通还这么恶心我来着,滚。”梅青霜抱走了粥。   顾守笃又蹙起了眉头:“私通?”   “啧啧啧,这还不承认你们不纯洁的狗男女关系。”梅青霜舀了一口粥,细细咀嚼。   “放屁,狗男女关系!”依藤够着手去抢粥,被梅青霜一脚踹倒在chuang上。她坐起来,梳了梳头发。   “那你是什么关系?”梅青霜抱紧了粥向后攒动,一下踏空了,她被顾守笃的魔气吊在了半空中,半天挣扎不得。依藤作势一扑,将最后一口口水粥倒进了嘴里。   她揩了揩嘴巴,诚挚地解释道:“恩公与将要饿死的美男子的关系。”   “嗯?”梅青霜发出了疑问。   “我在他饿的时候下面给他吃。”依藤说到,将魔爪伸向了饺子。   梅青霜一个偷天换日,将饺子盒捏在手里,她再次投递了一个疑问:“什么?下面!”   “你好黄啊。”依藤乜她一眼,“欲不求满,性生活不协调……”   “呸呸呸,既然是救命之恩,为何他不以身相许。”梅青霜向边上的衣架瞥,他的视线由衣架转到了窗帘上,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顾守笃凝住了目光。   依藤伸出双臂,趁那时刻,扑到了梅青霜的饺子。她欢呼着跳下chuang,将一只饺子捏进嘴里,忽而想到顾守笃:“对了,你最近怎么这么闲?”   她这样问,顾守笃这样答:“最近工作快要结束了。文总说我让我休息一下,接下来的时间会比较紧张。”   “哦。”依藤点点头,“说起来我还是有点曝光率的,毕竟郑导的剧还要播。”   “什么叫有点?”梅青霜为报方才嘲讽之仇,冷笑道,“前段时间天音一时风头无两啊。”   “天音?”依藤攥紧了拳头,深呼吸了一下,她的眼珠子转左转右,都将出眼眶之外,她将头一甩,“那鬼地方,我是这辈子也不想去了。真的,我觉得他们是不是都内分泌失调啊。”   “呸,我也内分泌失调啊?”梅青霜敲了一下依藤的脑袋,“他们也就是一时的,毕竟又不是曝光他们的事情,有些人就是随个大溜,表达一下政治正确。最近我看你那帖子没被挖出来了,想来冯若景……”梅青霜打开天音,顿住了,“冯若景还真是不辞辛劳想要弄死你,这么晚了居然还上天音肝。”   梅青霜将手机递到依藤眼前。   手机版天音条目清晰,消息渐次排列,关于依藤的消息就在正中,一下次进入了依藤的眼睛,冲击力不可谓大,那个hot的火热字眼,让依藤缩了缩视线。   依藤吞了吞口水。   上次铺天盖地的精神攻击阴影犹在,她将手放了上去,点开了那条:又见外围女作妖,依藤妹子你这么diao你爸妈知道吗?   发帖人是以路人名义发的,发帖人自称自己有亲戚在警局,路过那里打招呼的时候,目睹了依藤和宋大炮在警局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吃瓜群众:今天的事情让我记起上次那个戏精少女依藤的爆料了。我表姨夫的侄女在警局工作,虽然关系远,但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所以关系很好。今天我去找我发小说点事的时候,进了警局,正好见到了依藤和一个公子哥在一起。公子哥的身份不能透露,只能告诉你们家里他有钱到随便砸一辆200多万的车,在遇到依藤之前,公子哥顶多算是游手好闲。他们因为砸了一对未婚夫妇车,猜猜未婚夫妇中的新娘是谁,就是许柳雾那案里躺枪的冯若景。依藤自己行为不端被赶出剧组,冯若景还帮她求情,她到好,恩将仇报,这种女人迟早作死。再立一个flag,她晚上肯定会污蔑冯若景,说我是冯若景,在这里有意构陷她。   依藤嘬着牙花,一手点了回复本帖:“冯若景这女人有毛病吧。”她手速飞快地输入:cao,冯若景你有毛病吧,自己管不住自己男人,还有脸在网上造我谣,有本事一对一干啊,你那暗搓搓瘠薄模样,让老娘想吐。   她要点发送,被梅青霜夹住了手指——梅青霜用两只筷子夹住了依藤的手指。   “你想死不,她话都放那了,你还上钩?”   “什么玩意,就眼睁睁看她污蔑我!”依藤甩开梅青霜的手,手沉沉地下按,被梅青霜又夹住了手。   梅青霜这次下了重力道,她卡紧了筷子:“那你以为底下那群会信,他们没见过事情怎样,再说了,自个清清白白,你自己信就行了,他们又不杀了你,说几句还是给你艹热度呢!”   “放屁!”依藤竭力向下摁。梅青霜错紧了筷子,夹得依藤关节泛白。   依藤呲着牙向上抽气,挣扎着,终于将筷子甩脱了。她还是要按回复,耳边是梅青霜惊急的劝告:“那女人就是想激你,你给她得逞了结果还是一样。你得拿出证据来,狠狠扇她的脸,这样才能让她吃苦头,否则她人前装一副委屈模样,别人又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大度是她,善良也是她。”   梅青霜抓紧了依藤的腕子:“你甘心?”   “我怎么可能甘心?”依藤放下了手,“冯若景这死丫头,等我发迹了,有的是你苦头吃。”依藤攥紧了手,一挥,拳头砸在了屏幕上,皮肤触发了那回复键,方才那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一闪而过的提示:   您的回复已发送。   梅青霜放下了筷子,夹了口酱菜放进嘴里。   “啊啊啊啊啊!”依藤挠着头发,头皮屑飘进了酱菜里。梅青霜拧起眉头,端开了酱菜,抱怨道:“你自己不小心怪谁,还发迹呢,我瞧着发霉还差不多。”   依藤揪着抱枕的毛绒,通红的脸埋在抱枕上,绒毛刺激了因怒气而敏感的皮肤。她讨厌那些人,也讨厌冯若景。   好一阵,她平息了,她抬起脸来,吐出了一口废气,“世界很美好,个屁。”她咬紧了槽牙,理了理衣服,“菜刀在哪里?”   一直沉默的顾守笃终于发声了:“他们的语言有攻击力吗?”   “没有。”梅青霜瘪瘪嘴,夹了块饺子进嘴里。   “可我心里不好受。精神伤害好吗?”依藤数落道,“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说我背后陷害人,心xiong狭窄,说我……”   “嗯,那就说回去。”顾守笃坐下来,坐在依藤的脚边。他从依藤钳子似的拳头里抽出屏幕,“教我打字,我帮你把原话输一遍,跟他们对骂,吵得他们整夜睡不着,怕了弄死你。”   依藤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他们才不会哩,正义使者。而且这多麻烦,用得着这么重视那些跟我没关系的人吗?给他们脸了真是,老娘做事用得着他们来说,呵呵。”这样说着,依藤夺过了手机,向下翻去,典型的口是心非代表。   帖子下文中有少许几个些微理智的。其他分成两派,不是说依藤炒作,就是骂依藤阴暗险恶的。   依藤越看越气,随口骂几句,决心用灵石让他们尝尝教训,却发现诅咒这么多人,她光是说话,就得累死,更别提演戏了。   演戏?   智慧女神今日抽了筋,朝依藤这货邪魅一笑。   她计上心头,发送到:“拍戏进行中,请大家支持我的新作,一个有关于修建水库的伟大历程,谢谢大家不遗余力地帮我造势。欢迎关注我的鸡脖,拍戏小花絮日常更新中。”   她输完向一点,被梅青霜拍了拍脑袋。   “傻妞竟然开窍了,我天,世界奇迹。”梅青霜说,“其实她们也没什么,被骂的又不是你一个。而且你把真相解开了,她们会以同样的方式对付冯若景的。”   “啧啧,那就……”依藤一想到空白的录音带就憋闷,“我得搜集证据。”   “那就拿出证据来。”   两人勾着肩看下面的内容。   依藤真恶心:绿茶就是绿茶,还不忘利用别人。   依藤有病:我觉得刷新了人类下限了,不要脸。   吃瓜路人不是楼主:额,没那么严重吧。我觉得总比刚才那句对骂的好。   其实我老公也是警局工作了,他也说了这事,不过结果是二代道歉赔车,那车主主动和解的。我听我老公说挺讨厌那对未婚夫妻的,那男的也是个二代,离过婚,他前妻应该是本市高层,刚到警局的时候还用前妻的名义疏通关系,叫嚣着公子要好看。公子他爹一站在门口,屁都不放一个,真是够够了。   依藤有病:楼上水军无疑,免鉴定。   依藤真恶心:依藤竟然还有钱叫水军,傍上二代就是不一样。   一连串看下来,依藤试着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她摇了摇头,打了哈欠:“冯若景精神这么好,我算是比不上了,去睡去睡。”   梅青霜笑出一声:“人家有水军好吗?谁跟你这个穷鬼一样。”   “水军是什么?”顾守笃问到。   依藤解释到:“水军就是网上收钱帮人发帖回帖的,挣得也是辛苦钱,这么晚了还爆肝。”   “哦。”顾守笃点点头。   “现在都有机器好吗?”梅青霜白了一眼。   “嘿,死丫头是不是跟我对着干。”依藤朝梅青霜皱着鼻子。   梅青霜得意洋洋地宣示道:“就是。”   两人吵嘴着,笑着,终归是挤在一团洗漱,自顾自爬去睡了。   顾守笃抱着梅青霜的手机,来到客厅里。他坐在沙发上,一条条浏览下面的信息,发现这里的人除了讨论依藤,还有讨论男明星美丑的,还有讨论某某潜规则的,还有各种真假难辨的爆料的。   除了说,郑导家暴老婆那一条,顾守笃看其他几条都挺对的。   忽然,他想到了前天郑导教他的自拍。他自拍一张,po到了天音上,不一会就收到了回复。   养x多越喝越胖:天哪,简直是今天撕逼帖的一股清流,小哥你拯救了我的眼珠子。   外交案例:赞同楼上 +1不过我觉得楼主发得这是哪个新进的艺人吧。哪家公司的?给个地址我摸去鸡脖tian屏呗。   顾守笃:我是帝业·霸道将军我爱你·男主角顾守笃,没有鸡脖,如果要找我请到依藤的鸡脖上去找,我明天请她帮我发一张自拍。我认为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养x多越喝越胖:……竟然是依藤,眼要瞎。看小哥照片洗洗眼,不过小哥你跟依藤什么关系?这不会是依藤的自炒帖吧。   顾守笃顿住了输入文字的手指。他的眉毛垂拢了下来,石膏像似的脸上浮出了两股红晕。他举起了手掌,手掌平贴在蓬松的头发上,掌心太过直白地出汗。回想依藤的触摸,顾守笃扯平了嘴角,摇头晃脑地输入道:以身相许的关系。   外交案例:……   颜控最大:……   养x多越喝越胖:……竟然跟依藤恋爱,天啊,小哥你看不看得上我,我虽然没有依藤好看,但绝对比她善良一百倍。   顾守笃:我觉得她很善良。对了,谈恋爱是什么?   颜控最大:就是在一起啊!我现在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了。有了小哥这种男人,泡什么二代,有毛病这是真的。依藤也算有点咖位吧。我记得我一个同学就是圈里的,说她演技挺好的,挺直率的,就是人有点蠢。现在我觉得他的话自带柔光。   吃瓜路人不是楼主:我老公说他和那个二代是女主角和导演的关系。最后好像这个小哥去接依藤,二代叫不到车,自己一个人走回市中心了。   养x多越喝越胖:怜爱二代。哈哈哈。   顾守笃:说蠢的话,宋大炮是真蠢。他跟依藤没有任何关系。   帖子里瞬间炸开了窝。 作者有话要说:  怜爱宋大炮*2 ☆、愚蠢的宋大炮和他的朋友依藤   宋大炮一醒来,在跑步机上走了一圈,收到了冻卡的短信,又收到了女朋友的电话。   “炮儿,我妈昨晚上到家看你,结果你跟我说你被堵车堵路上了。我还纳闷今天有这么堵吗,机场到我家都一路畅通……现在总算明白了,你进局子了,还是跟个长相妖妖娆娆的,那个叫什么依藤……”   “什么?”宋大炮皱起眉头,“亲爱的,哪个跟你说的,这消息绝对……”   “嗯哼,今早报纸标题就是网曝宋家少爷深夜警局惊慌失措,私会十八线女艺人。长见识了,我早知道你过去爱玩,对此我竟然还心怀期待,一只广撒网多捕鱼、色令智昏的泰迪能为我改邪归正。   女友全然不给宋大炮解释的机会:“说你是泰迪,你简直是侮辱泰迪!”   宋大炮紧跟在后头响:“不是啊,老婆,别信网上的消息,我跟依藤真的清清白白的,你怎么就……”   宋大炮女友挂断了电话。   宋大炮的手还按在手机上,电话绵长的嘟音响似心跳,响在他耳朵里,响进他心里。   这场景他司空见惯,从小到大,熟悉到令他钝感。   他反身倒在沙发上,将运动鞋踹掉,一瘫,拨通了依藤的电话,打头一句话就是:“我为你痛失所爱。”   依藤还在睡梦中,她翻了个身打哈欠,将枕头蒙在脸上。她呢喃道:“哦,这有什么问题吗?”   “嗯。”宋大炮按住电话,他的嗓音变得沙哑。他似乎翻了个身,电话里传来了衣服摩擦和沙发震动的声响,仿佛是难过的芽叶在默默生发。   依藤忽然感到冷,她拉起被子,手露在辈子,瑟瑟的寒意爬上胳肢窝。   她彻底冻醒了。   “嗯。”宋大炮又道。   依藤回忆起方才梦里的话:“你因我痛失所爱是几个意思?”   “字面意思,”宋大炮又翻了个身,似是将头放在沙发上胡乱摩擦,一阵头磕沙发的闷响傍着电话传入,“我失恋了。”   依藤坐起来,套上睡衣,抓了抓头发。   “宋大炮,失恋不要紧,”依藤卷着杂乱的头发,长发接踵跌落下来。她插入额上,将所有头发拨到了后头,露出了凉丝丝的脑门,“但是跟我扯上关系就不对了。”   依藤觉得周围有点暗,她搓了搓睡眼,爬下chuang去。   她走到chuang边,又打了个哈欠,哈欠声传入话筒里。   “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宋大炮说。   依藤回以窗帘的拉响。光线照入屋子,落在依藤肩头,不带一丝温度。阳光下,窗面上的霜迷蒙一片,像是依藤睡醒的眼睛。依藤站在窗口画了个笑脸,拢着睡衣背倚着窗台。依藤交叠双腿,膝盖下空荡荡的,她赤脚踩在地上,冰凉咯吱着她的脚窝。   “昨晚我跟你的事情上报纸了,我女朋友知道了!”宋大炮自顾自叙述着,“卡也被冻了,早上点的外卖还没送来,我现在一身汗臭睡在沙发上,你觉得还有比我更倒霉的人吗?”   “怎么没有,公园躺椅上多的是,知足吧。”她提出了一个可行的意见,“你可以去跟你女朋友解释啊,我帮你一起。”   “不需要,”宋大炮仿佛呵了气在话筒里,鼻音很重,“一个人说再见了,挽回也没用的。”   “谁给你这么个想法。”依藤要同宋大炮争论,“我……”   客房的门锁陡然有了动静,被轻轻推进来,顾守笃站在门框,高大地让人看不见外头走廊。依藤两脚一叉,跳回了chuang上,裹紧了被子。她霎时间成了坟墓窟里的女法老,僵直身板,厚棺材。   “你不敲门!”依藤急促地说,脸上飞红一片。   顾守笃望着她的脸,目不转睛,维持着一个音调:“吃早饭吗?”   “吃吃吃。”依藤向外挥手,弹片似得将手缩回,她将脸放在被子上,“快走,我要换衣服了。”   “嗯。”顾守笃转身踏步离开。   他带上了门,门虚掩着,依藤跳下chuang铺,将整个门锁紧了。她松了口气,不知道刚才哪一个时刻想到:要不是顾守笃什么都不知道,她现在臊都要臊死了。   她自顾自爬回chuang上。   门外,顾守笃靠着门,酒醉似地倒在门上。   他脸上泛起两股酡红,石膏像上仿佛照进了冬日的阳光。他忽然想到母亲在宫里的清晨,常常赤脚走在宫殿里,去看他,去看父亲,去看祖母,又去检查他们的饭食,嘱咐侍女侍卫的工作。魔宫里每一处都有母亲足迹,每一处有母亲冷若寒霜的叮嘱。   依藤好像静立母亲,又好像……   像什么,顾守笃思索不出,描摹着依藤的模样:她站在光下,拢着棉袍子,微笑像晨光一样清浅,却满是亮色。   他倚在门上,听着门里的动静。   门里,她又举起电话,听宋大炮始终存在的呼吸声和吸鼻涕声。   宋大炮提醒道:“你已然危害到失恋狗的生命健康了,我要到动物保护协会控告你一大清早秀恩爱。”   依藤缩在棉被的保护下,呲了呲牙:“有毛病,我秀什么恩爱?”   宋大炮终于肯捏起嗓子了,他嗲声嗲气起来:“快走,我要换衣服了。”   “那是一个朋友。”   “男朋友。”   “嗯,男性朋友。”   “男朋友,”宋大炮说到,“我可不信有女人会这么大清早对男性朋友说,哎呦哎呦,快走,我要换衣服了。”   “哎呦哎呦,快走,我要换衣服。”依藤对宋大炮说到,“那宋大炮你是什么?照你说的,你不是男性朋友,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是隔壁孙大妈养的泰迪吗?草鸡可爱。”   宋大炮沉默了,久久后发出声音:“我讨厌泰迪。这种生物的荷尔蒙严重威胁到了我的地位。”   两人扑哧笑在电话里。   依藤耻笑道:“你失恋居然这么快就好。”   “呵,”宋大炮自得道,“也不瞧瞧老子是谁?熟能生巧。”   “现在说我打这电话的真正目的。没钱我不能出去浪,我在家里也简直要死,明天我们就启程去拍戏。”   “明天,你不用筹备筹备?”依藤皱起眉头,“我怎么觉得你这么不靠谱,导演,最后我们不会街头卖艺混口饭吃吧。刀币你可得给我一半,我还要养家糊口呢。”   “行了,”宋大炮长吸一口气,“你和我是讲钱的关系吗?共患难,共生死,共……”   “是。”可宋大炮一番慷慨陈词没换来依藤加一个字眼,依藤说到,“但亲兄弟还明算帐呢,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大不了……”   “姐姐,你觉得还有戏可演了吗?”宋大炮呵声一下,两人都沉寂在了尴尬里。忽然想到各自现下的处境,他们纷纷笑了。   “那三分之一。”依藤说。   “五分之一。”   “成交。”依藤啐道,“宋扒皮。”   宋大炮软了态度:“你怕什么。你不是还有那石头吗?到时候我们靠那个搞点钱来。另外,男主角我自己来,其他演员我可以找当地人,还原风原味,现实主义,特有创造精神。其他的能省则省。只有一件,我找的那个摄像你得帮着瞒着。我她是冲着高薪过来的,说是结束后结钱。我结束后还有多少,多少给她,不过结束了铁定不剩多少钱,万一她发现了,半途不干了,我们铁定完了。”   依藤冷笑着:“宋扒皮,骗人下地狱拔舌头。”   “呵呵,你男友知道你这么恶毒吗?”   “呸。”   两人说笑着,顾守笃开门进来。   “藤藤吃饭了。”   “哦……”依藤专注在同宋大炮的争锋相对里,“我下……”她一脚跨下了chuang,脚又弹回来了。她窝在被子里,慌张地拉被子。   耳畔宋大炮的调笑犹如魔音绕耳,依藤望了望顾守笃,心跳调高了拍子。   她看向顾守笃的视线开始不对劲。   她竟然开始考虑道:站chuang前的男人,少年神情,男人模样,到底算是男人还是少年,还是说是未完全变态形态……   “藤藤。”顾守笃向前走一步,脚抵着chuang栏,chuang一颤。   依藤捂紧xiong口的被子,露出一只手掌,示意顾守笃走远一点。顾守笃走远了,停在在门边,望着依藤,磨搓着脚掌,脚下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细响,就像幼兽行在草木之间。   “藤藤,人家好想你~”宋大炮怪叫从电话里传出。   约摸是失恋的男人会罹患无可救药之病,宋大炮如同秋风里的蛇精,摇曳着身姿,诉说着寂寞老男人的幽情,骚气蓬勃。倘若这话不知情的人的耳里,她必然会被人同这神经联系在一起。   “你不要误会……”依藤脱口而出,“我……”   “藤藤,嗯哼,你说你要换衣服,我在这里等着。”宋大炮再接再厉。   依藤一怒之下,狠按手机,按上了公放。   或许人倒霉起来,吃空气都堵心。   宋大炮无药可救了。他在接下来的三十秒里,集结了所有怨气,污染了依藤屋子里所有干净因子,全然不顾自己是一个人的事实,行了泰迪之兽行。   终于,依藤按对了挂断键,结束了宋大炮的恐怖统治。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起视线,正对上顾守笃的注视。   顾守笃还是昨晚模样,棉衬衫,牛仔裤,望着依藤,面无表情。那一头头发蓬松依旧,像是新生的狗尾巴草,入手可定又柔又绵。   两人相视着,依藤一扭下巴,撇开了目光。   “你……”   “刚才跟你讲电话的是宋大炮吗?”顾守笃又问,他肃穆的脸上两颗眼睛是两颗纽扣珠子,晶亮晶亮,“你现在饿吗?”   “挺饿的。”依藤将额前的杂发拨到脑后,那头发实在扰她视线,她看到的东西都是毛茸茸的。她一撇视线,又将视线撇到窗台毛茸茸的边上,和煦的光,那毛边透出异样的色泽——肉粉色和橙色,像是奶猫儿的两种颜色。   “你还跟宋大炮打电话?”顾守笃问。   “不打了,我要穿衣服。”   “哦。”顾守笃转身踏步走,“听说你们要一起出去拍戏,这次拍戏去哪里?”   “还不知道,不过应该是附近的水库吧,要看宋老的安排。”依藤呢喃着,“真希望有一个像样点的宾馆。”   “哦。”顾守笃走到门口,带上了门。   他走到正在喝莲子粥的梅青霜身旁,向梅青霜借了手机,进入了天音,翻出昨晚的帖子。   顾守笃留言到:宋大炮今早失恋了,真蠢。    ☆、最爱布丁奶茶   在宋大炮失恋的消息沸沸扬扬了三天后,他们一行人就决定出发了。   集合地在宋大炮的公寓外,离梅青霜家只有三十米。   依藤一早来了,坐在楼底下的亭子等,迎面走过来一个穿黑色连帽羽绒服的男孩子。男孩子揭开帽子,朝依藤走来问到:“你是依藤吗?”   “是。”依藤一顿,指着自己的脸,笑弯了眼睛,“你认识我?难道是我的……”   只见那男孩将手机举到了依藤眼前,手机屏幕上显示依藤在鸡脖上的某张自拍。依藤笑着向后拉直了身子:“快坐下,快坐下。”   男孩坐到她身边,转脸吩咐到:“宋大炮让我过来的找你的。他还是在收拾行李。”   依藤掩着嘴笑:“嗯嗯,我可以签名,但是……”   “签名?”小男孩皱起了眉头,解释道,“你好,我是摄像,甘明洵。”“他”伸出了手,伸到依藤眼前。   那手的轮廓娇小,却也在成人的范围内,手心手指上的茧子隐在“他”肤色里,明暗不定,让依藤对“他”的年龄存疑。   依藤握了握,瞥“他”一眼,又瞥“他”一眼,低下头去,默默给宋大炮发信息。   藤女神:你忍心骗一个孩子?   傻炮:什么?我什么时候骗孩子了?   藤女神:摄像啊!   傻炮:她是我学姐,今年二十八。   藤女神:……   “你今年几岁?”依藤朝甘明洵问到。   “28。”甘明洵手上的电子书盖在腿上。她带了一个大包,单肩背着,那包在外头看不见拉链,就像是一个布瘤子似得垂挂在她肩头。她微微笑着,虽嘴角没有弧度,但还是让人看到了笑意。那涌动的目光专注于依藤一处,一番细致地注目后,她启唇询问到:“怎么了?”   “看不出来,我还以为宋大炮找了个童工呢。”依藤嬉笑着,扇着眼边的尴尬,“你好,我是依藤。”   “我知道。”甘明洵又是微笑着,将电子书翻过来。   依藤看着她。   她低下头去,翻过一页电子书,在间隙里打听到:“你知道宋导演一般要收拾多长时间?”   “我也不知道,”依藤抓起手边的手机,撇过嘴去,“不过照他那情况,我估计他要把床垫都绑车上,我听说他今天要开一辆很炫酷的车带我们去,说是车行里的新车,超级期待的。”   甘明洵倾听着,点了点头,过后便沉默在文字里。   “这是部小成本电影,对吗?”甘明洵停在了又一个翻页中,轻声问到。   依藤从手机上抬头,她撇向没有甘明洵的那一面,梳割着侧脸的发丝,将目光在局限的那一小地方转来转去。她呢喃了一会台词,终于说到:“算是,但宋大炮本人浮夸,你完全不用担心薪水。”   “整部制作的五分之一。”依藤赶紧回答。   甘明洵望着她,视线像是顿在她的眼珠上。甘明洵的眼睛是深灰色的,仿佛里面布满了烟灰,随着甘明洵的蹙眉,那烟灰似得眉毛抖落了霜雪。她仿佛真的有疑问,问到:“你平常的价位是多少?”   欺那甘明洵不明就里,依藤报出了自己的在事情发生之前的数字。   “我明白了。”甘明洵低头看书。   依藤憋气般长舒一口气,她瞅一眼专心致志的模样,这才低下头去摆弄手机。她翻着手机,忽然眯了眼睛,弯出了一个大笑容来。   一大溜无知群众的列表里竟然冒出了一个智慧超群之人。   她将那回复刻意点出,想要同人分享喜悦,侧脸一看却见甘明洵。她低下头,笑得颤肩。   这条回复如下所述:   最爱布丁奶茶:依藤是个好人。   依藤边笑着边回复最爱布丁奶茶。   依藤:多谢。   不一会,最爱布丁奶茶的回复就来了。   最爱布丁奶茶:你去哪里拍戏?   依藤:说是省南的一个水库,环境比较艰苦,但是为了好的戏剧效果,这点辛苦算什么。我们现在在导演家下面回合了,摄像是个帅萝莉,要看不?   最爱布丁奶茶:好,我现在有点事,等下再看。   依藤:好啊,我先拍。   依藤说做就做,一手勾上甘明洵的肩膀。甘明洵望向她,盖上了书本,问到:“请问什么事?”   “来,我们拍个照!”依藤展开笑眼,拢紧了甘明洵。就在这刹那,她手和冰凉。   她向冰凉出处看去,只见那搭着甘明洵的手。那手只有微小的力道,像是做提醒之用。   甘明洵蹙着眉,双眼倒影着依藤蹲在嘴上的笑容,烟灰似的色泽寡淡如镜。   甘明洵仿佛真的不高兴。   依藤放下了手。她讪讪地笑:“我是说,抱歉,我想拍个照,想让人知道我们剧组正在进行什么……可以吗?”   “嗯。”甘明洵看向手机,努努嘴,“拍吧。”   依藤望着她,赶忙低下了头,一边摆弄手机,一边补充道:“好的,我尽快。”依藤调好了平时用的参数,举起手来,被甘明洵抓住了手机。   甘洵的巧劲尤为奇特,卸去依藤的手腕的劲,拨丝一样拨出了手机。依藤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机已经在甘明洵的掌控下了。   甘明洵望着手机,轻皱眉头,在依藤的手机上轻触,指尖一转,摄入的画面便是一变。   一分钟后,她把手机递给依藤。   “拍吧。”他吩咐到。   依藤望着她,再一次赶忙低下了头:“哦,哦哦。”   “那拍吧。”甘明洵示意道。   “好的。”   依藤举起手来,对着两人按下了快捷键,在快捷键那一刹那,甘明洵将依藤的手扳了过去,闪光灯照着两人的脸,一副相片就在屏幕上定型了。   那相片十分清晰,角度选取得太过刁钻,偏一度便让人觉出不妙来。   依藤的妩媚本因气质而不稳定。她浮于皮肉的艳色,却因这一个小角度,消去暴躁和张扬,平静下来,就是一块翡翠剖去了外头的灰质,经过修改,水绿色的柔芒在探灯照下,仿佛一望无际,叫她第一次瞧见自己沉静的模样。   依藤对这照片爱不释手。   “你好厉害啊!”依藤拍着甘明洵的肩膀,引来甘明洵一瞥。这一瞥去得快,依藤的手一缩得快。   甘明洵继续捧着书,轻触电子书的翻页键,书页一闪,她的目光聚焦在字上。   “你好厉害啊!”依藤絮絮叨叨着,“那我把这参数保存下来,到时候……”   “自然光不可掌控。”甘明洵随口提醒。   “什么?”依藤追问到,“自然光不可掌控?”她理所当然说:“自然光当然不可以掌控……我……”   “刚才的光感状态都不可复制,”甘明洵望向她,维持着仿佛微笑的表情,“也就是说,那照片只有一张。”   “什么?”依藤摆弄着手机,“那不是很可惜,不过怎么可能效果不行,我……”她试着按照原来的设置拍了一张。   于是,甘明洵的话应验了。   “你好厉害!”依藤再次惊呼道。   甘明洵没有回答,自顾自看着书。   “冷淡。”依藤嘀咕一声,又去摆弄手机。   两人各自做事,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宋大炮和行李——包括宋飞机终于来了。   他开得果然是车行里的新车,一辆七座休旅车。这车同他脸上圆形墨镜,一个是鸡的屁股,一个牛的脑袋,端得是头重脚轻。   他倚着窗,手腕的古龙水与车尾气尚有很大的距离。没有了汽油废气的渲染,失了那脏味儿,宋大炮十足像偷用老婆香水的家庭妇男。   甘明洵和依藤走来。   甘明洵两手插兜,唇角露出些许弧度:“好就不见。”   紧接着便响起依藤气势冲冲的嫌弃:“说好的超级炫酷无敌辣跑车。”   “呵,”宋大炮瞪出了眼睛,叹了一口气,“我也以为。”   “这也……”依藤刚要抱怨,那厢甘明洵已经上车了。依藤紧跟着甘明洵上车,甘明洵坐到了最后座,与宋大炮的行李在一起。依藤看着没有空位的后座,只好坐到了中间的两个位置。她将东西放在椅子边,提议道:“我们拍照吧。”说罢,她向后看甘明洵,甘明洵正在闭目养神。   “好啊。”宋大炮扳动手挡,发动车子,车子行上路途。   后座伸出了甘明洵轮廓修长的手。依藤惊喜之余赶忙将手机递上。   只见甘明洵拿着手机比了比,将手机放回依藤掌心上。她建议道:“你不介意皮肤暗沉的话,可以拍。”   “那我拍他们俩。”依藤兴冲冲举起手机,要求宋大炮和宋飞机偏过头。   “你可以用后视镜拍。”甘明洵道。   “真的!”依藤将相机对准了后视镜,又看一眼甘明洵,乐呵呵地笑起来。依藤给前座两个拍了照片,把照片po到鸡脖上。   鸡脖上依旧还是骂声汹涌。   依藤寻找着最爱布丁奶茶,不禁大失所望。   最爱布丁奶茶自从刚才说有事后,就再也没有发布过消息。   依藤点进布丁奶茶的鸡脖,发现布丁奶茶的鸡脖是今天注册的,几乎所有的页面是空白的,所发布消息页面上静静躺着刚才回复依藤的两条消息。   “你说会不会是现实中暗恋我的影迷,注册了一个帐号,跑来关注我的。”依藤呢喃着,“我的人气也还算不错。”   宋大炮开车嘴淡,回讽道:“拉倒吧,你还有这样的影迷,那我就有一打。”   “啧啧啧啧,”依藤摇了摇头,亲自对宋大炮的嫉妒点了名,“你的心理我非常清楚,不就是嫉妒老娘知名度比你高,粉丝比你长情吗?”   “我嫉妒?”宋大炮将车拐过了弯,“你知道喜欢我的人有多少吗,从我面前排到山的那头,蓝精灵都是我的超级粉丝。”   依藤嘬嘴笑,捧着手机,笑倒在膝盖上:“醒醒吧,傻炮你还在梦里吧,我说……”   “我就是。”后座响起了细微的动静。   宋大炮急刹车,依藤的头磕上了前座的靠背,宋飞机也倒抽着冷气,显然是脑门磕到了安全气垫上了。   “我喜欢你。”   在疼痛的寂静里,后座的声音没休歇,又说着。   宋大炮向后扭头,看到了甘明洵,他回过头来,再次向后望。终于,他哽出了喉头的笑:“师姐真会开玩笑。”   甘明洵低着头,摩挲着电子书的一边,她抬起眼来,烟灰的眼睛交缠着电子书的白;她又转开脸,用余光注视着左边车窗。车窗的丝网状纹路还带着新的浮夸。她在沉思中,仿佛真的需要呼吸,喉头向里一缩。   “没有,没有说笑。”    ☆、在水库拍戏可苦了   “学姐你开玩笑吧。”宋大炮转了个弯,煞在了中转站的停车场。   甘明洵不再说话了,她望着宋大炮,烟灰似的眼睛闷着一圈红。她敛下目光,说到:“你说呢?”   宋大炮扭过身来,黑眼珠里嵌在大块眼白里,被惊得只剩下一点了。   而甘明洵的目光没有撤离,与宋大炮的惊愕撞在一起,发生了不知名的化学反应。   依藤被夹在中间,后头是冷情若水,前头是热心无情。   她冷热交替,左瞧瞧右瞧瞧,低头俯脑袋,打了一个打喷嚏。   这喷嚏将宋大炮从甘明洵的视线里拖拔/出来。宋大炮抠着嘴角,合上眼睛,转头去开车。他猛力扭动好几回车钥匙,只是车子发动了好几回,熄火在了路上。   一车人随他原地不动。   “导航关掉了。”依藤提示道。   宋大炮立即去摆弄导航,待导航重新启动了,宋大炮调了档数,终于会开车了。   车正常驶上了跨省高速,车里已经许久没人说话了。依藤玩手机头昏眼花,便提议要看剧本。   “到了民宿有的是时间看。”宋大炮劝道。   依藤撇着嘴问:“那车上干什么?”   “玩手机。”   “我不想玩手机。”   “那你看书。”   “没有书。”   “那你聊天。”   “跟谁聊啊?”   “跟……”宋大炮瞥一眼前座睡到天昏地暗的弟弟,又瞥向后视镜,“那你跟我聊天。”   “我不想跟你聊天。”   “你怎么那么欠揍啊!”宋大炮一捶喇叭,通天的响声惊得前面的车子换了个步调,蹿远了一些。宋大炮被掉得更远了。他踩紧了油门,从牙缝里滋出一句话来:“跟我聊。”   “剧本在哪里?”依藤瞪着后视镜,紧抿着的唇角带着笑,“肯定在后面,我让甘师姐帮我翻。”   “行行行,”宋大炮白眼一翻,吐了一口气,声音变作了蚊蚋的鸣响,他哼吟着,“后座蓝色行李箱里,拉开来,别动里头的袋子……”话还未说完,那音调逐步降下,已经低到了轻不可闻。   依藤接着他的话音,将嗓门拔高了三个调子:“甘师姐,帮忙把后座宋大炮的行李箱搬出来。”甘明洵将箱子搬到他眼前,她瞥了眼那箱子,嘀咕着万恶的有钱人,却在那箱子打开时噤了声。   箱子里的东西倒是真不可说。   “大炮,深夜寂寞我可以理解。”她笑道,提议找剧本只是为了找个乐子,便也没有动旁边的剧本。   宋大炮红了脸,向边上一白眼,呲着牙咒上一句小娘皮。   依藤越发得意了,同甘明洵说到:“甘师姐,他最近刚失恋,你……”   宋大炮骂了一声:“依藤!”   “干嘛干嘛!”依藤勾起下巴,嚷嚷到,“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啊,你和甘师姐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沟通一下,干柴烈火……”   “依藤!”宋大炮再次警告到,“信不信我把你从高速上扔下去。”   “我说你未免也太……”依藤笃定了宋大炮是害羞,不将他的恼怒放在心间,继续调笑着,语言的喧闹刺激着宋大炮的神经,那脑子里的神经膨胀着,外化为他额头的隆起的青筋,随着车子碰上隔离线而上下晃动。   外头嗡嗡嗡发燥。   依藤抿了抿唇,切实觉察到些许不对劲。   “你怎么了?”依藤问到。   “被你气死的。”宋大炮平缓着呼吸,一点点吐气,皮肉钳紧的各处疏松开来,散开了一张绷紧了的脸。   “我怎么气你了,行了,不说了就是了。”依藤靠倒在椅子上,在后视镜和前座来回张望。   甘明洵却不打算放过此时的静谧,她难得说话,仿佛真的想说话。说话前头的预备音延绵了许久,里面的弦外之音是一段高深的密码,像是缠绕在她绵密的思绪里,却为她坚硬的外壳所打造,变成了一段不知所谓的嗯。   宋大炮是唯一解得出嗯音意义的人。   “师姐,你不必说,我是真的对你没那意思。”他叹了一口气。   “我想说。”甘明洵道,“文智行的事情过去很久了,我忘记了,也不想记得,继续背负未亡人的声名。年少时的感情没多少道义,我也不想讲,希望你也不要讲。最后一点,我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你回应什么,你也没资格阻止。”   宋大炮抿了抿起皮的嘴唇,泛白的皮屑翻了出来:“师姐,你不能这样,文师兄在死前念着的都是你,你不能这样……”他絮絮念着你不能这样,给甘明洵催眠,也给自己催眠。   “我不能这样?”甘明洵冷笑着,眼里的烟灰散落四处,“所以我得一辈子守着他,念着,想着……那我该多可怜。”   依藤又裹入这一冷一热中,她看向素来的软弱的宋大炮。   “是啊,是啊。”她从旁帮腔,得了宋大炮一声吼。   宋大炮解不开甘明洵的执拗,直截了当地说:“我是骗你来的,这次经费不够,我们根本请不起这样的摄像,我想……”   “我缺这一点吗?”甘明洵问,眉眼不动,她面对这拒绝,沉浸在平静里头。   依藤弄不懂混沌的情势,对于此等复杂感情,她向来懵懵懂懂,又不想陷入这僵局了,索性发表了个玩笑:“我觉得我还是做一个鹌鹑吧。”   宋大炮霎时间爆发了:“你能不能演一只像样的鹌鹑,别叫唤,行不!搅屎棍!”   “屎!”依藤朝宋大炮吐了吐舌头,驮着脖颈看手机。   宋大炮在她安静后喘息着,过了一会道:“对不起。”然后他沉寂下去了,继续开车。   一路上车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过了晚上七点,几个人终于到了水库下的村落。   这是一个山脚小镇,有水泥路,有石子路。说是住处很近,旁边全是山路,依藤他们就将车停在了村口的村民中心,他们走着去住处。   在走去住处的路上,风吹着地上的石子走,脚碾在石子上,发出喀喀的声响,像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四周全是大块的稻田。夜风吹过了田埂,稻田便一茬茬向来压倒。依藤走在这之间,也同那水稻一样。   宋老安排在当地的接应人是一个脑门浑圆的老人。   老人姓宋,让他们叫宋爷爷。   他打前头走着。   “宋爷爷,到了没?”宋大炮问,喊声微弱,湮灭在风。他有些气喘吁吁的。下车后,重行李都归两个男人拿,依藤和甘明洵两人手上只各拿了一点,便可想而知他身上的负重。   依藤帮忙传递了话语。   “没到!还早着呢!”宋爷爷呢喃着。   走过稻田,映入眼帘的是两排房舍。他向一处亮灯的堂屋打招呼,一个大妈逗弄着孩子出来了。   宋爷爷把他们带到大妈跟前,用浓重的乡音介绍:“来拍电影的小孩子,晚上住我家。”   “是吗?”大妈朝宋爷爷身后张望一眼,回以乡音,“这事稀奇。”   “当然了,说是要拍修水库的事呢。”   “水库啊,拍那大机器啊?”大妈问。   山上水库现今正在修大坝,数十架机器堆在坝上,远远就能看见山般大小的身影。   “不是不是,”宋爷爷连连摆手,“拍我那时候修水库的事情。”宋爷爷抿着嘴瘪出一个大大的弧度,呼呼拳头,“可能要说到我的事迹。”   大妈霎时间反应了过来:“那老爷子您可要出名了!不过那时候修水库可苦了,我大伯也修过水库,说死了好多人。”   “是啊,那时候没有现在这条件。这水库是我们一块子一块子凿出来的。”宋爷爷说起年少,话匣子便打开了,临到最后他问了一句:“我家在后山那块田上的屋子怎么走,好久没去了,不知道……”   众人听不懂乡音,只以为宋老爷子在寒暄,扛着着行李在风里冻成了狗。   宋老爷子一回身,微微张开了嘴,向前走去。一行人赶快跟上。他们继续走,像是绕了一个大圈,爬了些许山路,终于走到了屋子边,都蜷成了肉丸。   依藤满头大汗,打了个喷嚏。   “现在的年轻人身子骨太弱了,我以前扛麻袋,能一下扛五个。你们真的不行。”他上前开锁,换了一把又一把钥匙。   “宋爷爷,我可是刚刚在风里冻了那么久。”依藤俯着腰,她将羽绒服拉到了嘴上,还是瑟瑟发抖,“这里怎么风这么大?”   “哦,就是这么大,”宋爷爷回到,睨着钥匙串,从中拣了一枚,“年轻人就应该多锻炼锻炼,那么点风算什么,越冻越热知道不。”他盯紧了那钥匙,小指一勾,又捏住了一把钥匙的头,继续教育道,“我那时候修水库,才十四岁,晚上顶着比这更烈的风往家跑,但是把红薯放在怀里还热的。有一天,我忘记带钥匙了,从家里跑回工地上,把钥匙找回来了,又跑回来,满身大汗,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是吗?”依藤拢着兜兜,“爷爷能不能进去说故事,我们觉着有点冷,赶紧把门开了。”   宋爷爷指向不远处,背着手向下山下的方向走去:“我忘记带钥匙了,咱们再热一会,就不冷了。”   “啊。”宋大炮咬住槽牙,头上的细汗珠落在风里,她身上的行李被甘明洵卸去。他看着甘明洵将一只最重的行李箱提在手上,举重若轻。   “甘师姐你真厉害。”依藤追赶上去,宋大炮才知道走动。   他们走到宋爷爷家,意志全都颓丧在吹不尽的北风里,最难熬的是,风越来越大了,场院里的松树频繁抖动,像是得了羊癫疯。   宋奶奶说留他们过夜,又说请他们喝核桃姜茶。众人一阵欢呼,在灶房前的小客厅坐下了。宋爷爷讲了一会故事,说是去帮忙,不一会,他端上了一只茶托盘,上面装着热气腾腾的四碗姜茶。   依藤抢先端了一碗在手上,放嘴里一抿,将姜茶囫囵喷出来。好在她手法敏捷,用碗接着流淌的涎水:“这怎么是咸的!”   拿了姜茶的每一个人都看着宋爷爷。宋爷爷摸摸脑门,套上了放在茶几上的帽子。   他解释道:“我们这里的姜茶就是咸的。”   就在这时,宋奶奶的大嗓门从旁边的灶房里穿出。   “老头子,我的盐咋少了这么多!你不会放了盐吧!”    ☆、说什么也不能这样做   姜茶算是喝不成了,宋奶奶便提议着让他们先收拾。   “我家只有三个空余的房间。”宋爷爷说,“你们跟谁睡自己分配好。”他抛下这句话,自顾自背着手上楼。   依藤连忙拎起自己的东西,两三箭步冲上了楼梯,跟在宋爷爷身后。   其他人纷纷反应了过来。   紧随其后的是宋大炮,他扛起两只箱子,上了两阶楼梯。   宋爷爷家的楼梯水泥浇注,边角不加修饰,全是毛糙的边,能在鞋底割出一道痕迹。楼梯两旁没有扶手,又狭窄,走一个人也要防着跌跟头。   一个大喷嚏叫宋大炮闪了腰,他险些跌下楼梯。他手上那箱子一悬,砰声落地,东西洒了个干脆利落、难以收场。   依藤向下张望,宋大炮一见她回身,对地上散落的衣物毫不留恋,三两步跨过拐角,跳进了二楼。   宋爷爷家的二楼四间房并一个厕所,围着中间的楼梯台,四间房相对着,里面的人自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宋大炮闯入依藤选好的房间,轻轻带上门,缓缓步入。   依藤屋子不大不小,只有一张chuang,一只掉漆的柜子,一顶过时的纱网蚊帐,另窗前一盏吊线的黄灯。灯影照耀下,宋大炮伫立在下,算是多添了一个丑陋的摆件。   “干嘛!”依藤拦住他的脚步,拿起倚在墙边的笤帚和畚箕,清理地上的灰。   “看看呗。”宋大炮这边看一眼,那边看一眼,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又打了喷嚏,他捂住了嘴,手上沾满了鼻涕。他从chuang头抽了一张纸,揩上一根根指头,比往时都要细致。   依藤朝他挥手,嘴里只有嫌弃他的话:“快走吧,大病毒。”   依藤自己却走出了屋子,提着一条抹布回来。宋大炮坐在她chuang边,还是不走。   “你干嘛?”依藤擦着木chuang头和柜子。   她又打开放日用品的箱子,把自己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搜罗在一块,在chuang头柜上摆整齐,再拿出枚背面有抓架的镜子,然后将枕头叠高了。   她手法利落,这些事情费了些许时间,但她还有空余留给给宋大炮徘徊的余地,端详了好一会这摆设,从另一只包里拿出保温瓶。   她走到房门前,这才对宋大炮警告到:“走不走,别耍流氓。”   宋大炮乜着一线黑的门缝,踱到门口。他敛着目光,思索片刻后,瞥了依藤一眼。   他低声道:“你先开门,看看飞机选了哪一个屋子。”说话的声音拐着弯儿,放缓里的语调极为刻意,仿佛他的心脏稳稳当当的,一点也不在意不在意的人,“我是说你看飞机的,你明白吗?不会这么笨吧。”   依藤按要求行动,向门外瞧了一眼,专瞧那甘明洵所在之处。   甘明洵帮宋飞机收拾完散出来的东西,两人抬着行李箱向上走。甘明洵先是一望,一眼与门缝里探出的依藤对上了,依藤想要与甘明洵交换视线,却只得了个仿佛的微笑。   依藤点了点头,发现自己看不懂。   她瞧着甘明洵进到对面的房间。   “甘师姐进了左边那个。”依藤予以宋大炮指点。   “算你还有些智商。”宋大炮瞪她一眼。   依藤抿着唇,掩饰着自己内心作恶的小激动:“呵呵,我不比你聪明,喜欢就喜欢呗,讲什么道义,你们男人……”   “你们女人……”宋大炮得了确切回复,还是杵在原地,他看了门一眼,又说,“外面还有没有人?我是问宋爷爷和……”他迈不开脚步。   依藤终究是对心上的笑痒忍无可忍,她一声呸,脚踹上宋大炮的屁股,把宋大炮踹了出去。   宋大炮踉跄出门了,依藤不给他回旋的机会,将门贴着的他伸在门里的脚按上。   门彻底合上了,门外一阵寂静。   依藤挨在门上听声辨位,只听见外头房门合上的声音,过了许久隐约有些脚步声,其他声音就像是藏匿在了某个边角死活不出现。她拧开门锁,从微掀的门缝里探出一只眼睛,一睹为快。   只是每一道房门都相似,从门底一个模子的黄灯影里瞧不出名堂,看出些灰倒是真的。   依藤还是仔细观察,许久过后,终于泄气了。   “这门!”她怪道,捶了一下门锁,下楼跟宋奶奶接了一杯水,路过楼道里,又端详了好一会每一个房门的构造。   她没能瞧见事情的结果,百无聊赖。见东西都收拾好了,她扑在chuang上看鸡脖,浏览了好一会,一条消息从任务提示栏里浮出。   特别关注:最爱布丁奶茶有了新回复。   她犹豫片刻,点进了新回复里。   消息没有让她失望,是布丁奶茶发给她的。   最爱布丁奶茶:我觉得还是你好看些。   这是一句极大的赞赏。   依藤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整个身子倾出了chuang沿,险些要摔下chuang沿。   她笑开了牙,捂紧了嘴,做贼心虚似得向左右打量,继续颤着笑,倒在chuang上仰望那条明易简洁的回复。   她疑惑起来:明明是那几个最简单的字,为何比其他的话更有力量,让她整颗心都跳个不停,叫她倒在了开心里头,死活起不来了呢。   她暗自欢呼,恨不能宣告世界自己有了第一个粉丝。   过了好一会,依藤终于平静了些,捧着手机,手指轻舞回复着。   依藤:谢谢夸奖(爱心)   最爱布丁奶茶似乎晚上有空,他立即回复了依藤。   最爱布丁奶茶:你们到了吗?   依藤:到了,很顺利。(爱心)   最爱布丁奶茶:是吗?你早点睡觉,别刷手机太晚了。   依藤:嗯嗯,谢谢关心。(爱心)   最爱布丁奶茶:我的关心你不用感谢。   依藤:还是谢谢,谢谢你成为我第一个粉丝。   或许是依藤太过热情,吓退了那小粉丝,布丁奶茶没有再回复。   渐渐地,那股劲头过了。   可她尚且意犹未尽,心肺发起热来,便脱了外套坐在窗下。   窗户被她打开了一扇,凉风拂落她脸上的热烘烘,吹一会风,她手臂渐渐僵直,这时候她感到有点冷,想去加一件衣服。只是音调一响,她还是立时点开了回复。   最爱布丁奶茶:我是你的第一个粉丝?   依藤:对啊。   最爱布丁奶茶:粉丝是喜欢你的人?   依藤:对啊。   最爱布丁奶茶:你喜欢粉丝吗?   依藤:喜欢。   最爱布丁奶茶的回复断在了此处。   依藤左右等不到,便去洗漱。她挂心布丁奶茶,躺在chuang上,想着要睡觉,手却还举着手机。   她第五次打开屏幕时,最爱布丁奶茶的回复列表还是一片沉寂。她脑海里不禁冒出了许多古怪念头:   布丁奶茶是男还是女?若是男的,他此时肯定在跟女友讲情话,当然要先把偶像放在一边,但如若不是,自己无法第一时间回复,他肯定也是辗转难眠。   若他是女的,肯定要早睡,要不然皮肤不好还伤身体,这样做理所当然。可如若不是,自己没第一时间回复,他肯定要失望了。   这样状态维持了很久,久到人声消失殆尽,连风里都不再有夜鸟扑棱翅膀的声响。   她终于熬不住了,身体一阵发热。她又看一眼手机,只好将那粉丝暂定做半男半女,决定欣然去睡。   就在这时,她的房门被人叩响了。   “谁?”她警觉地应到。   “姐,出大事了。”门外宋飞机的声音很焦急。   “什么?”依藤从chuang上坐起,肩膀暴露在凉气里,她打了个激灵。缩手缩脚地下了chuang。   她打开了门,让宋飞机进来。   还没有开灯,宋飞机就将她推搡着向外走。   或许是肌肉热胀冷缩,她腰上渐隐的疼痛在这拉扯中重新滋长。她低吟了一声难受,挣脱了宋飞机的钳制。   她还没发火,注意力立即被宋大炮压低了的、毫无逻辑的话语引去了全部注意。   “我……我……”宋飞机说了几遍,都未将事情说清楚。   依藤没了耐心,叫他直接将自己带过去。宋大炮拖着依藤向房里快走,依藤几乎是被他用蛮力抛进房里。   她腰痛发作,走进他屋子的灯光里,昏黄的光叫她眩晕。她勉强辨清了前路,揉揉眼睛,清醒了许多。   宋飞机屋里的摆设和依藤屋里的大致相同,当地一张老式大chuang,被子上鼓着一个大包,让人想不到是什么东西。   宋飞机掀开那包,展示了通红的、熟透了的宋大炮。   宋大炮此时光着身子,只着一条短裤,在被掀开被子的情况下,一动不动的。因为着了风,他咳嗽了几声,高大的身子蜷成了一团,紧缩着,仿佛被热水煮着。   他很可能生病了。   “我以为哥不睡在这里。但是我睡着睡就觉得有点凉,一转身发现我哥躺在旁边。我都把门锁了,他哪里进来的……”   “我推他,可他睡得死死的,我也没法子,但是他突然好烫啊,我热得难受,只好来找你了。我哥他……”宋飞机解释些他自己也不懂的东西。说到关键处,宋飞机便没了主见,句子又倒又拼,听的人只能听到一团含糊的字。那些字毫无关联,拼命挤占着理解。   依藤不再执着理清事情经过。   她摸摸宋大炮的脸,猛地缩回了手。   “不会吧。”她抓抓脑门,同宋飞机一般无二了,“宋大炮发烧了。”   在这穷乡僻壤,四处全是田的地方,找一家诊所怕都要大费周章,宋大炮怎么能现在发烧呢?   她捂住自己的脑门,又去摸宋大炮的脑门,深吸了口气。   在宋大炮发烧这句子上加一个高字,宋大炮发高烧了。   “他怎么进来的?”依藤摸着宋大炮的脖颈,给宋大炮重新掖紧被子。   “我不知道,我锁了门的。”宋飞机折下两根粗眉,极为苦恼。依藤环顾四周,向着玻璃窗快走,向外一望,窗外那平台上的一只鞋给了依藤解释。   依藤终于想到了什么。   炮哥不会是为躲甘师姐跳窗逃了吧。   她呢喃着:“炮哥,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宋飞机不明就里:“怎么样了?”   “行了,你先去我房间里睡。”依藤指挥到,在宋大炮chuang前来回踱步,自我解说着办法:“刚刚接水的时候看到药盒了,就去那里拿药。还有得把温度降下来,拿冷水给宋大炮擦,我……不对不对,”她决定先做了再说,一见宋飞机还缩在身前,将这孩子推出了门,推进了自己房间里。   她示意宋飞机安心去睡,转身进了楼道里,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台,她沉默了一会。说实在的,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灯。”   依藤靠声音给自己提示,摸上了记忆中的开关,打开开关,但是灯没有亮。   她又将那下面的开关扭了个遍,灯还是一盏没亮。她又去试其他的灯,还是没有见到一丝亮光。   这耗费了很长时间,她在楼梯间里走来走去,撞到了好几番东西,终于停下了。她扶着墙面,狠抓头皮,冻僵在楼道里的身子有了一丝知觉。   最终,她决定摸黑下楼拿药。   楼梯是更险峻的地方,黑暗中,一节节楼梯甚至没有分明的界限。   她只能用两只脚摩挲楼梯边界,试探着前路,一步一步向下挪;而她两手全傍身前,只是个摆设了;她的腰更是个负累。   一旦她……   她一脚踩空,滚下了楼梯。   好在底下没有危险的东西,她摔在地上,只得了钝痛。但这钝痛也够她消解好些时候。   不一会,她身子麻了半边,一边挨着,一边喘了几句□□,实在说不话来。疼痛里,她闪过一丝念头:这样摔在这里,她起不来,又叫不来人,不冻死也痛死。   依藤哽着牙关,从地上支起身子,正好对着门边的窗。   只见窗帘犹如鬼影般乱舞,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整个翻了过去,显露出后头半掩的玻璃来。   玻璃上倒映出一张挤扁了面孔。   “鬼!”   依藤吭哧着,从地上挣扎起来,踉跄着向边上躲,一脚绊倒在木沙发上,再也起不来了。    ☆、一言不合   依藤趴在木沙发上直不起腰。   她听得见门栓被挪开的搓擦声,也听到见脚步碾动的地面。当一个人的呼吸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她也全听得见。   她拼命地挣扎,身子被疼痛钉在在了木沙发上,纹丝不动。她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瞧着那鬼影穿过门,行到她的眼前,用那两管漆黑的西装裤腿,遮蔽住她的双眼。她屏住呼吸,将头护紧。   隐约里,那人揭开了她的衣裳。   她的腰受了冷意瑟缩一下,被一只手的五指按住了。   五指的指腹稍带暖意,质地柔软,隐约能让人知觉出里头坚韧的筋骨,按在依藤的腰上,就像是婴儿的手在轻拍,驱散了骤发的疼痛。   依藤舒缓了神经,她合上眼睛眯了一会,勒令自己转过身去。   一转身,眼前便是顾守笃的下巴。   顾守笃的下巴格外俊俏,在黑夜里仿佛一座小山丘,灰色质地,由无数微弱的萤石堆砌而成了。他颔着下颌,敛下目光来看依藤,然后坐到了依藤头边,坐在了依藤扑在沙发上的头发上。   “嘶~”   依藤倒抽一口气,她闭上眼睛。   就好像在绝望之际见到了第一束光是特殊的,在皇后是灰姑娘时,见到的第一个王子也是特殊的。   依藤本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些幻象都随她皱紧的脸一起进了纸篓。让顾守笃起身,她扶着腰坐起来,倒在沙发的靠背上,然后她将腿放到了椅子旁,满头是汗珠子。   “顾守笃,你来这干什么?”她喘息着。   顾守笃望了她一眼:“就是想来。”   “好吧。”依藤揉紧腰,拄着椅面深呼吸,她想要聚力站起来,只是疼比她浑身的力气要强大。她看向顾守笃。   顾守笃又望她一眼,抿了抿唇问到:“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话?”依藤在问题停留极短,她立即想到了事情的关键,挥手朝厨房一指,“帮我拿个感冒药送上去给宋大炮,哎哟,”她又沉浸在了伤痛里,难耐地皱紧眉头,咬着唇,几乎能感到唇瓣在颤栗。   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她额前渗出了星点汗珠。   “你还有话说吗?”顾守笃的声音又响起在她耳畔。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顾守笃依旧在她身边坐着,连斜着瞥她的角度都没有变。   “还有话?”她将头发撩过头顶,倚住凳子吸气,肺管子里冰凉空气告诉她,除了疼,她无话可说。   依藤又重复了方才的建议。   顾守笃霍地站起来,面对着门口,他转身去了厨房翻找。许是魔族有些特异功能,顾守笃很快找到了药盒,径自走上楼去。   依藤望着他走上去,想着顾守笃待会下来扶自己去回房,她安心缩在木沙发上等他下来。沙发很凉,但在那样的期盼下也显得容易接受。   依藤蜷缩紧了,内心坚定的信念燃起了,意志轰热了她的身体,她像是一堆柴火,愈发蓬勃,一直到了第二天早晨,她还是作为火星子般燃烧着,但湮灭在了凉风里。   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的事了。宋爷爷下来开门,门一拉开,依藤就醒了。她在朦胧和疼痛里眯着眼,觉察到宋爷爷走出房门,依藤靠在厚而硬的沙发上,合上眼。   依藤睡了,终于意识到,顾守笃没有下来扶她。   顾守笃或许是忘了,或许是怕冷,也或许是被生病的宋大炮缠住了。   对朋友的相信使她焕发了活力,她动了动沉重的喉头,一把揩去了鼻尖的鼻涕渍,下到沙发边。   就在这时,楼梯上下来了一个人。   “你感冒了,早晨都咳嗽了好几声。”那男人关切到,身姿挺拔,肃脸一丝不苟,英俊的侧面滞着,一片霜白,只一点褐晕染着唇,霜青的鬓角,沁一点墨的眼睛皆可不见。雪后游湖的小生只着一匹黑袄,在雪里阔步走着,眼瞧着满眼的雪景,袍脚一步一个褶子,也未必有他这等风姿。   顾守笃走下了楼梯,身上换了一身运动衫,瞧那款式是宋大炮的。他手上端着一瓷碗的水,水的蒸汽氤氲着他的手,他并不急着喝水,而是走到依藤身边,缓声说到:“我不开心。”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依藤不想理会他。   她先不说话,抑制不住生理,猛地咳嗽了一声。   顾守笃把那碗水递给了依藤:“喝吧。”   依藤接过水,又示意拿纸。顾守笃给她递上了纸,她擤了鼻涕,仰面倒在沙发上,感受着身下沙发的余温。   “你有没有良知,”依藤拍了把顾守笃,正式开骂了,“我睡在这里,腰痛,身体又不舒服,你给宋大炮送完药,帮一帮我好不好。你不开心,我才不开心,我说,顾守笃你最好别来见我。”   她最后撂下一句话,朝门口丢:“你赶紧走。”   顾守笃望了她一眼,啮着唇。只是有那张大冰砖似得脸在,顾守笃学什么都像是毫无情感。   “我受委屈了。”他板着脸。   依藤冷笑一声,竟有了力气,她连滚带爬下了沙发,忍着抽气的痛,向楼上爬。却被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这身影属于宋爷爷。   宋爷爷刚刚从院里进来,老布鞋上还带着干泥。他瞥向依藤,将依藤从地上拉起来,依藤扶着他的手,要他向上走,却被他牵出了屋子,走进院子里。   院子里一片狼藉。   原本挂在院子侧边的电线落了一地,甚至有些绷断了,电线里头混着松枝、污泥和人的脚印,他们裹缠在一块,在冷空气里发干。而同向的两棵松树倒了,一棵倒在旁边人家的货车上,一棵倒在宋家院落的里,身下压这细碎的墙砖和柴堆。   昨晚这里定然发生了些事情。   依藤抓紧宋爷爷的手,连忙否认道:“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宋爷爷瞪开眼,眉头一皱,便开骂咧咧,“难道还是奥特曼,我孙子都不说这样的话。你这朋友昨晚是怎么进来了,还有你干嘛睡在楼下,不仅睡在楼下,还把我家的门还开着。你是不是开叉车来的,当我不知道。我告诉你别给我耍花招,不把这里给清理干净,你别想……你别想”宋爷爷绷着牙关,一拍了脑侧,“摄像机还在山上,你也别想……”   “宋爷爷,我……”依藤抓紧了宋爷爷的手,眼瞧着那手从她手里抽出,她没了依靠,来不及蹲下,直直磕下去,被一只强健的手臂拦腰抱起。   依藤一脸拍在那手臂主人——顾守笃的脸上,顾守笃当地将她放下。   她躺倒在地,更是站不起来了。   “你有毛病是不是顾守笃,”依藤抽着痛,骂声随痛一阵阵涌起,□□着,骂着,骂了好一会,顾守笃没有回应。   依藤松下呼吸,睁开眼睛上瞧,见到的除了冬日早晨的冷光,还有顾守笃黑黢黢的眼睛。   顾守笃的眼睛千变万化,折出微光或深或浅,唯一不变是眼眶攥着眼珠的姿势,总是稍稍绷着,半含着,半掩下的是一扇睫毛。   他总是那样望着,告诉别人他真的不知道。   “你是不是有毛病!”依藤骂一句,发泄了心底最后的气愤,她便决定等顾守笃说话后,再原谅他。   毕竟她不能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顾守笃没有说话。   “抱我起来,”依藤这样命令道。   顾守笃把她抱起来。   她又说:“把我送到楼上。”   顾守笃照做了,两人走到了楼上,依藤被放在自己房间里,终于睡到了chuang上。   依藤舒服了些,又说:“给我讲清楚所有的事情。”   顾守笃望了一眼依藤,便开始讲述:“昨天下午,我让常助理给我买一只手机,我……”   依藤打断了他多余的前奏:“我指的是到这里的事情。”   “可是……”顾守笃望了依藤一眼,垂下了眸子,“昨天晚上我过来了,然后绊倒了挂在松树上的线,因为太着急了,我就直接飞过来,树和线都断了。然后我见到你,你没话对我说,我就不开心了,然后就把你放在这里了,我自己在这里睡觉了。”   依藤听着这流畅的经历,细究里面的缺漏,她皱着眉头问到:“那宋大炮呢?”   “我就把药放在他chuang边了。”   依藤又抓出了一个错:“那飞机呢?”   “我把他放在宋大炮旁边。”   “你……”依藤腰痛发作,煞白了脸,“算了,还好没出什么事情,你今天把这东西打扫了就走吧,作什么突然来了,还乱发脾气,真不知道……”依藤念叨着琐碎的话,仰起身子,顾守笃在她身下垫上了一个枕头。   她靠正了位置,看一眼顾守笃,见顾守笃看一眼她,还立在原地,她催促到:“还不快去,你闯下这么大的祸事,就该你自己去。”   顾守笃望一眼她,敛下目光,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依藤见他离开,松了一口气。   她闭上眼睛补昨晚消耗的精力,睡意来得快,她很快就睡深了。   就在她睡得正酣之时,她感到有些发热,像是被一股热流包裹。   她置身在一片暖融融里头。不知哪来的暖意缠上了她的腰间,她侧过身子,酸痛的骨头发苏,靠在坚硬粗糙的……   依藤顿住了。   她睁大眼睛,举起一只shi润的手,看着这手,她向另一只手望去,只见那手沉在一片热气里,热气底下是热水——方才的舒适来源。   这是一块温泉。   这温泉房间大小,底下是细白的泥沙,顶上是苍翠的松枝和澄澈的天。向上仰望即可见到几朵棉云缠绕在不远处的山顶,山顶渺远,青色的植被仿佛散发着暖光。   依藤环顾四周,松林见蒸汽弥漫,空无一人。   这样的情况下,她只想到了顾守笃。   “顾守笃!”她叫起来,忽然想到自己现在模样,“你站住!”   而那厢,顾守笃已经立在了一棵松树后头,运动服印在树叶的的空隙里,泛着毛茸茸的灰。    ☆、风太大我听不清   “你站住。”依藤再次说到,她有问到,“我的衣服呢?”话音刚落,松树后的顾守笃举起手来,手臂上挂着的就是依藤全身上下的衣服。   依藤瞪着那一丛衣服,抹了把脸。那话从她嘴里几次三番出不了口,但她终于还是说的:“你帮我脱的?”   “对。”顾守笃说,他收回了手臂,手臂擦过针松,针松上凝结的水雾浸shi了他的袖口。洇开一大片。   依藤望着,她将头埋在膝盖上,两手将鬓角的水珠抹去。   在心理,她同自己的解释道:顾守笃他不算是个男人,顶多是个智商情商发展低下的男形生物,脱了脱就脱了呗,在他眼里,一个女人的裸体跟一只拔了毛的鸭没有两样,而往往她越紧张,她越不正常,大龄男童就越好奇。   她竭力抚平自己心底的波澜,将头发撩过头顶,头上的水珠冷却了,贴着脖颈滑下。她叹了一口气。   她说到:“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你把毛巾和衣服放那,不用等我,自己随便到边上逛逛。”嗓音在刻意压制下显得平静,隐约让人感到怪异,也不过是松林见雾气拨动声带的效应。   依藤给自己做了足够的解释,咬紧牙关。她放松腰肢,靠在石滩上。   顾守笃没有答话,隐秘的寂静仿佛告诉依藤顾守笃在做其他事。   她急忙挑起池子里的水,向手臂上泼,哗哗的水声响起,寂静落了空,依藤动作却不太稳。   她在一阵接一阵的水声中,还兼顾着同顾守笃说到:“有没有肥皂,我洗完澡你好送我回去。”而在此时,她还要应付脑海里的某嘈杂思绪,那些思绪扰乱了她中枢。   她忙得不可开开交。   “好。”顾守笃终于应了,声音里没有杂质,一如平常。   不一会,行走的声音响起,被杂乱的水声覆盖着远去了。   依藤减下那动作,侧了眼角,向顾守笃所在之处一瞥,急忙回过脸。   不过这一瞥足够她辨清此时的情势了。   自己的衣服都在顾守笃方才站的地方。他们挂在一处,隐在草丛里,只露出一个尖。而衣物边上的东西却十分鲜明,没有丝毫遮挡,那是一只鲜红的篮子,篮子放了毛巾,白生生地映着棕的树皮。   依藤松下架起的肩膀,随意撩着水向身上泼。   渐渐地,她开始知觉出这里温泉的好处来了。   不一会,她就靠倒了,一边泡着温泉,一边望着干爽的天空,缓缓吐出一口热气来。想到泡得差不多了,她失了顾及,大喇喇地从温泉里起身,赤着通红的脚迈入了草丛里。   她拿起毛巾擦拭身体,侧开柔韧的腰肢。温泉的余温尚且贴着依藤的心腹,依藤唇角勾起一丝微笑,加快了动作。   天天来这里也不错。   她赞同地点了点头,哼起轻快的歌谣。   就在此时,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传来了人声。   “我天,冻死我了,不是说这块很多温泉吗?怎么被导演组圈走了三个,其他就死活见不着了呢?”   “你想得美,来这里是工作的,你当你你来玩的。”   “是啊,是啊……”   依藤生吞了后头的声音,见到那两条人影驾着摄像机而来。   卧槽,明天的新闻标题是某女星裸体奔跑丛林……   依藤拢着xiong,慌忙抱起衣服,向四周一望,只见一处略高的草丛。她蹲了进去,勾着手肘套上上衣,又坐到了石头上套上裤子,只这片刻,她抬起头来。   那两人擦着她过去了,继续说笑着,对明晃晃坐在他们身侧的自己毫无感觉。   这怎么回事?   依藤放松之余,她环顾四周。   她在寻找顾守笃的身影。但这一回,顾守笃改了性似得,倒是对她的命令遵照得一丝不苟了。这周围没有他的痕迹,甚至连一个呼哨而过的影子都没有。   依藤松开心脏,疑惑地嘟囔着:“顾守笃,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顾守笃从她背后钻出,依藤的尖叫被一双潮shi的手捂住紧。   她滞住了呼吸,抬着眼睛望向顾守笃。   顾守笃朝着她喘气,那眼睛却睁大了,张望着她的眉眼,视线却是闪烁,在她的脸上浮动着,像是寻食的细小游鱼,忽而入了荷叶,忽而钻了泥沙,忽而从她的心塘里冒出头来。   依藤只感到这极危险的。   她抓住了顾守笃的手,向后拖离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屁股口袋里的石头掉出了半颗,随着她的挪动,又掉出了一半,整个掉在了地上。   她没有发现,继续望着顾守笃,顾守笃前一刻的无措就像是幻象,从他肃然的脸上找不到痕迹。   依藤松下身子,拍拍屁股站起来。   “这里是哪里?”她问到。   顾守笃望着她,向前迈着一步。依藤绷起身子,却见顾守笃站定在原地,俯身拾起了地上的石子。   “这是你的石头。”   依藤摸了摸屁股兜,对自己的心慌感到唾弃。   她挤出了一个笑:“谢谢啊。”她接过石头,跟顾守笃站近了些。   顾守笃向她走来,那张俊脸停在她的头顶,木然不动。   她低下头,心动余韵还在xiong腔里震荡,另一处隐蔽角落有一个声音在嘲笑着她。   没由来的失望像是小虫,嘬了她的皮肤一口。   “走吧。”她转念一想,就将那情绪抛诸脑后了。她转过身去,被顾守笃拉住了肩膀。   她顺着那手向后看,对上了顾守笃专注的凝望。   她心又是一跳,这让她慌忙低下头。   “走这边,那边是拍摄营地。”顾守笃向后转去,只留一个背影,缓步走离了依藤。   依藤愣神了片刻,不禁面红耳赤,只觉自己误会了顾守笃的情商。   只是一点浮动的心动,顾守笃怎么看得出来,自己太高估他了,现在的情形于她是极为安全。这次回去,怎么说也要谈个恋爱,恋童这东西发展下去,可怎么说……   她快步跟上顾守笃的步伐。   一路上,顾守笃说清了来这里的理由。   这里是离水库区不远处一个温泉胜地。顾守笃结束了霸道将军我爱你的拍摄,文睿行安排他去录制一档叫做燃烧吧,华夏的综艺。这是一档最热旅行节目,顾守笃担任下一期的嘉宾。   “靠上帝业你运气可真好。”依藤垂下头,背上撞上了一个温软的xiong膛。xiong膛一触即离,与她的背立马划清了界限。   她连转头查探都来不及,只好定在原处,显示出自个没有自作多情。她盘算着刚才走路的速度,依藤启开步伐,又走了一步,那xiong膛又紧跟上来,拥住了她。   这一次更加迅捷,依藤只有一个不成样子的触感,却全然不记得有人贴在她身边过。   难道是有男鬼偷窥她洗澡,阳气爆发显出实体了。   可这世上哪有鬼?   她疑心起自己的敏感。   依藤皱起眉头,索性放钝了直觉,径自向前走,过后的那几次十几次的隐约触碰,她都只当松枝打了背。   那样走走停停,依藤和顾守笃来到一处悬崖。   悬崖陡峭,依藤向下一瞧,倒抽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未殆尽,她便被一阵风卷了出去,扑向那云雾缭绕。失重感缠绕着她的身体,她犹如溺水的人,死死抓住身上那具健壮的躯干,脸挨在那xiong膛,连呼吸都是松枝的气味。   她微微眩晕。   过往的云怯怯地勾缠着她的发梢,风也带不起一丝触感的波澜。她合上眼睛,睫毛挨在那毛茸茸的灰色毛衣上,用力地相抵着。   依藤真心觉得,顾守笃如果有点智商的话,作为一个男朋友是举世难求的。   这样想着,依藤将脑海里能想到梦中情人都数了遍。   “我是你的第一个粉丝。”身上的人忽然说。   “啊,顾守笃。”她无意识应到,立刻惊觉到周围风太大,致使那声音听不清。她大声问到:“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话音刚落,她立即想到这样回答有失礼貌,她第一次在意起在顾守笃心底的恩人地位。   她解释道:“风太大我听不清!”   顾守笃没有回答,他继续飞着,落在了山村的一处角落。依藤昨晚路过此处,她认得这里在呢么回去,便提议自己回去。   “你腰行吗?”   “行啊,那温泉效果真得太妙了。”   “是吗,我看你腰还是不太好。”   依藤乐呵呵答道:“没什么,或许再泡几次就好了。”   “嗯,”顾守笃望了她一眼,思索到,“明天晚上八点你过来这边,我再带你去泡温泉。”   “啊?”依藤感觉腰还有一点痛,她点了点头,“好啊。”   顾守笃得了这句好,便不再停留,他腾空而起,身影一晃而过就消失不见了。   “这么厉害,刚刚怎么不直接带我飞起来?”依藤见了他的神通啧啧称奇,拉好衣袖,准备回去换个衣服。   她走进宋家小院,就见宋爷爷躺在摇椅上晒太阳。顾守笃将院落整理得很整齐,不仅将宋爷爷的墙、修好了,院里也打扫干净了。   宋爷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瞥一眼进来的依藤。   “宋家两个男孩子给送村里诊所去了,甘姓的女孩子我请老乡给带到山上实地考察去了,电线我也打电话找电厂的人修了,”宋爷爷瞥一眼太阳,将嘴里早上剩的菜皮吐出去。   “这很好啊。”依藤向边上卖腿,准备在宋爷爷说话之前开溜。   可是宋爷爷却是老江湖,他手掌一摊,抓住了依藤的腕子。依藤被迫杵在他跟前,将那话听完:“总计3700元,在下农村人,不支持刷卡服务,但你可以转账给我闺女,否则钥匙扣下,你们哪来哪去。”   “可是我……”依藤挣不开宋爷爷,只得先用信用卡垫付了钱。   她赶紧去村里诊所找宋家哥俩,把钱换回来,却被宋大炮告知:“这不钱不够,我一哥们说有个项目特别好,我小投了一笔,就1万五刀吧,现在这钱,”宋大炮说这话时,动了扎针的手,他疼得一抽触靠到了塑料椅上,“姐姐,如果公用基金里再被动用三千元,我们可能……”   依藤一把拧在了宋大炮腮上,连拧了十几下,宋大炮终于同意先把这笔钱换上。陪着宋家哥俩打完针,依藤回到了宋爷爷家。   她们当夜搬到了山上的小屋,收拾了半晚上,第二天就开始拍摄了。    ☆、说好的套路   电影的剧本是宋大炮自己写的,据说集合了近三十年来最经典的文艺片套路,乱/伦、出轨、对历史社会的深思和对人性的考量。   具体剧情如下:依藤所饰演的女主角叫燕儿。   燕儿是珠山脚下的一个新媳妇,他的丈夫去修水库,谁知道死了,她与宋大炮所饰演的小叔子——长发萌发了恋情。就在这时,长发也要去修水库了,燕儿同村的青梅竹马屡次给燕儿来了情书,燕儿就在长发和青梅竹马之间摇摆不定,与他们两人同时发生了关系。   一次幽会,燕儿的地下恋情被劳作归来的长发发现,长发一怒之下,回到水库工地,谁知水库塌方,长发葬生地下。燕儿也被青梅竹马抛弃,也走上了修水库的路途,终于水库建成了。   “你确定这里有对社会的深思?”依藤跟宋大炮走出阴冷的小屋   门平台shi凉,昨夜刚下的雨还留在屋边青松上,水迹一沓沓落下,水泥地满是水迹,shi意随着风一阵阵上涌。   宋大炮被这凉意一泼,打了个喷嚏。   他向依藤要纸,擤了鼻涕,沙哑着嗓子解释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有社会的地方就有社会现象,这是社会。这个历史同理可得。至于深思,这是观众的事情,我们只要拍得很激情,很那啥就行了。没看到现在青春片……”说着,他向前迈了一步,脚踩这滩泥黄,扶着墙面打滑站着。   依藤架住了他的胳膊,顺着他走动的反向向望去,只见迎面走来甘明洵。顿时,她松开了手,宋大炮劈叉着滑了一边。   依藤浮起劈叉的宋大炮,两人挨在墙面一角,目光齐齐挂落在甘明洵的身上。   甘明洵穿着件棉马甲,垂着面孔,却抬着下巴。她瞥了宋大炮一眼,向两人靠近了一步。   只这一步,就迎来了宋大炮的激烈反应。   “师姐,真不是我的错,都是这个女人,他指着你的房间说是我的房间。”宋大炮两手护在身前,推拒似得后退,他满面惊恐,视线躲闪到侧边,在边上的松树上乱划。   依藤拉了拉他,他却执意要在那处,越发站不起来了。   依藤将手背在身后,朝甘师姐讨好一笑,她嚷道:“我说甘师姐进了隔壁屋子有说错吗?”她紧靠着墙,缩肚缩xiong连嘴都缩进去了,“宋大炮这孬种,分明是喜欢师姐您的,我说……”依藤得了甘明洵一瞥,低下了头颅,“师姐要是生气,要砍要罚……”   “我无事要砍要罚,我也没权利砍你罚你。”甘明洵止住了依藤的话音,继续朝宋大炮走。宋大炮被她逼到平台边缘,脚上干燥的运动鞋上已有了斑斑shi痕,他向后一甩脚,脚下并地上的淤水纷纷向坡下淌去。   宋大炮滑了一脚,抓住了身前的树干,噤着牙关用那惊慌的眼睛瞧甘明洵。   甘明洵又走近一步。   “师姐你杀了我吧,我真不是故意的,谁进屋子不脱衣脱裤去洗澡的,我不知道您在屋里,我……”宋大炮蹲下,捂住了耳朵,怯怯地抬眼,“师姐你把我踹下去吧。”   他一个男人出了此言,   被这倏然一蹲打断了情绪,甘明洵仿佛皱起眉头,望着宋大炮许久,却转身与依藤说话:“什么时候开拍?”   “我们可能还要对剧本。”依藤挠挠脖颈,朝宋大炮询问,“导演,几点开拍啊?”   宋大炮没有回答,他一个劲沉在自己的小心思里。   “我是好人,我是好人,我是好人……”宋大炮捂住了耳朵絮叨,循环往复,这话已然和成一团,团团塞进人的耳里,像是心不静的小和尚在念经。依藤又问他一遍:“导演,几点开拍?”   宋大炮这才反应过来,他瞟一眼剧本,剧本已经掉在地上全然浸入了水里。   依藤叹了口气,见甘明洵转身就走,抓起地上的宋大炮数落道:“人家师姐没说什么,这意思还不明显了,还好人呢,你都裸你不上,我说你是不是不行啊!”依藤瞥一眼宋大炮的大腿,转开眼,“看着就像是……”   没了甘师姐,宋大炮蹿了起来,声音顿时洪亮起来。   “谁不行?我说你个大姑娘家家的能不能正经点,怪不得是个男人就能开门进你房间。”   “我大姑娘家家的怎么了?谁开门进我房间了?”   “那天那位。”   “放屁,那是顾守笃。”   “他不是男的?”宋大炮推了一把依藤,坏笑道,“你是对人心动了吧,怪不得……”   “放你娘的屁,镴枪头!”依藤望向边上喘气,脸红得惊慌,“镴枪头……”   宋大炮撸起袖子:“你说谁!”   “说你呢,镴枪头!”依藤推了回去。   宋大炮打了一个滑,追跑这出来。两人吵到了门口。   “你这么说你有没有问过我以前女朋友的用户体验,劳资别的不行……”他瞥一眼门口,见甘明洵走过,喉管里霎时间没了震动,他硬生生吞下尾音的样子莫名痛苦。   这让依藤感到自己站了上风。   “那有本事你上啊!”   “我上……”顾守笃朝依藤伸剑般伸出脖子,依藤一手打向上头,他一缩,避开了依藤的攻势,越发得意起来,“我就是不上。”   “呵!镴枪头。”依藤瞥他一眼,转身上了楼梯。   “你男人才,那一大男人进你房间,就没做什么,高功能性……”宋大炮低头看自己的掌纹,“谈恋爱障碍,”她见余光里的甘明洵过去了,才抬起头来。   依藤笑嘻嘻看他一眼,他叹了口气,坐在板凳上继续修剧本。   这剧的目标是拿奖。   宋大炮虽说是导演系的,但唯一部毕业作品也是在导师放水的情况下通过的,宋大炮清楚自己的水准,原本准备是砸着老子的钱一步步来,现在却……   依藤更不行,她只在电影里打过小极了的酱油,连台词都没有。   宋飞机纯粹是带出来长见识的。   这里有拿奖经验的只有甘明洵一人。她虽说是宋大炮的师姐,但跟a大没有半毛钱关系,是世界级电影学院的毕业生,当年跟a大做过交流,宋大炮死皮赖脸跟她结交,是故两人才结缘的。她被许多有名的电影聘用过,自己也拿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奖项。   依藤跟宋大炮死活修不出有拿奖含量,两人坐在房间里发呆,眼见窗户已经半黑了,一天又要过去了。   于是依藤提议宋大炮去问甘明洵。   “你怎么不自己去?”宋大炮靠住了chuang头。   “你导演我导演,你编剧我编剧啊?”依藤推了把宋大炮,宋大炮只顾着护xiong,仰面倒在chuang上,“我一个女主角负责演戏就行了,用得着管这些吗?”   宋大炮维持着护xiong的手,发出嘲讽一击:“瞧你脸大的,谁让你管这些的,只是叫你这次问一下。”   “啧啧啧,甘师姐那是狼虎窝啊,我说,你不是身经百战么?”依藤瞥向宋大炮,戳了戳宋大炮的xiong,贼兮兮的笑,“炮哥,别辜负你的好名字。”   “去你的鬼名字,我不去。”宋大炮索性破罐破摔了,“跟甘师姐一起还不如跟你一起。”   “我一起?”依藤一刮字甩向宋大炮的头,“你想得美。”   “是是是,你为顾小弟守贞呢。”宋大炮又挨了依藤一巴掌。   两人打闹起来,依藤开门出去,顿住了脚步。宋大炮撞在她身后,不知轻重,一枕头扣在她后脑勺,那扬起的鸳鸯戏水红枕头线头微露,勾缠住依藤的头发。   依藤嘶地一声,打破了迅速袭来的沉静。   “老子同你一起你还嫌东嫌西,别人想同老子一起,老子也还不想要呢!”傻炮止不住话头,高亮的嗓门贯穿了门廊和走道。对门的宋飞机探头探脑出来,朝依藤和宋大炮痴痴一笑。   “老弟,我跟你……”   依藤掐了一把宋大炮,给满面贼笑的宋大炮示意斜对角。   那里站着甘明洵。   甘明洵还是素常模样,只是此时她深深呼吸,看着有些疲惫。她望向宋大炮,挑了挑嘴角:“我想我没必要在这里耗下去的了,对吧。”   她说罢,转身进了房门。   依藤一手肘击中宋大炮的肚子,追上前去赔笑,但还是没能拖住甘明洵收拾衣服的速度,她追着甘明洵出门,撞上杵在门口的宋大炮。   她使眼神示意宋大炮说话,宋大炮本凝望着甘明洵许久,见到她的示意,恍然大悟,只是嘴中有些磕绊,说起话来像是在吹气:“师姐,你……留下吧。”说着,他为难地皱起眉头。   甘明洵低下头,背起包向前快走。   依藤一路追上,追到山脚下。   这时,宋大炮也跟上来了,两个人跟在甘明洵后头快走。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在绵长的公路上走了有些时候了。   天色渐暗,依藤叫住了跟在前头的宋大炮。但宋大炮脚步太快,她跟不上,只好一边慢跑着,一边跳着去拍宋大炮的肩膀。   宋大炮只盯着前方的身影,并未注意她的提醒。   依藤继续跑,抓住呼吸的间隙问:“我……我说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谁知道。”宋大炮下意识回,见甘明洵越走越快,也加快了脚步。这可苦了依藤了,她继续跑,剧烈的运动令她腰痛又犯了,加之走路的损耗,她愈加体力不支,秤砣似地坠在了原地。   她大叫一声:“宋大炮!”   宋大炮停下了脚步,回身一看,又回过头催促道:“快点,师姐越走越快了!”   “我去!我跑不动了,宋大炮你们走错了吧,这公路这跟村子反方向!我们到时候走错……”依藤蹲下来,她喘着气,咬紧牙关向上,却一屁股坐在地上。   宋大炮向前看了一眼,向后叫喊道:“师姐快拐弯了,你快点站起来。”   “我站不起来,你能不能男人一点,一个拦腰抱起,把人家抱回来啊,这么点……路。”依藤疼得不行,下面的话音全都换成了吞咽和□□,她喘着,靠在地上,听宋大炮快跑在远处的念叨。   那念叨却字字戳中要害,她全然理解了意思。   “你那顾弟弟就行啊?我看他连你一只腿都抱起不起来。”   “谁说的。”依藤嘟囔着。   她揩了一把汗shi的流汗,望着眼前那个黑影。那黑影俯身下来,伸出修长的手指,抹去了她额上的汗发,蹲下身来,那一团厚实的身影,在路灯的微茫中,像是裹了一圈光。   依藤眯着眼打量他,笑出声来:“还真像男朋友。”   那黑影将她打横了抱起。    ☆、你耍流氓!   “我带你去泡温泉。”顾守笃说,正要起飞。依藤连忙叫住了他:“等等,你……”依藤向宋大炮和甘明洵的方向张望,只见那一路上空荡荡的,几盏路灯的倒影静静对视着。。   “他们……”依藤蜷起眉头低下头,她腰痛发作了,“我给宋爷爷打个电话,他们总……”她伸手去摸手机,扑了一个空,放手机的口袋里空空如也。   她抬眼向顾守笃望去,顾守笃那俊朗的的眉眼朝着她,一动不动。   “抱紧了。”顾守笃说着,搂紧她的腰。   与此同时,颠簸霎时间排斥着依藤的身子,将她向着地面甩去。她圈紧了顾守笃的脖颈,身边景物移换,犹如穿梭过千年的时空,原本茫茫黑云的天空,一舒展,便抖落了了漫天的星辰。   浩瀚的星海美不胜收。   顾守笃瞥了依藤一眼,依藤见他瞥过来,那璀璨的星星也看不见了。   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依藤有一种说话的欲望,她想要跟顾守笃说话:“我……”只是一触即顾守笃炽热的视线,她便咬紧牙关,生生了挣脱的欲望,她低下头去,吞咽似地将充溢在鼻口间的话吞了进去,她向来不擅长于此,这一番动作,费了她极大的力气。   顾守笃没有做声,这时他说到:“藤藤,你想问我什么?”   “我……”依藤望着他漠然的面孔,说话顿时流利起来,话音向着顾守笃给的通道里流去,“你晚上吃了没有,我晚上还没有……”   话音未落尽,顾守笃一沉下身子,依藤的嗓音就尽数付于落下的尖叫中了。   他们用了一秒到了地面,依藤在翻转中晕晕乎乎的,只能倚着顾守笃行走。   顾守笃扶住她,向着漆黑的松林走去,那些巨大的松树恍如通天拔地的尖刺,在他们前面一层层的耸立。依藤挨近了顾守笃,一只黑影从依藤脚底窜过。   依藤一脚来不煞住,踩过那黑影。她直觉脚底下有些东西,匆忙收起脚,亮起手机去查看。   在手机照亮的地方,一只兔子倒在一旁奄奄一息。   这兔子折了腿,腿的伤口处与依藤的脚形相仿。   依藤蹲下身来,一阵阵抚摸兔子。   兔子在她手底下轻颤,耳朵竖得又尖直。   依藤拂过那紧绷的耳骨,从兜里摸着许愿石。石头被手机光照亮,灰突突的表面一点而亮色没有,而且因为她近日对于演戏的荒疏,更加暗淡了。   依藤叹了口气。   她看向了顾守笃,仰着眼睛:“想行一日好事吗?”   “藤藤你有话直说。”顾守笃板着张脸,面庞在光罩的边缘,明灭不定。   依藤拿不定主意,又说到:“你能用你的神力帮这兔子的腿修好吗?”   顾守笃确认道:“你想要我这样?”   依藤点了点头:“我想。”   “好。”顾守笃蹲下身来,给兔子输入了魔气。   不一会兔子的一双融入了鲜红,它蹦跳出了半米远的距离,窜入了草丛里,连窸窣的蹦跳声也不见了。   依藤望着兔子的远去,朝顾守笃呲了呲牙。   “这兔子,”她笑着,跟顾守笃一同向前走去,“说起来你们魔族都同你一样这么厉害吗?”   顾守笃蹙起眉角,认真地思索片刻:“并非完全是。”   依藤点了点头:“好吧,其实天帝更厉害。”她想起顾守笃爸爸的死亡原因,摸了摸顾守笃的肩头,“都过去了,天帝再厉害有什么用,这个坏老头。”   她微微一笑,顾守笃转过头来瞧她,朝她挨近了一些。   依藤感到那眼神令人发麻,她抿着唇笑了笑,视线无处可以着落,便看向前端,不远处,从透过树与树的间隙,制作组驻扎的灯火了正明亮着。   依藤疑惑地问到:“上温泉回离节目组这么近?”   顾守笃依旧望着她,似乎在刚才的摸肩里失了神,一双眼睛对着依藤,仿佛为霜雾所侵,那眼中的光芒凝固了,凝在依藤的身上,她的肩头和她的手上。   他垂下目光,站到依藤身前。   这突兀的举动引得依藤退后。   她一颤腿,腿碾过身后的石头,向边上蹩了一下。   顾守笃追着依藤的步伐,压近了一些,身上松香晕散,依藤被圈入了这气味的范围。   她踉跄着靠到树干上。   树干上有些微水珠,透进棉衣一点,粘在她皮肤上一点,这一点寒灼着她的肌肤,迸发出紧缩血管的热度。她晓得这是假热,但身体却当了真,烧红了她的脸颊。   眼前,顾守笃一点点的低下了头,启开了唇:“藤藤,你能摸摸我的头吗?”   依藤望着顾守笃,迅速抽开视线,三秒后她才回应了这个并不过分的请求。   “好啊。”她赶紧做出了行动,以证明心中的遐思不过是一时失神,她的心志尚未被情感迷惑,还能够做出英明的决断。   她向顾守笃面门伸出手,只能摸到顾守笃的额发,只好伸手绕过顾守笃的头,向上摸去,轻拂过顾守笃的后脑勺,她收回了手。。   咔嚓。   一丝并轻微的从旁边传出。   依藤推开了顾守笃,向四周张望。四下里是黑漆漆的松林,并无人烟,只有节目组朦胧的灯火,和时而传来的议论制作和吃饭的声响。   依藤无做贼心虚之事,这时候也舒了口气。   “藤藤,怎么了?”顾守笃向浏览过依藤视线所及之处,在近处一座帐篷的窗口顿了顿。   他那上下肌肉僵持着的面庞就转向了依藤,他又问道,“藤藤,不想去泡温泉吗?我布置了一下哪里。”   “更多的东西?”依藤用余光向节目瞥,同顾守笃点了点头,“我瞧你对我真好,当你的恩公,还真的是……”   顾守笃一把抱住了依藤,依藤被背上突然的温度僵束着。   她踉跄着向前走去,松针在地上噼啪作响,过了一阵,依藤停在离节目组稍远的地方。她远远望去,放下了紧绷的神经,拍了一把顾守笃,从顾守笃的怀抱里挣脱开了。   “恩人的豆腐也敢吃?”依藤笑道,向前松林里快走。顾守笃跟在她身后,默无声息。很快地,依藤到达了温泉,她定住了脚步。   顾守笃所言非虚。   温泉还是一阵浓雾弥漫,但黑暗处多了四盏灯光,在团团雾霭中,弥漫着,像是裹缠着的薄纱,抚摸着人的肌肤,似又若无。   温泉边上放了收衣服的架子。架子下挂着衣服,上头则放着洗漱的用具。   “你还怪用心的。”依藤歪着嘴笑了笑,蹲下来一试水温。她转头要跟顾守笃道谢,得来的却是空无一人的画面。   “人呢?”她嘀咕着,脱了衣服坐到了温泉里。   温泉真是个好东西。依藤泡好温泉后,她整个人松弛许多,穿上衣服擦了擦头,步出了裹缠着温泉的一团浓雾。   浓雾外的景象令她吓了一跳,且不止一跳。她从浓雾外走出,走进了一座小屋里。屋子应该是个简易的集装箱很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头家具,有电,甚至还烧着碳盆。   依藤擦了擦头发,将手放在碳盆上晾,观察着集装箱里静谧的一切。   这时,集装箱唯一的门外一阵响动。   依藤看向了门孔,将门打开了。   “你好,文总。”她与开门进屋的文睿行对上了视线。   文睿行身后还跟着人,看了她一眼,他转身与身后的人提点两句,便走进来,带上了门,走到屋子的沙发钱坐下。依藤屋里的chuang上,拿出手机来刷。   “你……”文睿行笑道,“顾守笃还在工作,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与你一起等他。”   “好啊。”依藤对文家有些疙瘩,无论见到文家的谁,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抿着唇,边点头边转头,低头刷起了手机。   文睿行瞧了她一眼,也开始用手机回复工作上的事务。忽然文睿行笑道,温厚的嗓音在宁静中推开,并不突兀。他说的是有关于梅青霜的事情:   “青霜说她今晚要加班改试卷,我让助理开车去接她怎么样?”   依藤立即意识到了这是在对自己说,她抿着唇齿笑道:“文总跟青霜怎么做都不会错的。”   “是吗?”文睿行笑道,“我以为她不喜欢我这富家少爷的做派。”   “额。”依藤转念一笑,发现梅青霜真的不喜欢。她抿着唇低下头来笑了笑,继续刷着手机上的消息。   过了几分钟,碳盆没了火星子,依藤转头去找火钳。   “在那。”文睿行指了指角落,火钳子赫然立在那墙角。   依藤道了声谢,拿这火钳子拨弄。她因为手小,死活扣不住火钳子。她急得满头大汉,用力甩着那钳子,可钳子还摇摇晃晃地靠在一边。终于,她经过几番努力,将那火盆拨开了。   火盆又旺起来了,发出的热度足以抵御排风口进来的寒冷。   依藤拍拍掌心,一屁股坐下来,边上忽然传来扑哧一笑。   这笑容是文睿行发出的。文睿行的笑一直是温润如水,礼貌且得体的。此时,他的笑容要洋溢得多,不带一丝讽意和夸张的情感,内敛在皮肤底下,如若能狗映到眼底。   “青霜说你从小过得很苦,但这拨炭盆子的手法却很笨拙。”文睿行评价到。   依藤觉得这笑很舒服,面对这话,也多了几分随意。   “文总倒是说中了我苦衷。我一张脸只能演恶毒女配,但偏生我就是有一个女主角的过去。没有女主角的未来。”依藤瘪了瘪嘴,仿佛在做鬼脸。   文睿行又是一笑,两手交叉着挽住二郎腿。他问到:“你这是暗示我给你机会吗?只不过帝业近来没有发展你这样类型的计划,过几年,你倒是可以试试,比如说演一个一直被人误会的可怜的……唔恶毒女配女主。”   依藤弯开了眉眼:“那就呈文总吉言了,别怪我当真喽。”   “当真吧。”文睿行打量着依藤,也在笑,他笑着低下头,继续处理公务。   门果断开了进来。带来的冷风吹过依藤的shi发,依藤头一阵疼。   他向外查看,只见顾守笃绯红了脸走来。他越过文睿行,走到依藤身前,投下一个阴影。   依藤皱了皱眉,站起身来走出了他的阴影,被顾守笃一把抓住了腕子。   “藤藤,你……怎么不说一声?”   “我见你人不在,我……”   “你在哪里说,我都听得见。”   “你都听得见?”依藤觉出些许不对劲,“温泉……”她瞪大了眼睛,“温泉你都听得见?”   “我都……”顾守笃瞥一眼文睿行,急忙回到,“我是担心你出事、那里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得见,你在这里我也看得见,你在那里……我也看得见”   依藤想到了自己泡温泉里的样子,一脚踹向顾守笃的膝盖:“你耍流氓啊!”   “你为何说我耍流氓?”顾守笃望着依藤,又瞥一眼文睿行,转回来便加深了目光,他委屈地表明心迹,“我对安安也是如此,对你为何不可,现在文总在你身边看着你,你为何不说他耍流氓!”    ☆、依藤智商上线   “为什么不可以?”顾守笃重复道,他向前蹿了一步,将依藤的余地占得所剩无几。   依藤向后退去,她看着顾守笃,怒气升上喉头。   “你是不是有病啊?跟文总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穿着衣服的,”她看向顾守笃,望着顾守笃说话的唇齿,骤然呼吸不上来,“你是……你是深山里冒出的我不管,这里是人类社会,人与人应有起码的尊重。我不知道安安是谁?但是我洗澡的时候,你不能这样。”   她压着火气,抑制不住抬起指头,她用指尖指着顾守笃,涨红的眼睛一点点晕开,蔓延至眼角,她的腮边。   顾守笃此时却没有那样的蠢笨,他读懂了她的表情,这才委屈地说:“藤藤,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安安洗澡我都看的,藤……”他不计数地解释着,挠搔着头,向依藤靠近,依藤退了了开。   顾守笃去握依藤的腕子,依藤又退了开。顾守笃去扯依藤的膀子,依藤又退了开。当顾守笃要用两只手扳住依藤将帮的时候,文睿行站了起来。   他侧入顾守笃和依藤之间,隔开了两人。他附耳在顾守笃耳边叮嘱道:“小顾,你有些过分了。”   “我……”顾守笃看一眼依藤,瞪向了文睿行,“这是我和藤藤的事情,请文总不要介入,我想藤藤跟你的关系……”   “是。我们没有关系。”文睿行绷住了肩膀,他将视线点向半开的门口,微微笑道,“但是我要顾及你,守笃,全网对你的宣传都在做了,势头大好,这时候如果泄出一丝半点的事情,尚未全部抓牢的粉丝都将失去。你……”   顾守笃看向依藤,只见依藤面对他的目光,抓住了文睿行的衣袖。文睿行向后拍了拍依藤的肩膀,似是安抚。在那安抚下,依藤依旧垂着头,却是一眼也瞥不见他了。   顾守笃向前一顶,被文睿行挡住了。   “这关你什么事?”顾守笃抓住了文睿行的领子,漆黑的眸子蒸腾鲜红的雾气,那雾气一点点散去,散入了空气里,碳盆里霎时见炭块火红,缝隙件的红色如岩浆一般,汩汩流动。   顾守笃将文睿行的衣领越提越高,方才丝毫不惧的文睿行静闭着眼睛,那浅淡而紊乱的呼吸映入依藤的耳里。   依藤注视着几近可怖的顾守笃,只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压迫。   那压力迫使她去看顾守笃,去看顾守笃趋近于无色的面孔,去看那脸上斑布的阴影和那双血色的眼睛。   “藤藤。”顾守笃机械地念着,“藤藤。”   他执拗极了,只念着这两个字藤藤。那声音宛如有这回音,里头重重叠叠着不知何物,听得依藤窒息。   她捂住了耳朵,可那声音犹在,就在她耳边在她脑里,全然不顾往昔他的纯良模样,强硬地叫她知道,他只念藤藤二字。   依藤唯有恐惧,只是那声音不放过她。   “顾守笃!”依藤发了疯,她握住了顾守笃的手。   几人的气息瞬间凝固住了。顾守笃坠下手臂,将文睿行丢在地上,依藤也随之放下呼吸,她跪在地上爬过去摸文睿行的鼻息和脖颈,感受到脉搏,她瘫在了一边。   这时,一声巨响发出了。   依藤迎着巨响望去,只见顾守笃随着那桌椅板凳倾下,同桌椅的残骸摔在了一块,就像是被巨力拉倒的塑像。   她听着余响,犹豫了片刻,爬过去摸住顾守笃的腕子。她感受着顾守笃沉稳有力的腕子,余光里有亮光闪过,她向着排风口看去。   “闪光灯。”她念着,冲出门去。临到门口一抹黑影身影从她身边划过。她追着那黑影,追进了松林里。   松林里漆黑一片,她打开了灯光照亮眼前,听见后头一阵摩挲的脚步声,她捏紧了手机,向后猛一转身,只见一个头戴帽子的工作人员在那处朝她脚:   “那里的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这里不允许拍照!”   话音刚落,刺眼的灯光便朝着依藤而来。   依藤敛下目光,向后边一张望,视线犹停留在松树之间。   只是那里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工作人员又问到:“谁在哪里!快出来!”   依藤瞥了亮光一眼,迈出了草丛。她敛着通红的眼睛,勾起嘴角同那工作人员解释道:“我是村边的粉丝拉,不过迷了路,不知道你能不能带我出去,不过,”依藤攥紧发凉的手心,“我刚才去见了顾守笃,他真的好帅啊,还给我表演了一出戏,和他的经济人演的好逼真啊,真的很像恶魔。”   “什么?”工作人员年纪很轻,皱起眉头,“演戏?”   “是啊是啊,”依藤合上眼睛,想起方才通红的画面,她吞动喉头,猛力点下头,“是演戏啊,听说他们有这个计划。”   “是吗?”这年轻人摩挲着手机,将手机背到身后去。   “是啊,”依藤捕捉了那工作人员的动作,她继续说到,“我吓死了,不过顾守笃和他的经济人一样,真的好帅啊,我有拍照片,你要看吗?”她满面笑容,又攥紧了手机,那心悸并腰痛又来来了,“他们……”   “咦?”年轻人忽然轻声问到,他拿探照灯一晃依藤的眼睛,依藤敛下目光,听他问到,“姑娘你不是单纯的追星族吧,我在好几部电视剧里见过你,你……”   “我……谁说演员不可以追星。”依藤开始同那年轻人列举当下最红的男明星,“我都很喜欢他们,听说……”   年轻人细听着她说话,虽点着头,嘴里却说到:“姑娘是他们的粉丝,为什么不知道今天这档综艺除了顾守笃还有周应毂,你不是说喜欢他吗?为什么没有关注他的行程,这事鸡脖应早有发布。”   “是吗?”依藤望着一眼那年轻人,望着他的手机,她向四周匀开视线,握准了一条可逃的路线。   然后,她向年轻人跟前凑了一步。   年轻人却早她片刻,将手机放入兜里,向后退去。   依藤咬紧牙关望着那人。   “依小姐吗。”年轻人换上了一张微笑的面庞,“我想你会更出名的。”   “是吗?”依藤吞了吞口水,“其实我觉得帝业的公关会很欢迎你的,要不你去找他,我保证……”   “你保证什么?”年轻人笑到,“这条新闻不仅仅是娱乐新闻,还是社会新闻,你以为仅仅是一个小明星跟领导的冲突,顾守笃的表现……”   “那是……”依藤的呼吸急促起来,“那是3d效果,旁边放着幕布,你不信可以看看。”她觑准年轻人失神的片刻,扑上去抢夺那手机。   年轻人却仗着比她壮实,立在原地摆弄手机——他将所有的内容都通过文件传到云上。   依藤看那文件的容量,也知这东西怎么也不会小于一个视频。   “你跟帝业做对没什么好下场的!”依藤抓住了年轻人的手。   “我跟帝业做什么对?”年轻人甩开了她,“姓顾的已经酿下大祸了,你以为文睿行和帝业还会用这么个不听管教,且有谋杀意图的人吗?”   “你。”依藤扳过那人的手,那人却直接将手机啐在地上。   依藤连忙蹲下去捡手机皲裂的屏幕,却怎么也开不了机,等他抬起头来,年轻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依藤一把将手机丢下。她坐到地上,叹了口气,已经预料到了明日的状况。   她稍带安慰地想,顾守笃不需要娱乐圈里的任何东西,他甚至可以不做明星,因为他法力高墙,而且。   他……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也是受害者。   依藤想起和顾守笃相处的点点滴滴,霎时间心烦意乱。   她站起来,跑回那小屋里。她走进小屋,只见文睿行已经醒了,正在收拾这一片狼藉,而顾守笃还是昏迷着的,有人将他扶到了床上,他像是沉在了冰棺里,苍白得像是带着霜雪,纹丝不动。   文睿行认真地收拾着,手下响着杂物用力托擦的声音。   “你早就知道顾守笃的不同寻常了?”文睿行没有关注门口,他朝依藤问到。脖子上一圈胀红,那是浮肿的痕迹。   “是。”;依藤坦承道,“他三观不同寻常,而且……”   “我料到了,”文睿行看向顾守笃,牵起了嘴角,“我以为他会是什么民间武侠高人什么的,没想到是一个恶魔,”他皱起了眉头,瘪嘴笑着,颇有些无奈,“这跟故事里的恶魔完全不同,他恶得更纯粹,更狠毒,更真……”   “他是魔族对吗?”文睿行不给依藤解释的机会。   依藤望着他,不知道文睿行是从何处得知魔族这个词的。她说不出话来,估量着文睿行的态度。   面对依藤的沉默,得地一声从他嘴里弹出,似乎是他的舌头抵着上颌发出的。他眨了眨眼,手微微颤动,靠近顾守笃时,他僵直了身形,但并这不能阻止他的激动。   依藤迟疑地点头。   “你刚刚出去做什么。”文睿行远远观望着顾守笃,给依藤倒了杯水,他抿了一口,依旧在抖,“有人拍到照片?”   “是,”依藤说到,“文总我建议你不要把他留下,他……他太危险了,你……你要顾全你的家人,包括青霜。”   “嗯。”文睿行点了点头,似是思索着,他喃喃道,“但总能找到一件事的平衡。” ☆、能好好做朋友吗?   依藤看向文睿行,颇有些不可置信。   但她还是放弃劝说文睿行。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顺路点进鸡脖,瞄了一眼排行榜上的内容,拉到最底下的列表,见那年轻人没有立刻发信息,她将手机收回兜里。   依藤问到:“劳烦文总指点一下如何出去,我要回去了。”   “回去?”文睿行抿了口水,从水槽边站起,“不如我送你回去?”   “这样太麻烦了,”依藤望一眼顾守笃,敛下目光,“我担心他会出事。”   “这样也对,我让我随行的助理送你去吧。”文睿行望着她展开一个微笑,补充道,“我听青霜说你在隔壁县拍戏,祝电影长虹。”   “那就麻烦文总和助理先生了,多谢文总祝福。”依藤感谢道。文睿行这句话给她行了大方便,她不用一个人在村里走夜路,这顿时让她心绪松弛起来。她仰着脸朝文睿行笑。   文睿行正在点头,他的手举起来放到水槽边,拿起放在远处的杯子。   他将杯里的水饮尽了,摸出手机打电话给助理。不一会,助理来了,依藤随助理离开,坐着助理的车到了山脚下。   她谢过助理,爬上山去,一进门,宋飞机迎了上来:“姐,我哥他们回来了吗?”   依藤打开手机,没有见到宋大炮的新消息和电话。她摇了摇头,对宋飞机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发给消息给宋大炮,万一他……”依藤正说着,捏在手上的手机亮了屏幕。   屏幕上挂着一条消息,消息来自宋大炮:   房费还差30,借我。   这话让人浮想联翩,依藤隐约觉察到了什么。   “啧啧,”她发了30房费给宋大炮,坏笑起来,“竟然连这钱都借。”   “什么钱?”宋飞机凑过来一起看,“是我哥发来的消息吗?”   “是啊。他没事。”依藤推开宋飞机张望的脑袋,收好手机,吩咐宋飞机去睡觉。宋飞机得知了哥哥的死活,也乖乖回房去睡觉了。   依藤听他关上门,抬眼望向头顶老旧的白炽灯。   白炽灯的灯罩发灰,灯光里像是有粉尘落下,落不到人的眼里,只留下一道让人咳嗽的痕迹。黑色的灯绳则是一条浓重、有迹可循的黑线,悬在石灰顶下。   那石灰顶被岁月所腐蚀,划出道道黑影的痕迹,尚且有些白色的残渣,但白色也只混夹在黑色中,隐约有一点微茫。   她叹了一口气,仿佛叹得有有一辈子的气这么多。   “这是顾守笃的事情。”依藤顿时矫情起来,竟又忧心起顾守笃的未来,明知顾守笃无需担心。   她以己身去揣度顾守笃的心意,难怪如此。这让她煎熬难忍,她一拳砸向堂屋里的八仙桌,却因为怕痛临到桌边时,化拳为掌,拍顾守笃似得轻拍桌面。   “疯了。”依藤杠上门,仿佛后头有人在赶着,她挠着头发往房间里赶,尽快洗漱,尽快睡觉。   第二天一早,依藤天没亮就起来了。   “冬天总是天亮的太晚。”她□□着,脑仁生疼。   她抓抓头发,靠在chuang头上,早起第一件事便是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置于消息的首位属于宋大炮。她略过那消息,直接点入了软件推送的新闻里。   如她所想,新闻的第一条就是关于顾守笃的,标题如下:帝业小生竟是奇异生物,深夜掐喉总裁妄图谋杀。   光看这标题抑扬顿挫的节奏,依藤就能想象到写这条新闻的人眼里有怎样的光芒,里面的语言能有多么煽动。   顾守笃这下可惨,即使有帝业护持,也难免会元气大伤。   她叹一口气,略过那新闻向下浏览,却发现十条有八条是关于顾守笃的。其中一条甚是露骨,还放出了顾守笃掐着文睿行的场面,那模糊到暴露像素的画质叫人头皮发麻。   依藤将手机盖在chuang板上,一拉上将头埋住。她在沉黑的被窝里等着,等着睡觉,但她闭上三五回眼睛,却还是放不下手机上的内容。   顾守笃的新闻就像是轮播的字幕,从她眼里划过去,又划出来。她抓紧手下的手机,索性举到眼前。   不一会,手机一震,又有新消息被推送而来。   她瞥一眼那消息的标题,从chuang上猛坐做起来。   她指尖不错,点入那条消息,飞快地浏览,反手拨通了梅青霜的电话。   “喂,青霜!”依藤抢先问到,“你有文总电话吗?”   “有啊,我发你。”梅青霜打了个哈欠,声音里犹带着睡意,“藤藤我快困死了,昨晚改作业就我最慢,特么组长还一直催催催,要……”   依藤开着电话,继续去浏览下面的消息,她后知后觉到梅青霜在同她抱怨,便分出一抹神思呢喃着:“好好好,那你发完电话,快去睡!”   “睡不着啊,我特么改得太兴奋了,梦里都是题目,”梅青霜哈欠声呼在话筒上,话音软绵绵的,“第一题a,第二题c,额,靠之,出题的老师是不是放水,这么多c……”梅青霜喋喋不休,话音拖长了,频频踩乱依藤浏览的频率。   依藤关掉第三个消息,猛然发觉梅青霜实在太慢了。   但梅青霜还在说:“出题的老师,我想想……”   “青霜,”依藤打断梅青霜的啰嗦,“你能快些给我发文总的电话好吗?”   “好,我找找,”梅青霜嘟囔着,还不忘调笑,“怎么,你觊觎我男朋友吗?这让我怎么选,天哪,藤妹是我大老婆,文睿行是我……”梅青霜笑声嘻嘻中隐约传吱呀声——这是下chuang的声音,紧随其后是拉开窗帘的声响,“我跟你说……”   “你能快点吗?”依藤切齿道,“快捷键1,你男朋友,把他的电话给我。”   “你这么急干什么,我给你找就是了,”梅青霜依旧笑着,不一会没了声息,渐渐地,电话里传来了她急促的呼吸,她惊喜极了,“藤……藤妹,你竟然和顾守笃公开了,我天,一大早吃了满嘴狗粮啊,我早知道你们……”   梅青霜显然是忽略那掐喉视频了。但也可以作此想,梅青霜相信了帝业的通稿中的解释:这是顾守笃在同文睿行商量新戏恶魔的画面。   文睿行用自己同顾守笃恋情的作为自己出现在画面里掩饰,又用顾守笃在演戏覆盖掉了顾守笃是个恶魔的事实,将整件灵异事件扭做戏剧现场。   “我天啊……”梅青霜的声音源源不断地灌入依藤耳里,她深吸着气,掐断了梅青霜的胡言乱语。   她将手机丢在了chuang上,手机受了chuang板的反作用力,弹到了地上,撞到chuang脚后,滚了出去。   依藤啮着唇瓣,反身趴下去拣手机,两脚搭在chuang上,两手支撑在地上,一个不稳她从chuang上翻了下去。   她倒在了地上,浅浅地抽着气,疼痛锥在她腰间,随着呼吸深浅相间。她拿起至始至终捏在手上的手机,还没有见到梅青霜将文睿行的电话发来。她滞住了呼吸,xiong腔里猛烈的窒碍让她冷静。   她此时的情绪很复杂,但她向来不善分辨这些垃圾。   过了好久,她扶着chuang沿坐起身来,打开了消息最迅捷的鸡脖。   一大堆消息提示瞬间淹没了她的耳朵。   她攥紧手机,点开最上面的评论。   评论如此说到:说实在,你配不上顾守笃。   “是啊是啊。我真的不想配得上一个恶魔,”她磨了磨槽牙,叹了口气,收回了放在回复上的指尖,顺势下滑,在疑似祝福的评论上都点了个赞。   等她点完了赞,身子发凉,于是站起来拉开窗帘。   窗外的冬阳照进屋里,涂黑了红色窗柩,玻璃窗越发耀目。她对着那微醺的光线拍了张照片,刚刚上传到了网络上,还尚未配字。不过,她已经决定以此为电影造势了。   乐观一想,这事说不准是个机遇。   依藤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来,恰逢此时,宋大炮的电话进来了。   她接起电话。   “喂。”她倚到窗边,脚趾磨动暗红漆色的地面,盯着苍白的指尖沾上沙粒,“干嘛?”   “厉害了我的姐,你一大早这新闻大爆炸啊,傍上个好男人一夜成名不是野望啊。”宋大炮嬉笑道,声音稍带沙哑,“好好宣传一下我们的电影,乘着帝业这一股东风……”   “打住,你还是快点把剧本的事情解决了,”依藤着重提示宋大炮他现今的窘境,“现在的目标可不是曝光,而是拿奖,你——”她拖长了嗓音,顿挫的调笑粉饰了方才低落重重,“昨晚,嗯,怎么样啊?大炮送出去了没?”   宋大炮顿了顿,慢悠悠地说:“什么怎么样,我没怎么样,你才怎么样吧。夜会男友,原来你们俩早就在一起了,跟我也有所隐瞒,不地道,我是那样大嘴巴的人吗?白白浪费了一个苦力,让顾守笃来演那个青梅竹马,劳资……”   依藤掐断了电话。   她将手机丢到窗台上,手机歪出边缘,哐声坠到地上。   她俯身下去捡,光蹲着的这些时刻,她掐去各色好友的电话。不再去听那些重复一遍又一遍说辞,她坐到窗台上,看向周围的一切,垂下了头。   “真的是,”依藤又看一遍梅青霜的消息栏,发了一条催促的消息。又过了十五分钟,梅青霜才将文睿行的电话发来。   依藤拨通文睿行的电话。   来接电话的是文睿行的助理,很显然是文睿行的工作电话。   “文总正在批阅文件,暂时不能打搅。依小姐如果是找守笃,可以直接打守笃的电话,或者留言在我这里,我可以代为转达,文总可能会在10:30后回复。”   依藤果断的选择“好的,我要留言。”   “我……”那助理断了话音,手机里摄入了似是走兽潜行的声响。依藤辨出了这是衣物的摩擦声,那声音断在了她思绪上,紧接着贴到了一面铜壁上。   无声从铜壁反射入电话,夹杂着呼吸,略显嘈杂。   依藤伸指去挂电话,那人却猜中她有此行动,先一步道:“对不起,我错了,藤藤。”   这话像是一个虚无的平台抵住了依藤下坠的指尖,指尖顿在了挂断键的上空,离那鲜明的红色按钮只有一呼吸的距离。   “对不起藤藤,我不应该这样做,如果你不高兴,我觉不会再如此了。我们……”   “我们可以好好做好朋友,”顾守笃动了动喉头,吞咽的声音映入依藤的耳朵,“我想去找你。”   依藤一口咬断那乞求:“不行。”   她赶在那人说话前,挂断了电话。   这电话挂得她卸下了千斤重担,她松了一口气,倒在了chuang铺上,愤愤发誓这辈子都不要见到顾守笃。她要将这誓言雕刻在她脑里,雕刻了许久,她侧开头,只觉得自己饿了。   于是,依藤披起衣服出门。她路过拴紧的大门,只听门外一阵响动。    ☆、差错难改   她盯向那斑驳的木壳门,两手袖在兜里,移不开脚。她对那响动忍不下心去愤恨,却也知道必须断离。   那样的人太过危险,万一……   依藤沉下了心,她慢慢抽开门栓,在门与门之间拉开一条缝隙,从缝隙里向外窥视。   见到外头的场景,她猛地松下呼吸,霎时间涨红了脸,起先屏住的呼吸向外冲推,她绷着口腔,竭力用最微弱的气息将呼吸排入空气中,唯恐打搅门外拥wen的情侣和自己躲藏着的心绪。   两人wen了许久,等他们wen毕,她才推开门。   她看着他俩笑了起来,面对着微笑宋大炮红了连,松开甘明洵的手,望了一眼甘明洵,复又拉起。   依藤这才注意到,宋大炮另一只手上提着一只保温桶。   “这是什么?”依藤问到,问完她立时后悔了。   “帝业算是看准了顾守笃了,千里迢迢帮他送早餐泡妞,”宋大炮将保温桶里塞进依藤手里,挑了挑眉,附耳对依藤说得极响,“还是热的。”   说罢,他怪笑几声,说清了保温桶的来源。他和甘明洵正好散步回来,在门外遇上了文睿行的助理,文睿行的助理将保温桶交给他,托付他带上来给依藤。   “啧啧,真甜蜜。”宋大炮扭着身子挨着依藤笑,依藤伸手去揍,他旋身躲开了,接过甘明洵手上的行李箱,非得在这无观众的地方叫嚷好一阵,闹得墙灰都知道。   依藤无奈地笑,想到顾守笃这等烦心事,叹了一口,将保温桶丢在桌子上。   “不吃吗?”甘明洵叫住了她。   依藤朝甘明洵扯了扯嘴角,提不起力气说话,将心里那几句说辞翻来覆去,她终于还是说到:“没什么胃口。”   “是吗?”甘明洵敛下目光,抬眼露出一个仿佛的微笑,说些毫无关联的话,“很大的新闻,还是祝福。”   依藤附和地点点头,便觉无话可应,她瞥一眼保温桶,指着那保温桶道:“估计是粥一类的,你们几个要觉得好吃就吃一点吧。”说罢,她转身就进了屋里,下午宋大炮叫开始工作了才出门。   宋大炮早晨和甘明洵一起理出了一部分主线,像是有些把握,他便把改的乱七八糟的剧本交给了依藤。   依藤扫了一眼。   “村口打印店五毛一张,抢钱呢这是。”在依藤看剧本的间隙,宋大炮悄悄同依藤嘀咕,又提起昨晚欠的钱,小心关注甘明洵的位置,“那三十咱们这关系……”   “放屁,”依藤答得有气无力,内心的愤懑忽然有了宣泄的出口,她随口道,“白嫖是不?”   宋大炮连忙挥手,将依藤的嗓门拍低了,两人挨得更近。宋大炮将依藤拉到边上,他做贼心虚,转身瞥一眼那头的甘明洵,飞快转回身来。   “什么叫白嫖?”宋大炮撞一下依藤,“要嫖也是我被嫖。”   “啧啧啧,”依藤横一眼宋大炮,“也是,甘师姐嫖你这样的,是你的荣幸。”   宋大炮说起这个,红了脸,眸光朝依藤这边转,霎时间粘乎乎的忸怩裹住依藤的手臂。他笑了,尽发出些奸笑声,听得依藤头皮发麻。   依藤一把推开了他,他还在笑。   “受不了,”依藤搓搓胳膊,“这么恶心竟然还有人喜欢你,炮哥,我感到这个世界瞎了眼睛的美人还是很多的。”   “说谁瞎了眼睛,我不说有钱,也算是有才有貌啊,还说我,”宋大炮从恋爱中回过神来,开始反击依藤,“哪里像你喜欢上顾守笃这么个人。我说不清什么,不过看他那张不像男人的脸……”   “合着长得丑就像男人了。”依藤不待宋大炮说完,立刻驳回,她即刻后悔了,可是话从口出,覆水难收。   宋大炮立即笑了,那审视的眼睛像是要将依藤看个精光。   她扬起脑袋,强硬地顶回视线。   “啧啧啧,还说我,反正我又没体验过,说他不是男人又咋滴。”宋大炮说到。   依藤的一脚踹开他,他大叫这走开,。他又多留了几句□□不着的调侃话,拔腿便跑向了甘明洵。   甘明洵正在认真调试着机器,宋大炮便溜到她身后,一把将甘明洵拥了个满怀,甘明洵护稳了机器,倒在了宋大炮的怀里。   宋大炮一阵注视,甘明洵弯起了笑眼。   他们接下来的动作依藤便瞧不见了,因为依藤早已转开身,她没有看见甘明洵望向她的目光。   她望向眼前的景物——不知道是什么景物,想到顾守笃做的事情。   昨晚从现在心烦意乱的源头已经初显端倪了。   依藤隐约意识到那是什么,顿时心情沉重。她不晓得自己哪里出了问题,竟然……她想要找些东西来转移心情。   于是,她打开了手机,点入了自己的鸡脖。鸡脖还是往常,不知道是帝业的刻意安排,还是媒体觉得她有事可说,她的过往经历竟然被历数,推送到她的鸡脖上,她在那些夸奖的文章下点了个赞。   不过现今她面临这好事却高兴不起来了。她继续下滑,令她意外的是,最爱布丁奶茶竟然回复了。   布丁奶茶回复道:恭喜。   依藤叹了口气,笑了笑,她思索了一会儿,对最爱布丁奶茶回复到:多谢恭喜。她盯着第一个粉丝的误解,依藤正要收起手机,私信的声音却响起在了她的耳畔。   最爱布丁奶茶:你讨厌顾守笃吗?   依藤扫一眼那回复,意外觉得契合心意。她竟觉得自己和自己唯一的一个粉丝竟然心意相通,   依藤笑开了脸,回复到:你怎么知道我讨厌他?   最爱布丁奶茶:因为我看得出你讨厌他。这条私信后,又紧跟着一条回复:你讨厌他哪里?   依藤的心事一下便有了发泄的出口,她心底一阵熨帖,本就像团烟般缭缭绕绕、难以捉摸的难过,刹那消散了。   依藤飞快输入道:他什么都不懂,却……她顿下指尖,指尖一转,便换了个腔调,显得别个合该被他欺负,该懂的地方不懂,他压根不懂什么是人。   那头一下没了动静。   依藤以为小粉丝被自己的恶毒模样吓坏了,叹了一口气,正要再次关上手机的时候,她又收到布丁奶茶的回复。   最爱布丁奶茶:还有吗?   依藤扑哧笑出一声,兴致高昂地回复道:当然还有,他总是做些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就是上次说宋大炮蠢的事,多亏他,我又在天音那鬼地方挂了三天首页。简直了,还有我是女人,他是个男人,但他就是不懂男女有别。   最爱布丁奶茶:什么是男女有别?   这句话透着懵懂无知的傻气。依藤疑心布丁奶茶是个孩子,为了不教坏孩子,她特意查了字典。   她回复到:男子与女子在生理构造和心理状态上有差别,要遵守的礼法应有所不同,互相交往亦应慎重守礼。也就是说不能随随便便开门进别人房间,不能随便看别人洗澡。   最爱布丁奶茶:好吧,我明白了。   依藤回了一个嗯嗯,等着布丁奶茶的下一个消息。但布丁奶茶却在三分钟过后回了一句:我要去工作了。   依藤看着那工作二字,只以为花了眼了。   “这世上不知道有没有同顾守笃一样的人。”她嘀咕着,心底的闷气早已消散殆尽,宋大炮说去帮忙布置场地,她赶紧去了。   今天宋大炮写了两场戏,第一场戏是开头的新婚,第二场戏是丈夫死后和小叔子的一夜激情。为了第一场戏,他们从村口老协借来了红缎字和喜字,凑了些能看的东西,摆入了老屋里,也算是契合当年的主题。   他们又邀宋爷爷请了村民做群演,一说拍戏,闲在家中的大爷大妈都十分高兴,宋爷爷也是智慧过人,让大爷大妈都换了压箱底的旧衣服。   一群人聚在老屋里,这一幕场景倒是像模像样的。   依藤在屋里梳妆,抹上两团红得过分的脂粉,又簪上了一朵红绒花。她向屋外眺望一眼,把灵石收入口袋里,见宋大炮比了个ok,便粉墨登场了。   她步出了房间,注意到堂屋边角端着摄像机的甘明洵。   她垂下了脸,笑得喜不自禁,那通红的两团挂在她脸上,红艳艳里,隐约透出新娘子的喜悦。她窥一眼外头众人,众人在宋大炮的排演下纷纷笑道:“哎呀新娘子来了。”   依藤随着摄像机走向摆设老旧的拜堂之地,脸上的笑容一转,仿佛在对旁人说话。   “今天多谢大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们……”她笑道,说到了一半,一道高亢的声音从人群中冲出,就这样打断了拍摄。   “哪有新娘子这样!”   说话的是宋爷爷,他显然了气愤极了,从人群里定出来,光生的头顶上泛着红光。显然为了下午的拍戏,他还去理了头发。   宋大炮见出了事故,顿时手忙脚乱,他忘记示意甘明洵停下,直直走上前来,闯入了镜头里。甘明洵瞥他一眼,迅速摆弄起摄影机。   “宋爷爷,你别吵啊,我们这是做这事,不能说断就断,我们……”   “不是啊,”宋爷爷昂起下巴,“我知道这是拍戏,但不能眼瞧它拍坏了吧,错了就得停下。”宋爷爷这一番话,越过了宋大炮的权限。   宋大炮沉下了连,便一手叉起了腰,好声好气地问到:“那您老觉得哪里不行,难道你比我这个导演还要专业一点?”   “哪有新娘子这样的!”宋爷爷急着解释到,比划着的手跟不上说话的嘴,“先拜过天地,再拜国家,后是夫妻对拜。那时候新娘子都腼腆着,哪有向依藤笑成这样的,明明艳艳的,不成体统。”   宋爷爷眼里满是坚持,他绷紧的身子隐现了一个朽老的牛骨轮廓,那脖颈伸得太过认真。   “还不成体统?”宋大炮想到宋爷爷更了解情况,便点了点头,瞥了依藤一眼。依藤了然他的意图,点了点头。   宋爷爷见两人松口了,便又回到了人群里。   第二回,全屋的人各就各位。   宋飞机匆匆跑过场打了个板,依藤便从台阶上步了下来。她此番的表现得很含蓄,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低低垂着,绷着随那含着xiong提起了一个饱含微笑意味的转眸。   她轻缓了步伐,曼步向拜堂的桌子。   “新娘子来啦!”一声推波助澜,人群纷纷涌动了起来,恭喜的话不绝在依藤的耳里。依藤瞥一眼这个,瞥一眼那个,挽着两只手,其中一只手轻轻刮着另一只的拇指,她瞥一眼侧边,涨红了耳根。   “不行!”   宋爷爷的声音让她猛地一惊。   依藤猛吐了一口气,那气仿佛带出口血来,她看一眼宋爷爷,不等宋大炮走上前来,她便问:“哪里不行啊?宋爷爷你能别捣乱么。”   “我这是捣乱?”宋爷爷登时竖起了眉毛,“我这是给你们意见。”   “是是是,”依藤说,“那也拍完再给,胶卷可贵了,您老等下有意见跟宋大炮说啊。”依藤说着,将宋爷爷推入了人群中。   宋爷爷一个甩手将她脱开:“你知道结婚是什么心情吗?笑得跟偷了只鸡的贼似得,端得是约到情郎的年轻小妞!”   这话这么一说也是合情合理,依藤却不知结婚是什么滋味。   用力揣摩着,她摇了摇头,望一眼宋爷爷,又同宋大炮对了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她朝宋爷爷问到:“那您说该怎么演?”   宋爷爷思索片刻,指着她道:“这是你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依藤又同宋大炮对视了一眼,宋大炮摊摊手。依藤转身进了屋里补妆,宋飞机进来催促,她开始了下一场戏。   她站在打开的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一只脚,走下了门槛。   既不能演得像偷鸡贼,又不能不成体统,这对她而言是个挑战。    ☆、大惨案   依藤步下楼梯,这回她缓了情绪,朝着人群,只含羞带怯一眼,只脸红一瞬,自始至终敛着目光,像是不敢瞧那参礼的人,整个人软了骨头,鞋擦在地板上也带着糯糯的尾音。   这是她能演出的最过分的娇羞了。   场外的宋大炮点了点头,同甘明洵耳语道:“你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甘明洵专注在镜头上,“她演得很好。”   “是吧。”宋大炮自豪道,“果然这是我女主角。”   甘明洵抬起眼来看他,又敛下目光,半打趣地呢喃着:“你看起来对她很欣赏,两个人关系很不错吧。”   “哪有,”宋大炮摆摆手,“不过,我们才认识了一个月没到,前段时间不是说我砸车了吗,就是她帮的我,她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这我还是算了……”宋大炮抿紧了唇,喑下了嗓音,后头那话被藏进了甘明洵看不见的地方。   他看向镜头。   甘明洵在这一刻,看向了他,凝视了眨眼的功夫,不知在看到些什么,低下了头去。等宋大炮感到有一道目光在脸上,已经是不一会后的事情了。   此时,依藤已经演到了这一场的末尾——女主同丈夫拜过天地,将要被送入洞房。   她娇羞满面,笑意皱了她的眼角,脸红似红透的果子。眼望着众人,眼里似有夏天的溪水欢快流淌。   旁人的气势也被她引动了。其中一个大爷入戏太深,猛出一声:“入洞房喽!”   依藤一惊,却见气氛正好,应和着这情势,将羞脸压到最低。她加快了脚步,转入了出来的房间,被穿着半身戏服的宋飞机一拉,把她拉进了屋子里。   她坐到凳子上,见关上门,大出一口气。   这戏可憋坏了她了。   她本就欢快活泼,性格锋利,要她演一个含羞带臊的娴静姑娘,这不是叫老母猪扮仙女,强猪所难吗?   她抹去额头上的汗,脸上却绽开了微笑。   其实这事她转念一想,也可说是她的一个进步。后头宋爷爷可没出来阻止,说明她做得完全符合老人家的心意。   这不就证明她演得很出彩。   依藤没忘上回自己在网上发的话:直播现场。   她拿起手机,认定这是个圈粉的好机会。她向来对手机上的事情不精通,虽然不知道录像的功能怎么用,但她随便摆弄了两下,按上自拍杆,就兴冲冲地跑出门外了,穿过人群,依藤找到了宋大炮和甘明洵。   “这是我们导演,要求严格。”依藤一把抓住宋大炮的手臂。宋大炮正在与甘明洵聊拍摄效果,吓了一大跳,一见镜头,连忙展开一个微笑,他说到:“大家好,我是宋大炮,请多多关注我们的电影《往事》。”   依藤拖着自拍杆从宋大炮身后挤出去,宋大炮跟她边走边打,手一挥,就在走到甘明洵身前的时候,险些碰翻旁边的器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甘明洵她,她向后一倒,靠到墙面上,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她歉意一笑,接着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的摄像甘师姐。”   甘明洵瞥一眼,低头摆弄光圈,适时抬头,也给予了一个仿佛的微笑,又敛下目光。   “看看,又漂亮又帅气。”依藤从旁夸张道。宋大炮从中硬插一嘴,在一旁嬉笑着:“为什么叫师姐是又漂亮又帅气,我就只是导演,我去!”   “我就要这样。”依藤同宋大炮定回嘴,大开笑脸。她如常收回视线,擦过与宋大炮之间时,猛地撞进了甘明洵的审视中。   那审视意味深长,隐晦在甘明洵烟灰似得眉眼中,仅牵出一根线头,只叫她看见。她缩回视线,低下头,看一眼鞋上的灰,不对,看一眼满地的电线,不对。   “还就要这样?那你跟大家说说,你是不是在嫉妒我又英俊又有才华。”宋大炮还在一旁开玩笑,语气像是逗弄,全然不知好基友被他亲手推向了地雷阵。   我滴乖乖。   依藤惊急地转回头,她一脚向外挤去。宋大炮被她撞到了一边,叉着手要上前理论。依藤也不回答,挨了他的几句骂,逃也似地跑了。她在人群里寻找,一把拉住向屋子张望的宋爷爷,直接进入了主题。   她望向手机,好不容易找到了微笑,喘声说到:“今天的戏拍得很不顺利,就是因为这位,我们的宋爷爷,但是啊,我吸取教训,谦虚进取,还是……”依藤望向宋爷爷,说完那话,终于有气力笑得缘湾,“我们顺利渡过了难关,还是非常励志的。”   “依藤,”宋爷爷在她说话过半时拉住了她,见她还在说,拖长了话音,“依藤——”他收到了依藤转来的视线,点了点头,正视着手机,用那字正腔圆的调子语重心长地说,“我有话跟你说。是这样的,我认为你演得还有很大的欠缺的。那半咸不淡的表情脚不知道的还以为哪被迫强嫁的呢,这我可得提意见,你……”   依藤认真听了一会,觉出了话音里的批评,她赶紧伸手按断拍摄的进展。   只是今昔与往时不无不同。她向来与手机有仇,迅速按了几个按钮,录像倒是停了,但文件却开始发送和上传了。   她又想起忘改直接上传的默认设置了。   “这简直是……”依藤戳几下删除的键,看向反复调动的消息栏,发现消息上传跳过了99%,直达圆满。鸡脖极度欣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给她发送了提示:您的文件已上传成功,么么哒。   么么哒你妹妹!   依藤反手打开了鸡脖,想要立刻删掉。   但在她按下删除之前,有人点赞了。   那人是最爱布丁奶茶。   她一错神,亡羊补牢的关键时刻远去了。   手机一震,依藤又收到了数条消息。消息的来源自然是几个活跃在她鸡脖下的黑子。   “呃。”依藤捂住了脸,险些失声痛哭。   她不敢点开看,但好奇心就像是隔着门窗的声响,只能想到一个隐约的轮廓,轮廓里面的东西令人东西百般想象,时而只剩下浅浅一层雾,时而又给你一个更深的轮廓,你张望着,可是见不到。   她到底耐不住性子,一鼓作气点开了,点开后简直剁手的心也有了。   屏幕上的嘲讽是大黑字,有的还加粗。   叫你手贱!   这下好了吧。   你终于成功get√到了演技不行还要强上、被耿直老汉戳穿的新型女配物种称号了吧。   她心肝涩得直颤,好不容易耗尽了毕生功力,忍住了反驳的欲望。但只过了三十秒不到,最爱布丁奶茶回复了。   最爱布丁奶茶:太可爱了(撒花)(撒花)。   依藤仿佛为了掩盖扭曲的面容,揪直了前额的刘海,她带下手来,憋着死前最后一口气似得,将手放在墙上撇干净。   一方面,布丁奶茶是她第一个粉丝,这鸡脖她不好删。另一方面,就算是没有粉丝,她这一删不就是说明自己认怂了吗。   她抠了抠手机边壳,闭着眼睛一点,把这条鸡脖给删了。   其实呢,做人最重要的还是从心。依藤删完那鸡脖,又在私信里同布丁奶茶说清了事情的因果,嘱咐他不要再回复。   她按下最后一句话的发送键,叹了一口气,手机又是一响。   依藤低头查看自己还有什么遗漏的,目光触及鸡脖弹出的字眼,心气奔涌若急潮,猝不及防攻袭了她的脑血管。若她再老个十岁,只怕此时已经躺倒在地,要跟某些人要个一辈子医药费了。   这样触动她心绪的,自然是冯若景。   若景似画:品性不端,是再难改正的。我心底于她有怨气,但也不愿意破坏一个少年的满腔心绪。下面附一条冯若景近期主演的电视剧的链接。   好一个不愿,好一个不忍。   依藤xiong口憋着一股气,她与自己分析利弊千百遍,却还是不敌看冯若景这对话一眼。   她有心生气,怎敌得过人家有心挑拨。   只是还未来得及回复,宋爷爷却拖着她一般神思走出来了。他碎碎念道:“依藤啊,我说你有没有在听爷爷讲话,我是很认真给你意见的。”   依藤敷衍一个嗯,宋爷爷还在说:“我总结了如下几点,”宋爷爷一手拿着老花镜,一手提起写好的纸,细细念着,“最好是带一点笑,嘬嘴角的那种,走路在羞涩一点,”说着,宋爷爷挨近了看她,“我说得很难听吗?你的脸怎么气得那么红?”   “我……”依藤塌下肩膀,将回复栏里所有气话删除了。她吐了一口嘴里的怒气,准备说清事情的前因后果。而愤怒一剂愤怒上脑,她一阵添油加醋,说起冯若景时,就像是说起了幽居山野蛊惑人心的妖女。   她说到了底,终于发现说的不是冯若景。   依藤心怀了愧疚,犹豫着,还是弥补了一句:“她还不算太差,但是我……”   “啧啧,说几句你就这样了,我觉得”宋爷爷摆了摆手,“就我们一个村里还说来说去的。你真气不过,要不就回骂,我和你宋奶奶吵架,谁声大谁赢。”   “可我没她声大,”依藤撇撇嘴,不得不承认,“她厉害着呢。”   “那我帮你喊回去,”宋爷爷说到,“要不你就……”宋爷爷沉吟着,“就证明给她看,说你差你就变好,说你演技烂,你就提升呗。事实摆在眼前,总不会有人说什么。”   “这样,”依藤点点头,却还有些不情愿,“那我岂不是要忍着这口气了。”依藤深吸一口气,又想到前几回的事情,“那也行。”   她露出一个笑脸,宋爷爷也跟着笑了。   依藤心中的怒气莫名消散了,饱满的斗志充盈着她的心,她立誓要将这一幕演得完美。   正这样想着,宋大炮一拍她的肩膀。她怒目而视,却瞥见在宋大炮身后不远处忙碌的甘明洵。   她软下目光,敷衍了宋大炮几句,一瞥,蹿了一尺有余。宋大炮却仗着男人身高有优势,欺她腿短,转身一横拦住了依藤的去路,说罢还洋洋得意地炫耀道:“你怎么回事?是看本宝宝我太帅了。”   甘明洵从他们之间走出去。   依藤一脚踹他脚上,他向边上一缩,撞上了挂着篮子的直钩。   “你够了!”依藤压着声警告到,她见甘明洵将在屋里折腾好一会,她一把推着宋大炮到院里。   她怜这小子天生脑力残疾,教宋大炮如何正确处理女友和基友的关系,算是一日行善。两人推搡着到了屋子侧边的树下。宋大炮还不知死活,耍了两下,被依藤拍开了手。   “你妈生你就没发现你有什么东西落了吗?”依藤指了指脑子。   “什么鬼?你才脑残。”宋大炮笑出声,推了一把依藤,“你说我哪里脑残啊?”   依藤被他的智商深深震撼了,她无可奈何,用脑残星人的语言再重复一遍:“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有、别?”   “男女有别,”宋大炮拍了一把依藤,“男女有别怎么了?”   依藤甩开他的牵扯,又退后了一步,这一步之远的地方,远远看去宋大炮仿佛是个棒槌。   依藤说着,叹了一口气。   她将这一口气与为顾守笃叹的气相比较,只觉得这口气更深更长。   “就是我是男的,”依藤一咽,呸呸了口误,“我是女的,你是男的,我们之间靠得太近会发生暧昧关系,这就是……”   “暧昧关系。”宋大炮恍然大悟,全身发痒般笑起来,“你说的是你跟我?大姐你没开玩笑吧。我一想到你想到就相声好么,我是那个长相英俊虽然做的是搞笑行业,但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你根本就是……”他仿佛怕依藤不相信,猛地凑近了依藤。   两人有了情人之间的距离,眼与眼碰在一起,倒映的却是古怪的气球,摔倒的小丑和马戏团里的单轮自行车。   说实话,如果有世界只有她和宋大炮两个人怎么办这种问题,依藤决定毫不犹豫选择狗带。   两人宛如照着哈哈镜,都憋不住笑了。   “宋大炮。”突然的女声从屋里飘入了两人的笑声里。   宋大炮向后看去,只见甘明洵站在那处,因着太远,让人看不清神色。而依藤慢慢拉开与宋大炮之间的距离,她正无所适从,上天就给了她一个转开的机会。   “藤藤。”上山小道的边缘传来了一声呼唤。   依藤循声而去,只见顾守笃站在视线尽头。    ☆、22222……   依藤离开宋大炮一步。   “甘师姐!”宋大炮挥挥手,笑容满面,将脸凑近了依藤笑。他像是找到一件很好笑的事情,迫切想要跟甘明洵分享:“你知道依藤刚刚说什么吗?”   依藤看不清远处甘明洵的神情,她偷窥一眼,只见甘明洵走到他们跟前。   “宋大炮,我刚刚没听清你在说什么,”甘明洵敛下目光,挑着视线轻放在依藤脸上。较之甘明洵之前的态度,这视线太过绵长,像是秋天的风,似有若无,却给人以生冷的感受。   依藤将头低得越发低了,她将宋大炮的手断开了。   宋大炮却同她反着来,身后向后一探,因为瞧不见她手的方向,所以抓空了她的腕子,正好揪住了她的手指。   两人的手连在一块儿,仿佛是拥在一起般。   依藤望着甘明洵下沉的视线,启了唇,却只能听甘明洵又询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甘明洵又问,微微皱起眉心。   “我说……”宋大炮也受到气氛的影响,蠢蛋那敏锐的直觉终于不再是摆设,他的眼睛溜到了依藤这边,“我说了什么?”   依藤垂下眉眼,她的心濒临死线。   说实在的,她觉得这世界上比宋大炮更过分的男人再没有了。女朋友问你干什么,你怎么会答不出来呢?再着说,答不出来你壁咚啊,你答不出来你按头用舌头甩嘴唇啊。用最炽热的爱欲告诉你女票答不出没关系,但你爱她啊。   你特么看基友干什么,想搞基么?   依藤回乜宋大炮,她沉下了呼吸,反手抓住宋大炮的手,将那蹄子塞入了甘明洵的手里。   “我们开玩笑说你们以后生几个娃,哈哈哈。”她随即仰着身子假笑,笑得再厉害,也像是做了嘴角上扬。   这笑破绽百出,令甘明洵的视线沉到了眼底,甘明洵侧开眼睛,松开了宋大炮的手。   “方才你们在这处干甚么?”甘明洵复述道,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意味。   “我……我……”宋大炮一直未曾转开朝依藤的视线。   “你们在干什么?”甘明洵打断了宋大炮的我字,蹙着眉侧开脸,像是蓄势要离开。   在这千军一发之际,依藤转身了。   “我看见顾守笃来找我,你们好好聊。”她边说着,便快步走下通向山下的阶梯。她向前探了一眼,控制那偏开的视线,她走到到了顾守笃的面前,站定了望着顾守笃。   顾守笃没有变,还是那张肃冷的面孔。   她深深吸气,顺着呼吸,她的xiong腔里涌入了冷风,这让那紧贴脏器的皮肉一阵紧缩。她说不出话来便不说,也不想要顾守笃说。   赶在顾守笃说话之前,她勾起了顾守笃的手,拖着顾守笃向上面走去。顾守笃任由她拉着,从宋大炮和甘明洵身边走过。两人并肩走进老屋里。   老屋里亮着灯,不见宋飞机的身影。   其实进了老屋可做的选择很多:依藤可以先带着顾守笃到后院灶房准备晚餐,也可以到宋飞机屋里坐一坐,避开小情侣两个说话吵架;当然也可以就坐在堂屋里头,闭目塞听,让那两人没有发作吵架的空间。   但智硬的可怕之处在于,那是一种会传染的疾病。   依藤把顾守笃带进了睡房里,关上了门。   她转身抵着门,大松了一口气,抬眼便望见顾守笃端坐在对面的chuang边。还没有运用智商想一想这是怎么回事,她慌了,飞快挪开视线,一阵环视四周,终于发现房里的凳子全被器材占住了。   能将那些器材挪开吗?   依藤看那漫下凳子的电线,一眼望去是10kg起跳的箱子,又看向那压得凳关节等发白的袋子。   “你不坐下吗?”顾守笃望着她,不改那石头似得的神情。   她脊背一麻,摆着手,向离chuang最远的角落靠。   但靠近了角落,角落里黑漆漆的一片,这又叫她感到不妙了。她瞥了顾守笃一眼,向前点了点脚,见顾守笃的视线落在她脚上,她的脚连带着一起缩进了角落里,将角落填得密不透风。   这举动拒绝的意味是非常明显的。   依藤也确信顾守笃明了她传达的意思。   顾守笃一眼不错地望着她,敛下了目光,沉默了好一会,站起身来。   “藤藤,我走了。”他站起身,将自始至终提在手上的保温桶放在空余的的地方,“这是野鸡汤,你记得喝,营地里的厨子很不错,鸡汤味道很香,”顾守笃轻轻走向门边,没有多出视线让依藤不适,“今天我工作完毕了,明天我就不在这处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他还是用那嗓音强调,却没由来地让人耳垂下沉,仿佛耳蜗里坠着块石头。   依藤瞥了他一眼,心急要他走,却说出不出快走的话来。   总好像是她自己的不对,毕竟……   依藤闭紧了眼睛,悄然抬起眼睛,见顾守笃到了门边,拧上了门把手。   在那门把手拧后的一瞬间,门外传来了剧烈的敲门声,阻断了那开门的动作。门被一阵冲力撞开了。   依藤一缩视线,天大的衰气蒙住了她,索性苦着脸转身面壁。   “依藤,快帮帮我。”宋大炮同时冲到她身后,对她的尴尬视若无睹,“甘师姐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了。”   “是吗?”依藤转开脸,给宋大炮使了一个眼神。那眼神勾连了顾守笃和宋大炮,依藤认为这足够表现她想要顾守笃离开的迫切心情,她僵着脸,又重复了方才的那动作,“你说了什么?”   “我没说什么,我就说了依藤真好玩啊!”宋大炮盯着她那明晰斜开的眼珠子,转头向停在门口的顾守笃扯着嗓子喊到:“顾守笃留下来吃晚饭吧,我们正要准备。”   这一句话说完,气氛都凝滞了。   依藤隐约听见门那头行走的窸窣声,而木质大chuang又是一声呀地惊叫,又有人坐到它身上了。   依藤使劲抠额头,给宋大炮使眼色。   宋大转更凑到依藤跟前了,他又以那打门时的语调说起:“依藤,你快帮帮我。我都帮你了……”   依藤赶忙摇头。   “还不够吗?”宋大炮又会错意了,“那顾守笃你晚上留下来过夜吧,我……”   “好啊。”顾守笃一拍即合,应下了。   依藤听到这应和,她反驳的话被堵在喉管里,向上发酵,憋红了她的脸。她也不知自己的在脸红什么。   我到底在脸红个什么鬼?依藤扪心自问。   不就是一句过夜吗?   她想到这词脸越发红了,顾守笃前几日做的事情也反复出现。   什么事情失去控制了……   依藤侧开红彤彤的脸,一头磕在墙上,指望能把自己撞死。   “你撞墙干什么?”宋大炮撇下眉头,煞是懵懂无知,“我做错了什么?”   “是啊!”她朝宋大炮吼到,宋大炮被这一吼吼得失神。   依藤吼完之后就后悔了。   宋大炮皱起了脸,转身要走给她看。   她一把抓住宋大炮,必须挽留这个照亮她黑暗人生的电灯泡。就她这小胳膊小腿的,跟顾守笃单独呆在一起,不如直接躺平在饿狼嘴里。   “我是说甘师姐生气这事说都怪你,你就应该死皮赖脸挤进门里去,告诉甘师姐我爱你。”依藤柔和了语调,连忙亡羊补牢,“然后跟甘师姐解释清楚我们刚刚说的话。”   宋大炮吐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大事呢。你是说是因为刚才我们的笑话惹师姐生气了?可是我觉得没有生气的点啊,我们就是一朋友关系,这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两个人开开玩笑有什么好生气的。”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强调道,在不去看顾守笃的前提下,脱出了惊慌的影响,“我和你是男女关系。并且是个女人就会介意自己男朋友跟其他女人亲热好吗?”   “我和你亲热?”宋大炮皱起了眉头,发出一声嫌弃的嘶声,“我怎么会跟你亲热?不是,”宋大炮难以理解,他转向身后的顾守笃,仿佛置身在顾守笃的注目之外。但须得知道的是,他和依藤现在贴得极近;依藤推开他一点,他又挨过来说到,两人指尖之间的缝隙引得顾守笃动了瞳仁,“我说你到底有没有跟顾守笃亲热过,知道亲热是什么意思吗?”宋大炮这质疑清脆响亮,掷地有声,传入了每一个角落。   “我……”依藤已感觉不到麻成一团的头皮。   “我来告诉你们是什么亲热?”宋大炮决心证明作死决不仅止于此,余音未尽,他哎呦了一声——依藤踹了他一脚。   那一脚正中宋大炮的膝盖骨,宋大炮痛得弯下了身子,正好撞到了依藤的肚子上。依藤向下扶住他,仿佛同宋大炮拥在了一起。   “哎呦,哎呦!”宋大炮叫着,从中穿出了一个声响。   “宋……”那声响来自打开的门边,顿住了,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   依藤推开宋大炮,看向门边,只见甘明洵望着他们两人。   甘明洵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一点点的冷却,逐渐变作初时仿佛在看的模样。她牵开嘴角,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将那口气困在了肚子,接着说话有些颤:“我没胃口,晚饭不必叫我,还有宋大炮,你不要再来叫我了。”   说罢,她走了,没留下一个背影。   宋大炮的视线追着那身影淡去,他没有追上去,而是皱了许久的脸。过了一会,他意识到现今是怎样的突发状况。   “怎么办?”他蓦地呢喃。   在此之后,又是一阵酝酿。他竟咬牙着红了眼睛,垂下了脸。犹豫了许久,他吐出了一个让人极度失望的词——算了?   他就是随随便便说得算了。   “算了。”依藤从一处震惊进到了一处惊骇里,她暂时忽略了顾守笃的目光,气愤起来“什么算了?”   “我说算了,甘师姐要是不高兴,就算了。”宋大炮喘了一口气,“不如分手算了,”   “什么什么算了,”依藤尖起声音,强行穿破宋大炮的低沉,“是你脑子有病,还是我脑子有病,这事很容易就能解释清楚,你竟然说算了?合着您老谈恋爱是出来耍的,这高杆的约炮神功我还真长见识了。”   “那我还能怎么样?”宋大炮挠挠脑袋,看向地面的目光闪了闪,“我还是……”   “去解释啊!”依藤猛一推,把宋大炮推向甘明洵门口;他俩身后跟着顾守笃。   他俩立在甘明洵门口,依藤示意宋大炮敲门。宋大炮袖着两只手望了一眼依藤,依藤揪起他的手向门上扣,掐了宋大炮一把。   宋大炮挠了挠后脑勺,朝门里喊:“甘师姐开门。”   话音刚落,门就打开了。   宋大炮见到门里的甘明洵,不知向哪里放手脚。他向后一望,想要寻求援助,可身后连人影都没有,只有空荡荡一片。   依藤和顾守笃却不见踪影了。   他鼓起勇气望向甘明洵:“我……”   而拐角墙壁的暗出,依藤竭力去听那头的响动。她现在非常忙碌,除了耳头这一要紧事,手也不得闲。她用力将将顾守笃捂在墙上,紧捂住他的嘴巴,顾守笃的呼吸一直喷到手上,像是幼狗的tian舐,轻轻搔动,非要她分出一股精神去抵抗。    ☆、自己作的死死也要作完   在两厢挣扎中,依藤艰难地听那头的说话。   “我……”宋大炮低落下嗓音,“抱歉,还是就这样算了。我觉得谈恋爱就是开开心心的,从一开始,我和甘师姐就是不开心的,不如当作……”   “当作什么?”甘明洵颤动的话音清晰地传入了墙后。   “当作没有发生过,我很抱歉。”宋大炮果断道,“我们不要继续了。”   “你确定?”甘明洵再次确认,她有些急,以至于所错了好几个音节,“你前天在路上对我说的都是假话?你说你第一眼就对我有好感,你说你每次看见我都会心跳,这些算什么?”   宋大炮仿佛无力招架这追问,他支吾着,终究一句声泄气想要强行终结两人的对话。   “是这样没错,”他坦白道,“但我们很不开心,你不开心了,我不开心了,这……我们结束了,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再吵架了,我们好好做朋友吧。”   墙后的依藤瞪大了眼睛,她将顾守笃向墙上一推,就阔步迈向了两人跟前。宋大炮那单向后退的平衡被她打破了,左边是宋大炮红了一圈的眼睛,右边是甘明洵向下殆尽的视线。   甘明洵望着她,脸像是丢下了千万只沙袋,向下一松,细微的情节尽数崩裂了,化作沙粉落下。甘明洵霎时间红了眼眶,侧开眼睛,启开的唇受风的影响,冷得颤栗。   依藤全然陷入了甘明洵的情绪里。   “她在一旁听着,”甘明洵点了点头,彻底转开了脸,“在一旁听完了全部。”   依藤一个旁观者,听着这话,摸不清底细。但她看见顾守笃从墙后出现,从顾守笃的关系联想到甘明洵和宋大炮的关系,她即刻便明了了。   “不是甘师姐,我真的不是。”她摆起手来,手快舞成了扇子。   甘明洵却对这鲜明的动作置若罔闻,瞥了宋大炮一眼,她随着梗咽沉下气,将眼睛合上。依藤见她终于受不住了,说到:“我出去走走。”   甘明洵向外走去,宋大炮还停在原地。   “你以怎么?”依藤扳过宋大炮一问,向外望去,甘明洵已经走了好久了。宋大炮此时的神情很落寞,但他就是站在原地不懂。   “不是啊,”依藤看了宋大炮一眼,生生啐了一口,快步追向甘明洵。   甘明洵这回没有跑到公路上去,一路疾走,她走向村落。   依藤跟在甘明洵身后。   甘明洵仿佛知晓她在身后追,越发加快了脚步,专往田埂上绕弯。   此时的天色过渡到黄昏,已经是全黑了。田埂上没有路灯,只能从那乱发似蒙眼的稻子里头望,望见一两点灯光,若那灯光正好照到甘明洵眼前,甘明洵的身影才会显现出来。   依藤追了大半的路途,追到一处岔路口。这时,她很吃力,不停喘气,上一回见甘明洵已经是一分钟前的事情了。   她眺望一眼边上,只捕捉到身后的灯光。   喘息在回头的的时候扼住她的喉咙,催逼着她停下,她缓下脚步,终于打算寻人帮忙了。   她从兜里摸出电话,点开亮屏,向前眺望四顾。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望向稻田,一阵寒风吹过,稻田隐约有异物攒动,仿佛隐含着什么。   “喂?”她问一声电话,一脚踩空在两边的沟渠里,掉进了田埂里。紧接着,她呼出一口滚烫的气。痛觉一阵阵翻涌上来,掌控了她的盆骨。   她仰倒在一边的田埂,继续抽气,吸进来的冷气又随着痛一阵阵跳动。   还好腰痛没来,依藤想到,果然腰痛说来便来。   她喘息了许久,哽着牙根向上攀,匆忙倒在路上。   这一次没了刚才的力气,她怎也站不起来了。   “有人吗?”她大叫起来。   田里除了狂风,还多了她绵长的余响。   没有灯光走进,眼线路像是一条黑暗幕布,横亘在她的眼底与视线尽头,举头四顾,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人吗?”她的气息微弱了,蹦出了一个小火花,“有人吗?”   还是没人。   依藤喘息一声,挣扎不起来。   她仰面躺着,忽然想到:为何这次顾守笃失去了踪影。如果他能来救我,如果他能够救我但他能来救我,我就……   依藤吞咽了一声,咽断了此时的思绪。   忽然稻田一阵剧烈的晃荡,这这样的黑夜里纵使狂风大作,也不容易见到这样的晃荡。除非是有人在这里走动。   依藤屏住呼吸,紧盯着那晃荡的地方,从呼呼的风里,她窃听到了一丝脚步声。这脚步声很轻,她听得越长,脚步就来得越重。   依藤一紧张,反手按住了田埂边的石头,只见一个180左右的身影投出稻田。   是顾守笃?   “依藤!”这诡异被一声惊呼打断了。   “是谁?”她问到,向前头看去   “是我。”一道手机光搭在她头顶。   依藤明确知道,来得人不是顾守笃。她继续向前张望,甘明洵通红的眉眼渐近了,她立到依藤眼前,扣着手机,将依藤从地上架起来。   依藤吸了吸鼻子,猛烈的声音像是火柴划在纸盒上。   “怎么样?”甘明洵问到,“我刚才跑到半路,要不是一个少年提醒我,我大概还不知道你……”   “还好。”依藤笑道,“师姐你带我到暖和点的地方,咱们先不要回去。”   甘明洵望了她一眼,敛下目光:“为什么?”   “我想啊。”她轻快地说,拄着甘明洵蹒跚着,“暂时不要回去,对着宋大炮那张白痴脸没好处。”她说着笑了,咳嗽两声。   甘明洵抿出了一个微笑,说到:“是啊。”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到了村落光亮处。这村庄虽然算不上繁华,但几户小酒馆还是有的,大半营生到8点,成了村里最迟关门的那户人家。   依藤和甘明洵进了一处敞亮的炒菜馆,选了一张桌子坐。老板叼着颗纸烟,皮袖套,大白布围兜,夹着便签上来了。   “两位吃什么?”他问,视线在依藤的衣服上逗留片刻,“姑娘你掉沟里去了?”   “是啊,”依藤看向甘明洵,“烫青菜?”   甘明洵点了点头,附和了这个决定。   “烫的,”老板蹙起眉头,“跟炒青菜一个价啊!”   “这……”依藤瞥了一眼菜朴实的价格,放下了心,“随你的便。”说罢,老板就转身走了。甘明洵望了依藤一眼,敛下目光:“怎么样了?”   “有点疼。”依藤苍白了脸,感受着身上痛处的作用力,“不过没伤到骨头,我得回去换身衣服。”说起回去,依藤敛下目光,“其实也没这个需要。”她挠了挠头,感觉着甘明洵的注目,她陷入了尴尬里。   甘明洵望了她一眼,低声叙说着:“其实最好的结果是我离开。”   “啊?”依藤皱紧了脸,牵动了脸。   甘明洵瞥她的痛呼声一眼,勾起一个仿佛的笑。她渐渐凝滞住了笑意,侧看的目光,仿佛钻入了某个过去的片段。   “我竟会想对你说些事情。”甘明洵轻蹙起眉头,她维持着那视线,忽然向后头转身,她喊道,“老板,来两瓶酒。”   说完这句话,她盯住了依藤的眼睛,露出一个缱绻的笑意,“我未婚夫是在我25岁的时候去世的,他是攀登爱好者,死于雪崩。”甘明洵动了动喉头,仿佛在固定发颤的声带,停顿了许久,“那时候,我跟家人关系很淡,一个朋友也没有。我一个人关在家里,谁也不知道。”甘明洵顿了顿,“宋大炮那时候大三,不知道哪里获得的消息,连夜从学校飞过来,跑到我家门前跟我说,师姐,别难过,我陪你。”   “那时候我正准备自杀。”   依藤抿紧了唇,斟酌着适当的词汇,她终究不知说什么安慰甘明洵。她拍了拍甘明洵的手,甘明洵朝她笑了笑。   “其实你跟宋大炮真有点像,”甘明洵思索道,“你们就该在一起。”   “什么?”依藤急忙辩解,“我跟你说,我跟宋大炮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其实,我其实……”依藤笃定道,“我超级爱顾守笃的。”   甘明洵顿住了,似乎要验定此话的真假,目光一直上下打量着依藤。   依藤仿佛置身在锅炉里,但就是烫熟了她,她还是想憋着,毕竟不能眼睁睁瞧着宋大炮就这样放弃。   “是,”依藤狠狠点头,“我晚上还留他在这里过……”   “留他什么?”甘明洵追问着。   “过……过夜!”她深吸了一口气,展开一个矜持的微笑,“就是过夜。师姐,我跟你说,宋大炮是喜欢你的,我衷心希望你不要放弃。”依藤攥紧了拳头,心头百转千回。她模拟了好几遍如何在顾守笃这个变态的守候下,保全自己。   甘明洵听到她的保证,嘴角研开一点笑。   “希望如此。”她扳开啤酒瓶,给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希望他至少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甘明洵敛下目光,比了尺寸,她将两个手指挨在一起,看向指缝中段。   “唉!师姐你怎么就对宋大炮这家伙这么痴情呢?”   “是啊。怎么回事呢?”甘明洵接过老板上来的菜,要了两瓶皮啤酒,“喝酒吗?”   “当然喝了。”依藤拿出那边的杯子。   甘明洵扳开啤酒盖子,给两人都倒上满满一杯。依藤一口将那酒闷下,涩眯了眼睛,转而从心底迸出一种爽感。两个推杯换盏三两下,话匣子便打开了。   门口一个长久立着的身影望向里头,那身影同菜馆老板对了一眼,将钱付清了,走了进去。   依藤喝得忘乎所以,嘟嘟囔囔不知些什么。   迷蒙中,她仿佛陷入了一条羽绒被里。   那羽绒被有筋骨,有弹性,还有呼吸,那呼吸喷在她的颈侧,仿佛在低语着什么。混乱中,她手一拂,那手下的肉垫便歪向了一侧。   这怎么这么像是个人脸。她隐约有些意识。   她睁眼一瞧,摔到了地上,身上的疼痛终于使她清醒了。   “依藤,你怎么了?顾守笃跟你有什么问题吗?”甘师姐问到,就站在一边。他们此时正在路上,周围一片僻静,只一盏路灯立在山壁一侧。   依藤望了那路灯一眼,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   她站在两人跟前,在顾守笃和甘明洵之间张望,吞下的口水瞬间,她抓住了关窍。她望向顾守笃,咬了咬牙,挽住了顾守笃的手。   “我看见顾守笃真的好开心。”她说着,对甘明洵解释到,“开心得我都摔下来了。”顾守笃瞥了她一眼,脸上还是那肃冷的神情,他沉默不语,配合着依藤向前走去。   走了好一阵路,三人终于来到了老屋前。    ☆、作死(2)   宋大炮迎了上来,停在了依藤前面。   依藤给他挤了挤眼,他向前走了一步,看了依藤一眼,依藤得了那一眼,又给他挤了挤眼,他重复了上次的动作,转身离开。   “你!”依藤想要拉住他,却给他逃了。她转过身要替宋大炮同甘明洵辩解,却正好对上甘明洵微红的眼眶,她说不话来了。   “我想请你帮个忙。”甘明洵笑道,“让宋飞机住你的房间,让宋大炮住我那里。”   “当然,”依藤转念一想,却想到老屋只有三个房间,“那我——”她哽着牙关笑,“那我当然是跟我男朋友顾守笃一个房间了,对吧?”   甘明洵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定了,我们一同去跟宋大炮说这事好吗?当然好。”   “当然好。”依藤笑着附和到,发僵的眼角掣肘着她继续嘴角上扬。   他们来到宋大炮的房里,同宋大炮说了这事。宋大炮连忙反驳。   “嗯,我们是朋友,分手以后第一晚的一个朋友。”甘明洵垂下目光,抬起眼时,专注地望向宋大炮的眼睛,“我需要安慰。”   “安慰,让依藤安慰你。”宋大炮说着偏开了视线。   “这倒也可以了。”甘明洵仿佛在思索,“但是依藤他男朋友来了,你总不能好意思让我打扰他们吧。”   这一来一往,甘明洵将宋大炮的话堵死了,此时关键在于依藤。   “呃……”依藤抬眼望向那对情侣,迎来了宋大炮殷切的目光,向左一看,面对的是甘明洵的深情注视。这一对情侣互看了一眼,宋大炮低下了头。   依藤想到:她想帮这个忙。   “你总不好意思分开我们吧。”她望着宋大炮一眼,过往的演技浮在她脸上,她温柔的注目倒是煞有介事。顾守笃动了动眸子,望着依藤呼吸停滞,他失神的模样更加深了这份感情的真切。   “可是……”宋大炮犹豫了,他低下头,四处搜寻借口,搜刮到了鞋底下,“我……”他撇开脚,手一只在毛衣上搓弄,他挠了挠头,手被甘明洵接了过去。   甘明洵顺势蹲下身来同他对视:“我们算是朋友,对吗?朋友之间一起睡又有什么关系,你对我没有任何绮念,对吗?”   宋大炮撇开目光,慌张地点了头。   依藤看着他,松下了一口气。她顿时松开顾守笃的臂膀,向边上张望,瞧着时机不对,她提议道:“那我们……”说话时,宋大炮和甘明洵看过来。   她瞬时向顾守笃伸出一只手,这手在空气中停留了一秒,就全然在温暖的真空里了。顾守笃握紧她的手,向她走了一步,已经靠到了她身边。   她半边身子顿时发燥了,臊得她满面通红。   依藤想要终结着尴尬的境地,她立刻说话了:“那我们……现在走了。”   “好啊。”甘明洵微微一笑。   依藤咬咬牙,扭过顾守笃的手,两人向她房里走去。   两人走这一路有一个世界那么漫长,但一个世纪也是有尽头的。依藤拉上房门,感到顾守笃就站在身后,她慌张转身,迅速扫向四边可以逃窜的窗户。   终于,她向后一退,握住了门把手。   “我……我……跟你说,”她过于紧张,细细摩挲门把手,手上下颤抖起来,“我跟你说我不是允许你做什么的意思,不过是为了帮宋大炮和甘师姐,你晚上控制住一点,你要是图谋不轨。我身上带着刀,分分钟了结你。”依藤想到了顾守笃身手,抽一口气,强行隆起了xiong骨,身子紧贴着门皮“我不讲假话的,甭管你什么魔族,我照样了结你。”   “是吗?”顾守笃应到,神情冷峻。   忽然他注视向了依藤的脖颈。   依藤猛地一缩脖子,攥紧了拳头,向旁边疾走。   只是顾守笃虽然站在那处一动不动,但他脚却生到了依藤的脚下,依藤一绊,向前扑去,眼瞧着要大脸着到。   一条健壮的手臂从依藤xiong前横出。   依藤一蹲,扶着那手臂终于站稳了。   她一沾那滚烫的臂膀,就像是触碰到了热水,向后仰去,一个不稳,将要后脑勺着地,被另一只手臂拦腰抱住。   她整个陷入了顾守笃的怀里,就像是一滴水,陷入了岩浆里头。她的脸比方才还红了,暗红的脸皮上似乎有血要蒸腾而出。   “你小心些。”顾守笃抱着依藤叮咛,神情一成不变。   “当然,要你管。”依藤推开顾守笃,向下腿一软,有点瘸。她向前蹒跚,脑袋正中柜子。她吃痛一声,从柜壁边退开,一边揉着脑门,一边火速裹好了衣物,跑去厕所里。   一阵洗漱过后,她心情舒畅了许多,将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就差将脸包上了。她怯怯地探出厕所,见四周无人,包着换洗的衣物到边上晒。晒完了衣服,就到了她回屋子的时刻了。原本踯躅的心情多了七八分,拖着依藤的脚,依藤又走了一个世纪。   她走进房门,便见空无一人。   一条冷风吹皱了窗帘,席卷了屋里大半的东西,将堆在老柜子上的纸页吹得哗哗作响。依藤望向那风声来处,只见漆黑的一片的场院,和远处若隐若现的山松。她眯起眼,见到更远的地方连轮廓都没有了。   屋子里没有人。本该在此的顾守笃不见了踪影。   依藤向前走去,轻轻绊过一条纤细的丝线,她向边上张望,一阵窸窣的响动从不远处传来。   她抬眼一望。   几乎是同时的,骏马似的身影从窗子里跃入。   那男人的发丝含着熹微的光,上头的露水在依藤眼前斜下,像是刻意放慢了节奏。发丝上的水珠一寸一寸从眼底落下,新鲜到瞬间炸裂,连里头的微尘都有饱满的光华。   那人的面庞不必说,比水珠更亮眼,叫人忘记了呼吸。   依藤忘记放下那屏紧的呼吸,长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还是顾守笃先开得口:“这样你介意吗?”   “什么?”她犹在失神在中。   顾守笃继续认真道:“你洗完澡我才进来的,我没有看你洗澡。而且我藏在山上,也设了阵法,那两人瞧不见我的影子,没有发现我的踪迹。我们没有露馅。”   “露馅?”依藤一动下颌,偏开了目光,“是没有露馅。”   “晚上我睡到山上去。”顾守笃敛下目光,吸了吸鼻头,呼出一口冷气,“这样你就不会介意了。”   依藤打量着他的目光,啮起了唇。   顾守笃已经改了。   以前我们俩过得很好,现在总可以原谅他了吧,不行……   愧疚就像是芝麻,一点点点在她心头,她数也数不清。她感到一丝丝煎熬,敛下了目光。   “其实,你可以睡在这里。”她攥紧了拳头,“睡在地上吧,要是你不介意,如果……”   “我不介意。”顾守笃向前张望,触及依藤目光的时候,他退后了一大步。   依藤望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不心软的道理。   “那我们就铺chuang吧,你跟我一起怎么样。”她指挥道。   顾守笃一一应下,两人铺好了chuang。依藤盖好了被子,侧过身子预备着睡觉。顾守笃倒是顷刻间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平日里沾着枕头就睡的依藤却失眠了。她躺在chuang上,总感到有一个人睡在她身侧。   她翻过身,索性看向地上的顾守笃。   顾守笃睡得很沉,纤长的睫毛仿佛衔着月光,安然的面孔在肌肤的衔接下,几乎像是在吸收日月精华,莹莹泛白。   依藤注视这面庞,也有了些许的睡意。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逐渐进入了一个梦境。这个梦似曾相识。   是在哪天见过呢?她想到,是在收到石头那天见过。   梦里,她过着前世的生活,正和小姐妹们在大声讨论那个渣男,谁知道一块石头当空砸下,砸得她当场死亡。这让她皱起了眉头,再经历一遍那样的痛苦可不好受,谁知接下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她死后好像还有一段历程。   两个女人用绳索套着她,她们走过了酆都的牌坊,远离了游魂行走的地方,来到一处阳光明媚的宫殿。   在那宫殿钱,那两个女人一转身,缚住她的绳索就远去了。她感到手腕一阵冰凉,猛地一瑟缩,她头一侧,就睁开了双眼。   那两个女人的面孔在依藤眼里一点点加深。   依藤呼吸着,明晰了眼前的场景。   这里是山中小屋,视线正中是堆叠整齐的地铺。那里昨晚睡着顾守笃,现在空无一人。   依藤趁着顾守笃不在,赶紧换好衣服出门锻炼,锻炼完回来,正巧看见顾守笃提着热腾腾的早餐从外头归来。   “好早。”顾守笃说到提了提两手的早餐,面庞上毫无波动,“给你们都带了。”   这话实在贴心,消除了依藤的愧疚。   依藤主动走近了顾守笃,经过昨晚安全的一夜,上次偷窥她洗澡的事情她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是吗?”依藤接过顾守笃递来的那一提,瞥了一眼,竟是自己的喜欢吃的。   她帮着提进门里。   这时,宋大炮正好从厕所出来,他看过来一回,脚步一顿,赶紧走进了自己屋子;他身后跟着甘明洵。   甘明洵临进屋子,朝依藤勾起了微笑,动了动唇,仿佛在说谢谢。   依藤点点头,招呼道:“出来吃早餐啊。”   “当然。”甘明洵微微一笑,推着宋大炮进了房间。   依藤笑起来,呢喃道:“真幸福。”   “是吗?”顾守笃说,撇开目光,“你今天要拍戏,需要我帮忙的话……”   “我——”依藤略过前面不知所谓的话题,专注在后头,“你不用……”   “怎么不用?”宋大炮从后头绕出来,向早餐里头挑拣,他拿出一个包子啃在嘴里,“依藤第一场一直进不了状态,她需要一个新郎,真的。”宋大炮瘪了瘪嘴,包子嚼了满口,又拿起一个包子,被依藤一手拍掉。   “我是导演我说了算,顾守笃你就充当那个新郎。”宋大炮捡起那包子,塞进嘴里,对上依藤的眼睛。依藤目睹宋大炮的坚定的视线,控紧了喉头吸气。   她吞了吞口水,听那顾守笃应到:“好。”    ☆、爱我你就抱抱我   依藤真心觉得顾守笃来演新郎没什么。   她跟顾守笃的误会已经过去了。而同她对手戏的是个英俊貌美的少年郎,更是好事一件。   她这样想着心情好了许多,当真正要开始时,她心底又涌起繁杂的情绪。   现在中午刚过,宋大炮和其他在外布置,依藤则在屋里化妆。   午后的阳光照进来,落在箱柜的玻璃上,那玻璃面亮发灰。化妆品摆了一箱面,但真正用上的还是那盒粉。   依藤扫补着精致的妆容,凝望着镜子,她叹了一声,放下粉刷子,粉刷子上的绯红颗粒筱筱落下。   她又对自己解释了一遍。   这时,门猛地开了。   “依藤,快点,乡亲们都等着呢!”宋大炮招呼着,“快点快点。”   依藤乜他一眼,理好衣服的褶皱,被推出了门外。   众人齐齐看着依藤,依藤第一眼看到鹤立鸡群的众人,第二眼才慢慢渡到众人。她对此浑然无觉却更加紧张了。这让她的神情呆板而僵直,甚至有一点尖锐。她看过众人,空气中一口气猛挤入她的呼吸。   她屏住满是脂粉味的呼吸,看向了顾守笃。   “你快点。”宋大炮从旁催促到,像是一曲无意义的伴奏,“今天早晨没进入状态吗?”   “我……我……”依藤攥紧了拳头,“我还没进入状态。”这一句话还未落尽,声音就被忽然关上的门给斩断了。   依藤逃进了屋子里。   她一头磕在桌面上,磕到了粉底盒边角。这一撞生疼,她呲着牙揉起额角,突然发觉那是自己新买的粉底,赶紧亮起滴溜溜的大眼睛,在粉底上检查。   她来回抚摸粉盒上隐约的裂痕,气得拍一下脑门,手上的粉底盒一起甩在了脸上。   又是一阵痛。   她捂住头,还没全然将这痛呼出,没又被打开了。手上的粉盒经不得吓,猛地一凸,凸出了她的掌心,随着她扭身的动作,向边上掉落。   咔。   粉盒掉在了地上,声音很轻。   依藤急忙甩脚查看,脚却不受控制,一时越线,,那脆弱的小黑盒子就被踢到了箱柜底下,撞上了墙面,弹了出来。   那盒子打了个轻旋,摇摇摆摆地展示躯壳正中的裂隙。   依藤捂住了脑门,蹲下身来。她被衣服紧紧圈住,圈得她窒息。   “我……”依藤捡起那裂开的粉盒,细致的粉碎落到她的手上,凉冰冰的一小点,像是落下的细雨。   她好像不记得这买了多少钱了。   这遗忘解决不了多少发疼,光一个贵字就让依藤无法呼吸了。   早知道有今天,她当初为什么要听那个导购姐姐说说说呢,当初为什么要觉得虽然很贵但很好用呢。   当初……   她顾不得有人在看,用拳头猛一下打脑门,又疼得呲牙咧嘴。   “什么东西摔坏了?”顾守笃方才就站在门外,他从身前甘明洵和宋大炮之间挤出来,蹲到依藤身前,“什么东西摔坏了?”   “我……”依藤反手藏起那惊慌失措的证物,但是用力过猛,粉盒被整个捏断了,腻粉纷纷从指缝间泄出。   藤痛苦地合上眼睛。   “算了算了。”她站起身来,将粉盒丢在桌上,愁眉不展。她望了一眼,转开视线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你干什么?”她闷声问到。   “没别的事,就是大家都准备好了,问你好了没,”宋大炮看了一下手机,“现在一点了,好几个阿姨说家里孩子幼儿园五点放学,四点就得去镇上。”   “我……”依藤看了一眼顾守笃,被顾守笃专注的目光一刺,掩住了视线,“其实吧,我觉得我还需要再酝酿下。”   “酝酿?”宋大炮的满脸疑惑逼向了依藤,“你同顾守笃不就是男女朋友吗?想象一下你们结婚的样子不就好了。”   想象结婚的模样。   依藤瞪大了眼睛,眸子黑白分明,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她脑袋里确实一片空白。   她一想到要想象同顾守笃结婚,便咬紧牙关,全身上下的肌肉的力气都去阻隔思想了。这事极其费力,约过了三四秒,她便呼吸不畅。   “我觉得我……”依藤低下头她声带上热烘烘的,难以启动,“我觉得我……”她视线侧倒另一边,看顾守笃浑然无觉地倾听,视线一抛,又移回了回来,“我觉得我……”   “你觉得什么,”宋大炮吵闹的外间,回过身来数落,“我觉得你们真不像情侣。不会是为了骗我……”   “你值得吗?”依藤说着,还伸出手去制止。她缩回手放进兜里,强忍住挠头,指尖剥皮似的发痒。然后她开始嘴唇发干,卷起舌头抿过嘴唇:“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宋大炮眯起眼睛,“你觉得……”   “大炮……”甘明洵拉住了要发表意见的宋大炮,认真地解释道,“就算是男女朋友,在远没有谈婚论嫁的时候,对于婚姻还没有那个概念。如果让你想……”甘明洵主动否决掉了这个提议,宋大炮那匆忙低敛的目光又升起了,她目睹了一举动,转而看向依藤,“我来跟依藤谈一谈,毕竟我有经验。”   甘明洵拉过依藤的手,请宋大炮和顾守笃出去。   室内又恢复了依藤一个时的宁静。   依藤和甘明洵一起走到箱柜便的长凳坐下,未尝注意到粉盒不见了。没了男人,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要容易得多。   经过许久默认的沉默,两人坐近了一些。   “你——”甘明洵偏过头,要与依藤对视,“你跟顾守笃不是男女朋友?”   这话直击依藤的痛点,依藤本在难熬中有些昏沉,霎时清醒了,她急忙直起身子,向四处瞧去:“我……我跟顾守笃之间的感情是这样的……”   “只有顾守笃瞧你的,你一眼也不瞧他,倒叫我纳闷了。”甘明洵勾起一边唇角,用淡如烟灰的眸子摄入了依藤的慌张。   依藤望着甘明洵的眸子,也瞧见了那慌张。她扣紧了交缠的手指,向着边上不定眨着眼睛,像是要抖落那些尴尬的异物:“也不一定,或许是我……”   “顾守笃。”甘明洵叫到。   话音未落,依藤向门口看去。门口还是如刚才一样紧闭着,没有一点要开的痕迹。   “甘师姐,你未免……”依藤略有些恼怒。   甘明洵看向她,眼睛隐隐有些笑的轮廓,就这样一直望着,像是飘落无定的绒毛,粘到依藤身上,四处都是痒意。   依藤心底一阵矛盾,但她需要说话,去掩盖前面的错漏。   她终于承认了:“是,我是没有跟顾守笃在一起,但我就是对宋大炮绝对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就算是自恋我也不要喜欢他。”   “是吗?”甘明洵紧追着依藤询问到,“那顾守笃呢?”   “我对顾守笃……”依藤低下声音,发出清浅的呼吸声,“我对顾守笃……”   “你喜欢顾守笃。”甘明洵用恰当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旁人这样的一问,让她竭力去思考。那些混乱的漂浮得救记忆终有了一个清理的缘由。   依藤依次回忆过往,堵在心头的思绪松开了一寸,又松开了一寸。   “是有一点点。”向来大嗓门的她声音细若蚊蚋。她向边上眸光悄悄勾起空气的一缕光,通红的脸上薄粉微浮,随着笑意红色蔓延到了耳根,她憋着笑,两眼弯成了两座小丘,满溢出了春光,“是有一点点喜欢。”   “一点点。”甘明洵难以置信,“上回你喝醉了我见你抱着顾守笃的脖颈,在那里痛哭大叫为什么你是个变态。”   “我……”依藤吃了一惊,看见甘明洵望过来。   “我倒看不出顾守笃哪里变态了。”甘明洵思索着,“他也没有做什么,难道是……”   “他还好,其实都已经过去了。”依藤打断甘明洵的话,她想起那满眼的红雾,将眼睛向上偏,顶起眼球所受的重力让呼吸平稳下来了,“你最好平时不要做一些刺激他的事情,他情绪不稳定。”   甘明洵试着问到:“是……精神方面的疾病?”   “不是。”依藤摇了摇头,“他身份特殊,不能同你们讲。”   甘明洵没有再问,而是转向两人之间的情感关系。她思索了一会,对依藤说到:“想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智行的吗?”   “智行?”依藤在记忆里寻找这个熟悉的人名,“甘师姐的那个未婚夫?不过,他是不是跟文家有什么关系?”   “是,他是文家的大儿子,”甘明洵敛下目光,温柔地笑着叹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从小身负重任,但是他不自由,”回忆让甘明洵失神了一阵,甘明洵发出些呓语,“喜欢我或许是他的无奈之举。”   “无奈之举,”依藤这就纳闷了,“喜欢还能无奈。”   “是啊,”甘明洵笑道,“喜欢也分心甘情愿是顺其自然的无奈。不说这个了,”她将目光转向依藤,“智行跟我真正萌发感情的时刻是我在山上拍摄夜行动物的时候,那时候我被一头豹子缠住了,他开枪射杀了那头豹子,我得救了,就爱上他了。有时候爱情的感觉只需要一个瞬间。”甘明洵比了一个挨近的两指间的距离。   “这样?”依藤挠了挠头,“可我杀不了豹子,而且顾守笃他也不需要我杀豹子。”   “傻孩子,”甘明洵摇了摇头,提示到:“你们不需要杀豹子。”   “为什么?”依藤皱起眉头,想得很艰难。   甘明洵侧开目光,微微一笑:“你们只需要待在一起待一会就就好了。你可以试着抱抱他。”   “抱?”依藤对此挤眉弄眼。她顾自笑出声来,又念了一遍,“抱?我想不到跟他抱在一起的样子,有没有更那什么简便的方法吗?抱我怎么抱?”   “就是这样。我相信你能做的很好的。”甘明洵站起身来,丢下这么一句,她走出了门。   依藤独自待在房里待了一分钟不到,门又被打开了。   顾守笃被宋大炮推进来了,可他没踉跄,站得稳稳的。他在门口定了定关上门,向这里走:走的时候,他面目漠然,一脚一跨便是一个可量的弧度;他的脚伸得格外笔直,的确良的裤腿没有一丝褶皱。   依藤低下头,掩住了通红的脸。   “他们叫我来跟你待在一块。”顾守笃陈述到。   “是吗?”依藤低着头,应了一声。   “是。”顾守笃坐到依藤身边。   两人便陷入沉默了,顾守笃还要说话,没发出声音,被依藤一把拢住。   依藤感受着那厚实的躯体僵硬在她怀里,亮起了双眼,竟有一种窃喜。   她拢紧了怀抱,合上的眼睛弯起了,眼角皱起一茬茬肉芽,相互叠靠在一起。她动了动脑袋,长发落在顾守笃的紧边,扫过他脖颈之后的发粒。   紧接着,依藤松开了呼吸。   她加紧了拥抱,嗅着顾守笃尚带松香的怀抱,忽然有了恶作剧的心情。她朝顾守笃的颈后吹气,方吐出了一口,身子一个不稳,被整个拥入了顾守笃的怀中。   顾守笃冰凉额脸颊贴着她的颈侧,缓而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灼起了三个热度。她被那不均匀的热度折磨着,通红着脸,却感到一种充盈在xiong臆里的熨贴。   “我……”她有有一种说话的欲望。   “藤藤,你可以摸摸我的头吗?”顾守笃却横生了话音。   依藤推开了这王八蛋,在心底破口大骂:去你的头。    ☆、忽然失踪   即使多了顾守笃最后时刻的煞风景,依藤还是体悟了爱情的情绪。   她记下那情绪,心底还有些微惴惴不安的。   喜欢的感觉是有了,但角色含羞带怯,同依藤南辕北辙,这含蓄隐晦能跟学谁?   依藤想到甘明洵,心下有了一个主意。她在心底描摹数十次甘明洵的模样,望了顾守笃一眼,极快地补了个妆。   补完妆,依藤勾起顾守笃的臂弯,同顾守笃对视了一回,勾紧顾守笃的手臂,走出了屋子里。   她走下楼梯,到众人的视线里,众人纷纷看向她和顾守笃。站在人群之外的宋爷爷欲言又止,细密的打量在依藤眼角扫刷。   依藤深深呼吸。   “可以开始了吗?”宋大炮站在依藤身边,低声询问。   依藤望了他一眼,眼波微动,像是在思索,她轻轻搁下了下巴。   宋大炮惊奇地抬高了视线,他张了张唇,转身积极地便组织人群。人群里发出了一二分钟的喧闹,在各就各位后,复归于平静。   依藤静静注视这一切,眼里大红的礼堂绵绵地烧着,没有火星子,只有温暖的光。这里的每一件物什不再是道具,而是一对新婚夫妇未来的基石。她数着这一切,感到身边一动,顺着那动作的来处,她抬眼望去,望向了高大的新郎。   “一二三,各部准备,开始。”打板声瞬时响彻依藤的耳侧。   依藤缓缓走过来,依傍着身侧的男人,她毫无深情,只是用怯懦的眼光望着这一切。人们在欢乐地起哄,朝她推涌而来。   她未曾背着喧天的恭贺吓到,走在路上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她走到拜堂的桌子前,一拜国家,二拜天地,三是夫妻对拜   拜毕了,依藤向对过望去,绯红漫出眼角,莹润的眼睛望向丈夫,她的模样是欣喜的,但眉眼不大移位置,笑意只是朦朦胧胧的。   她面容舒淡极了,却被那鲜明热情的红色映照,在坚定中有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希望。   场外,宋大炮看向甘明洵,他眨了眨眼睛,将两手插/进兜里,若无其事地向外望去。等到这一场结束了,他才将视线移回来。   “快快快,”依藤跳着跑来,脸上还带着掉了一些妆,她绕着摄像机转,“给我瞧瞧。”   宋大炮松了一口气,将依藤引入他和甘明洵之间。甘明洵仿佛没有注意,熟练地将方才那一幕回放。   依藤看着里头的表演,捂着嘴偷偷笑了。   宋爷爷也在一旁,抢先说到:“这演戏还真奇妙,依藤竟与平常不同了,就是少了几分真切,”遭了依藤一斜眼,宋爷爷噤声忽又笑到,“但确实演出来了。”   “真哒!”依藤失望的脸霎时间雨过天晴,她跳着同宋爷爷笑。这一时刻,她记起了对付冯若景的誓言,立即朝甘明洵索取今天的片段。   “可能得等晚上,下一场你赶紧开始拍吧。”宋大炮越过甘明洵说,“我晚上要剪,就顺便给你发,这样弄来弄去浪费功夫。”他没有同依藤征求意见的意思,暗示的眼睛不停眨着,“嗯?”   “可是我现在……”依藤话还没说完,被宋大炮拉出了屋子。   两人来到了屋子边的树下。树下两头空旷,有一个人路过,他们就能够立刻发现。   宋大炮先不说事,他抓耳挠腮了一会,犹沉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问了:“顾守笃晚上还在?”   “嗯,”依藤估量着他话里的意味,“应该还在。”   “什么叫应该还在。”他激动起来了。   依藤打量着他,心情正好,并不与他那焦躁的声音两厢针对。她弯出了个微笑,眼里满是好奇的趣味:“你问这个干什么?”   “干什么?”宋大炮低下了嗓音,向外偷瞧而来一眼,“晚上还同甘师姐住在一块儿,我可就玩完了。”   “你不跟甘师姐住在一块,你可以跟飞机住在一块。这有什么为难的。”依藤贴心地帮他思考,“或是说你也不想跟飞机住在一块。其实飞机屋里两个人挤挤睡完全可以的。”   “可是……”宋大炮叹了一口气,激烈地指责到,“你跟顾守笃也算可以了,俩人浓情蜜意一晚上了,我刚刚失恋,我……”   “你刚刚失恋,你失恋了吗?”依藤反驳道。   “怎么算不得失恋,”宋大炮低下头,“是算不上失恋,但是我不想跟甘师姐一块了。”   “你不喜欢甘师姐?”依藤追问着,凑近了宋大炮,逼迫着宋大炮后退。   “喜欢。”宋大炮愁眉不展,“正是因为喜欢,才要在最好的时候分手。要不然到时候又会分开,我更痛,更难受。我觉得现在这样保持距离比较好。”   依藤皱起眉头:“那你就没想过结婚。”   “结婚了又如何,到头来总归会……”宋大炮止住了话头,“我不想提这个。”   依藤对他的忧虑啧啧称奇:“宋大炮你担心得可真多,不知把你死后的棺材盘算好了没。”   “是啊!”宋大炮恼羞成怒,满面通红,“谁同你一样没头没脑地生活。”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向上呆望了一眼,忽然动了动唇,他的脸上激动和,一种倾诉的前兆那眼里崩塌下来,掠过唇齿,令他下巴一震。   他告解到:“我妈在我八岁的时候走了,我爹没发起来,就是个穷修车的,因为他帮人担保,欠了很多钱,那人生意失败跑了,轮到我爸还钱。我妈因为承受不了,就跟人跑了,”宋大炮呢喃着,“现在我不缺钱。但是总有几天晚上会想起,我妈走的一些事。我领着宋飞机抱着我妈的腿在哪里哭,哭得要死,她还是走了。”   宋大炮搓了把脸,眼里隐隐有些泪光,结语到:“我觉得我做人挺失败的,没什么可以留地住的。”   依藤一声不错地听着,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宋大炮怨愤地望着她。   她依旧笑着:“你怎么没什么留住的,”依藤拍了一把宋大炮,指着宋大炮那悲切的脸笑道,“你就留住了我啊,一开始我就完全不想跟你合作,真的,你看起来就不靠谱。”依藤掩着嘴朝宋大炮笑,“但现在我俩在一块拍电影了。”   “你是被逼无奈好么。”他回嘴到,得了依藤瞪的一眼。他直勾勾望着那一眼,也笑了:“你真像前天路上挠肚子那只猫,长得可漂亮了,喵喵叫个不停。”   “算你有眼光!”   依藤笑着指着宋大炮,话还没说完,又得了宋大炮下一句:“可惜是只公的。”   她瞪向宋大炮,两人对峙着,都憋不住笑了,笑弯了腰。   “我好多了。”宋大炮对她说,“谢谢你。”   依藤欣慰地点头,给宋大炮摊出掌心:“既然如此,你感恩一点,把那盘拷给我,让我狠狠打一下冯若景那女人的脸。”   “同她计较什么。况且我觉得她就是想趁这股子东风把电视剧给宣传了吧,这种女人,心狠手毒放得下脸,你八成连人家一根毫毛都摸不着,还打脸呢,”宋大炮拍了把自己的脸,“看在我是你朋友的份上,我给你打了。”   “去你的。”依藤踢他一脚。   他缩着后脚跟跑,两人自顾自玩闹,也未曾关注身后的树林。   那是一丛密实的松林,松枝相互压折,密匝匝一连串,透不出一点天空。   松林间的景物就如同细小的拼图,散落着,叫人一眼看不清轮廓,有时将它误以为是树木上流落的碎屑。   在两人的打闹声中,一抹身影掠过那松林,落到了未知之处,转而不远处一双眼睛从松林的掩映中透出,缓缓转动,那黝黑的瞳仁猛地一缩,透出森然的红雾。那血雾很微小,弥散开来,便趋于无形了。   依藤和同宋大炮打闹到前堂。   前堂一地狼藉,只站着甘明洵和宋飞机。   依藤一看时间,便知道现在到了4点钟,是乡亲没回家接孩子做饭的时刻了。   “顾守笃人呢?”依藤率先问到,她走到各处角落四下里张望,又要上楼去寻找。好在甘明洵拉住了她,将顾守笃的行踪告诉了她。   “走了?”依藤拧起眉头,抱怨道,“他刚结完婚就走么?这人也太无情了。”   “又不是真结婚。”宋大炮嘲笑着,挨了依藤削来的巴掌。两人互相打闹着,打闹到甘明洵跟前,便停下动作。   宋大炮望了一眼甘明洵,很不自在。他看着依藤说:“我先去给你拷文件,我直接传到网上去,你转发一下就好了。”   “那好,”依藤的视线溜到甘明洵身上,只见甘明洵微微颔首,就说到,“那你快去吧,我跟甘师姐还有飞机一块收拾东西。”   宋大炮应都不应一声,连忙走开了。   依藤同甘明洵对了一眼,将事情大概交代给甘明洵了。   “他呀,心里也藏了许多。”甘明洵露出了个仿佛的微笑,谢过了依藤。   这时候,系宋飞机从灶房里出来了,他系着围裙,提着一柄抄勺,向四周不停张望,嘴中问到:“甘师姐和依藤姐,你们看见我今早打的那块肉上哪儿去了吗?”   “肉?”依藤皱起眉头,比了个手势,“那么大一块?我就看见挂在灶台上。”   “是啊,”宋飞机攥紧了勺子,掀开一口纸箱的盖子,“我就吊在灶台上,但是现在灶台上连肉的影子都没有,我刚刚分明就看见了。”   “不会被什么动物给拖走了吧。”甘明洵提示到,“不过在这种山上哪来这么大的动物?”   “唉,算了,”宋飞机丢下最后一个仿佛可以藏肉的箱子,皱起眉头,“不如晚上就少个菜吧。依藤姐你来帮我烧火。”   “好嘞!”依藤欢快地应下了。   依藤是尼姑庵里长大的。   庵里每月的观音日住持妈妈都要烧观音素,依藤又是孤儿里最年长的,时常被分派任务,做的最多的就是烧火。   依藤虽然没学到烧菜的好手艺,但烧火却是一把好手。   宋飞机去后院洗菜了,现今灶房里就她一个人。她三两下点起炉灶,瞧着时候没到,就没开排风机,坐到柴堆边玩手机,时不时看一下,添点柴屑。   她见宋大炮发出了视频,便立即转发了那消息,艾特了冯若景。   冯若景倒是没回复,一个意料之外清理之中的人回复了。   最爱布丁奶茶:你现在在哪里?   依藤这回复前言不搭后语,叫依藤纳罕。   她还是回到:我在拍戏的地点。   最爱布丁奶茶:具体位置。   依藤皱起眉头研究最爱布丁奶茶文化的因由,拨动手机壳,正要问布丁奶茶最爱布丁奶茶为什么这样问,一道高大的阴影自她头顶向下打去。   她抬起了视线。    ☆、已死之人   依藤攥紧了手机,她向后一退,引得那高大身影也随之一动。她抽出了手下的火钳,对向那黑影。   那黑影抓住了火钳,断开了火钳的前端,铁臊子落在地上堆成出一座塌陷的小山。   “你是谁?”依藤说到,“你来这里干什么?”   黑影的面容让伊藤很熟悉。   双眼红雾缠绕,深邃的眼眸几乎与顾守笃相仿。但那具体轮廓却偏文弱,就像是……就是……   “文总。”一个词从依藤口中泄出。   “请问。”依藤虽然有话要问,身子却向向柴堆里挤去。垒好的木柴向她脚下滚落。她绊了一脚,滑了下去,几乎横躺在那黑影脚下。   黑影蹲下身来。   他木然望着,生硬地转动眼眸。他伸出两只臂膀,向依藤的身体摸索而来。他一双眼睛却不瞧着手的动作,而是贴在四壁上,在肉钩子两侧游走。   没有任何行动。   不一会,他收回在依藤身上的手,倾下身来,像是一只低头饮水的猿猴,嗅着依藤的脸,依藤的衣领,在依藤颈边喷洒呼吸,又伸手摸索,拉着依藤的领子向外一撕。   依藤挣扎着,踢踹着尖叫起来。   哐一声重物击墙的声音响起。   依藤仰着脖子震颤,耸动后喉头,终于顿下了尖叫。那男人从她身上弹了出去,撞到了灶台的钩子上。   顷刻间,她被温暖包裹住了,在那温暖里头,她哆嗦着打了个嗝。   顾守笃来了。   “怎么样?”顾守笃问到,他蹲到依藤跟前,又问了一回:“怎么样了?”   他的眼睛实心质地,此时只散发着微光,一闪闪动着。   她扑向那怀里,抱住了顾守笃,将脸向顾守笃的肩膀上搁,用最安然的方式枕下。随着她的用力,顾守笃的身子先是一僵,然后化在了依藤怀里,变作了坚实而舒适的一团。   依藤越发不想起来了,她闭上眼睛,发顶被一双手轻轻抚摸着,令她眼皮子发麻方。方才的惊悸被这双妙手疏散了。   她缓缓呼吸,将脸埋在顾守笃的衣料里,鼻腔里满是干净的松香。   “我还好。”依藤放开了顾守笃。顾守笃扶起她,看向了吊在钩子上的男人。   那黑影顺着他的视线掉落,蜷缩在地上,背后被钩子撕下了一大块皮肉,鲜血淋漓。   “我顾念你乃同族,故不伤你性命。切莫生事,速速离开。”顾守笃向黑影命令到。   黑影在嘶声从地上爬起,他向依藤这处一望,缓缓转头。   依藤正要松气,迎面一条黑影向她扑杀而来。但黑影还没有近到她身前,便又摔了出去,摔进了厨房和堂屋的甬道里,正落到宋飞机脚下。   宋飞机从后院出行来,手里拿这大盆洗好的菜,菜盆掉在了地上。宋飞机赶忙拾起菜盆,忽的僵住了行动,他吞了吞口水,紧盯着地上人的面孔,过了一大晌,他倚到墙边竟支吾起来:“智……智……行哥。”   似是要确认黑影的身份,宋飞机蹲下去看仔细。   黑影向上一窜,扼住了宋飞机的喉咙,再次摔了出去,跌进了堂屋里,只差一寸就要跌到门便。这一次他头破血流,背后的伤口正中地面,仿佛摔断了脊骨,他喘动了一阵,只能仰面倒着,发出些低弱的□□。   “智行哥!”宋飞机被依藤扶起,朝黑影叫了一声。   黑影微动瞳仁,从声音的来处一扫而过,便又专注望着上头的灯影,和灯影旁边的那个空篮子。   “你刚刚说什么?”依藤仿佛听到了文智行的名字,捂住了嘴,露一双吃惊的眼睛在外,“他不是已经死了?”   宋飞机郑重地颔首。   “你们干什么闹出这么大动静!”楼上的两人下来了,是宋大炮和甘明洵。   宋大炮走在前,甘明洵走在后,两人都是衣衫不整。   这话是宋大炮问的,他停在了文智行身前,扶住了踉跄到他身后的甘明洵,下颔一钳,手便迅速抽离了甘明洵的腕子。   甘明洵望他一眼,向下望去,身子在这一瞬向前倾去。   “智行?”她呢喃着,红了眼眶,惊喜骤然爆发在她眼里,她要向下蹲去,却向后看去了,看的是宋大炮,“我们……”她说到,敛下目光,三两步走到文智行的跟前,要查看文智行的伤口。   依藤来不及叫住甘明洵,猛地一听甘明洵的惊吓声,她瑟缩了脖颈。顾守笃护住她,将文智行彻底摔出了门外。   “智行哥?这怎么回事?”宋大炮望向依藤和顾守笃,拉住了要向前走去甘明洵,“你们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守笃望了宋大炮一眼,抓紧了依藤的胳膊:“这魔原来是人?”   “什么是不是人,”宋大炮捂住了额头,又拉住了向外走去了甘明洵,“智行哥本来已经走了的,他本来是人。他……”宋大炮拽紧了甘明洵的腕子,急切地解释到,“师姐,知行哥现在很异常,师你能不能在这里把事情说清楚了再去。”   “我为什么要把事情说清楚了。”甘明洵不去看宋大炮,眼睛随着泪光闪烁不定,“这是文智行,他受伤了。”   “我知道!”宋大炮吼道,不去看甘明洵的神情,瞪向依藤,“怎么回事,是因为你那块石头?”   “这不关我的事,”依藤赶紧摆手,看向顾守笃,“怎么回事?”   顾守笃说到:“人无法成魔。他应该是魔人结合的后代,若是遭大劫死的,魔气压过人性,由人变作魔也是情理之中。此时他意识非常混沌,稍有不慎就会发狂,你们最好不要靠近。”   “这是什么话?”甘明洵望了身后一眼,被宋大炮紧紧拉住了。   她转而看向顾守笃,抿紧了唇角,抓紧时间询问一切的关键:“什么是魔?倘使智行是魔,那该如何解决?我……”   顾守笃依次回答到:“魔与人相同,只是一个族类。如果你指的的是由魔变回人,我只能回答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有办法”甘明洵第一次大声呵斥到,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撇开了目光。就在这一刻,门外那文智行终于有人响动,他叫到:“饿!”   甘明洵拿开宋大炮的手,一脚不错跑向文智行。   依藤让顾守笃跟去,自己走到宋大炮跟前。宋大炮抬眼望了她一眼,摆摆手,压着声音宣告到:“文大哥回来了。”   依藤微微一笑:“这是好事啊,他没死。”   “可是……”宋大炮勉力牵起嘴角,“确实是好事。”说着,他也要前去查看文智行,刚刚转过身去,依藤拉住了他。   “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你放宽心。”依藤笑道,“没有什么留不住的。”   宋大炮笑了一声,转开连,快步朝门口跑去。   在顾守笃的协助下,依藤他们将昏迷的文智行搬回了屋子里,放在甘明洵和宋大炮房里。   甘明洵烧了热水,又趁着天光未全然暗去,让宋飞机跑去买了绷带和其他的药。宋大炮自动请缨,留宋飞机看家,自己跑去买绷带。   依藤则是在一旁帮忙,帮着把文智行处理伤口。   “文大少伤好了,师姐你不如让大炮打电话去文家告诉他们。”依藤在清理伤口的间隙提议道,她瞥一眼甘明洵的神色。   甘明洵没有回答,只是等手上的伤口弄清楚了才答到:“不行,智行不会想要家里人担心,他……”   依藤截断她的自言自语,强调道:“师姐,我们还要拍戏,没有多余的人手看顾文大少了,不如就把他送回家。最近文总也在附近,你告诉他们,文大少一定会得到很好的照顾,这样要比把他留在我们这里好得多。”   甘明洵细细思索,她敛下目光,夺走了依藤手上的布。   “我自己来照顾,智行不会想要告诉家里人的。”她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依藤呵了一口闷气,望着甘明洵的背影,向外踱步。她看了一眼甘明洵的行动,踱出门口。顾守笃正在对面,他靠着墙,手上握着一个崭新的手机。只是这手机不知遭了什么难了,在它崭新的背面,横生了一个凹陷的缺口,像个树瘤子,非常显眼。   “新手机?”依藤打量着,“摔在哪儿了?”   “来找你的时候摔的。”他望着依藤,一字一顿说到。   “哪来的?”依藤向顾守笃的屏幕伸出视线,见顾守笃按下home键,惊叹到“你竟然会用手机,需要我教你吗?”依藤往他身边靠。   顾守笃抿着一抹笑,将手机换了另一只手,手臂下放到大腿一侧,紧贴着裤子的口袋,他将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依藤张望一眼,撇撇嘴:“什么秘密紧张兮兮的。”她打开自己的手机,“你鸡脖号有没有,如果……”她吓了一跳,眼前是顾守笃猝然扭来的头,“你看我干什么?”   顾守笃的眼睛出奇的大,绷紧了眼角张着,仿佛是故意的,他缩进了唇,压低了下巴,极力突出那两双眼睛,他的眼睛里有许多光点在悦动,倒映着依藤的模样,仿佛倒映着一张期待已久的画。   他的雀跃来得莫名其妙。   依藤思考到皱起眼角,也未曾解出那眼神的意味。   “你很想让我教你玩手机?”她问到。   顾守笃低下了头,靠到另一边去。依藤看了他一眼,自顾自拨动手机的目录。   她的演出视频此时竟已经积累了不少赞数。   这里头有许柳雾推送的功劳,也有帝业官方号的功劳。或许是顾守笃的关系,这视频被好几个帝业的官方号给推送了。   依藤分别回了一句谢谢。   消息刚出了几秒,又一人帮她推送了。   “咦?”依藤惊喜起来,拄了拄边上的顾守笃,“你也有鸡脖号了,看这模样刚注册的。”依藤点进顾守笃头像,对顾守笃怒目而视,“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粉丝,文总给你买的?”   顾守笃摇了摇头:“文总让我在天音的楼里发了鸡脖号,天音的小姑娘就来加了。”   “真是,”依藤抢过顾守笃的手机,“一伙子花痴。我努力发了多久一个粉丝都没有,你竟然……”依藤从心底升起恶念,她压着眼睛,笑意从中溢出一小丝,“你过来,”她拉过顾守笃的身子,调出了手机里头的拍照功能,将脸伸到顾守笃颊侧,几乎要贴近了,她按下拍摄键。   闪光灯一闪,手机便照出了一张亲密极了的照片。依藤将这照片发了网上,听见屋里一声重物坠落的声响,腕子一顿。   她同顾守笃跑进了屋里。   文智行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他将甘明洵压在地上,而甘明洵昏迷了过去,面色苍白如纸,面颊上隐约能瞧见上头的淤青和划痕。   顾守笃眉目一动,文智行蜷缩到了地上。   依藤赶忙上前扶起甘明洵。   两个人等宋大炮回来,依藤在此之前自作主张,联系了文睿行。    ☆、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做朋友?   文睿行处在在隔壁县,从那里到这里需要半个小时。他在电话约定三十分钟到,就在三十分钟后,他同助理将车开到了老屋下。   依藤去接他,两人从山脚下爬上来。   “你确定那人是智行?”文睿行边跑便问,似是被冷气呛着的气管,他喘气着咳嗽了一声。   “甘师姐没有认错的话,它应该就是文大少。”依藤说着,小跑着追上文睿行的脚步。两人跑到平台上。跑到了楼上。   文睿行在门边顿下脚步,打开屋门,走进了屋里。   屋里站着顾守笃和宋飞机,宋大炮此时已经回来了,在楼下依藤屋里照顾甘明洵。宋飞机朝文睿行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文睿行回以微笑,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走到了chuang前,走到了顾守笃的阻挡之前。   chuang上,文智行四肢大开地躺着,他的手腕露出衣服的部分各有一个图形,圆珠笔笔迹,是顾守笃新些的阵法。他为阵法所制,一动不动,一双眼睛对准他们,衣服的肌肉微微隆起,与空气顽强相抵。   “文总,你最好别碰他。”顾守笃提示到,“他还很危险。”   文睿行收回了伸出的手,看了一眼顾守笃:“多谢。”   “不谢。”顾守笃打量着文睿行。   文睿行合上了牙关,转身向依藤微微一笑,请求到:“现在我便把他接回去吧。”说着,他拿出电话通知助理。   依藤一想也没错,便点了点头。   一个小时候后,助理开着医疗车带着护工来了。顾守笃给那封印加了固,放手让文睿行离开,两人向外同行着出去。   依藤想着文睿行定是要回本省的,一路上没个热水不好应付。她便从老壁橱里翻出两个玻璃瓶,给灌了热水送出来。   她走下山脚,提着热水走近了,正瞧见车子旁顾守笃在同文睿行谈话。   顾守笃拉着文睿行的一只胳膊,文睿行则撇开视线,像是急于要走。两人身量相当,顾守笃的眼角沉和重,却能够居高临下地对文睿行投以注目。   “是吗?”依藤听到文睿行如是应到。文睿行说话时的要眼光低垂,直抵顾守笃抓着他的那只手臂。   “我这是忠告。”顾守笃随口道,他平视着文睿行,面庞淡薄无波。   “你们在说什么?”依藤问到,话音刚落,只见顾守笃将手从文睿行臂上抽离了,藏到了身后。   这一串行动,再结合顾守笃过去做的那番事情,不由让人想到顾守笃在胁迫文睿行。依藤打量着顾守笃,顾守笃低下了头。   文睿行瞥了依藤一眼,反捏动顾守笃的肩膀。   “无事。”文睿行笑着对依藤说,又要去拍顾守笃肩膀,但顾守笃身子一侧便闪避开了,他无奈一笑,“我先走了。”说罢,文睿行接过水上到车里,徒留他们两人玄之又玄的氛围让依藤在原地空想。   这就像是一团迷雾,萦绕在顾守笃和文睿行两座山之间。依藤打量向顾守笃。   顾守笃立在原地着她,修长身形犹如悬崖,投影下一线漆黑。   那双血红的眼睛犹在依藤眼前。   依藤的心悸一闪而过,她很快放松了心情。   她有理由不去恐惧那眼睛。   “你刚刚同文总说什么,”她眯起笑眼,挽着手转到顾守笃身边,同没了骨头似得靠向顾守笃,却偏还有根骨头支撑着,没靠到顾守笃身上,将笑脸凑近顾守笃,“你可不许……”   “是。”顾守笃了解她的言外之意,垂下脸,瞥一眼依藤,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满面委屈。他的脸上没神情,但行动却抢先告诉他的不忿。   他猛地拉开两人的间距,依藤没有了预期的倚靠,身子一倾,倾到了顾守笃伸手接下的怀抱里。   “你……”依藤靠在那怀抱里,屏住呼吸,在密闭的心房里心跳犹如擂鼓,她耸动了鼻腔,“你有……”话音未完,她眼见一枚树叶被从她的发顶取下。   “你耍我。”依藤羞恼起来,捶了一把顾守笃,极其用力。   顾守笃不为所动,瞥了依藤一眼:“你生气了?气什么。”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刚刚干嘛要做这种事情,”依藤越发大声,越发脸红,方才莫名其妙的幻想被她抛诸脑后,“最好解释清楚。”   “这是魔族剧本里的剧情,”顾守笃点了点头,吟诵着起来,“女主角第一次遇见魔族,魔族藏匿在她家阁楼上,十分狼狈,女主将一片杂物放在头上,要魔族帮助她取下那片杂物……”顾守笃说到,转向了依藤,“你懂吗?”   “额,”依藤皱起了眉头,“这个剧情十分艰深。或许是想要表达女主比较爱干净……”   “我不懂,注释说这时表达救你救赎我的意义。”顾守笃同依藤一起蹙起眉头,“但是依据魔族风俗,这个个是做朋友的请求,一种仪式。”   “我们魔族将头发,指甲、或者是身体的一块东西割下来送给朋友,要向他人展示负有印记的伤口,同时表达”顾守笃突然看向依藤,向头上拔去,拔下了一根头发,“处在俗世,多有不便,请多多关照,”顾守笃向依藤那一头秀发望去,他张了张唇,专注地望着依藤的头发,“你的头发。”   依藤望向那根拈在他指尖的头发,久久不能释怀。   “头发?”依藤问到,“这是,”她转念一想,无意识地解释道,“我不会同宋大炮做这种事。”   “当然,这是魔族的独有的传统,”顾守笃推测到,“其实我认为这个女主角很有可能是魔族中人,且是魔人混血。是魔人的可能性非常大,就像是文家……。”   “不是,”依藤拉住顾守笃跑偏的话头,“我是问你摸我头发的那件事,我和你之间,我们……”依藤热切望着顾守笃,粗鲁地比划着方才的手势,那一番温柔缱绻霎时间变了形,“我……”   顾守笃向依藤头上摘去,依藤痛得抽了一声、   顾守笃将她的一根长发收进手心里。   “我会妥善保存的,”顾守笃说着,将一根头发放进依藤的手心里,“请藤藤也妥善保存。我当年与安安……”   “安安是谁?”依藤攥紧了头发,毫不费力地抓住了无用的信息。   “安安也是我朋友,她不是谁?就是安安。它是父亲送我的,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我……”   顾守笃光是这一番话,也足够依藤满脑子魔君送一个漂亮小妾给自己儿子培养感情的故事情节了。   以她做了这么多古装戏的女配经验来讲,这个小妾很可能是一个手段毒辣,容貌娇美的妖冶货色。   她怒从未知来,吸了吸通红的鼻子,一言不发,甩手便大跨着步子走了。方才给顾守笃赠予的头发掉落在地上,被风吹过,卷了一寸的路途。   顾守笃望了望她的背影,望了望手上的发丝,俯身拾起那头发,揣进了怀里。此事完毕,他追了上去,追依藤到屋里去。   依藤走这么一段路气还未消,她推门进了甘明洵房里,这才收敛了神色。   宋大炮正守着甘明洵打盹,一见依藤进门,他从窗边站了起来,绷紧了身子。他的目光朝依藤一聚,他才松下了架起的肩膀。   “吓死我了你。”宋大炮抹了把脸,压低声音嘱咐,嗓子里满是沙沙声,“我瞧着师姐今天醒不了,不如我在这守着,你不用陪师姐一起。”   “这样也行。”依藤提议到,“现在这状况……”   这会功夫,甘明洵苏醒了。   甘明洵挣扎起来,向四下张望,翻身下了chuang。宋大炮拦住了她,她推搡着宋大炮,气力却没有宋大炮这般大,反受了制,一个踉跄坐回了chuang上。她望着光裸的双脚,红了眼眶。   “师姐,我们……”依藤要同甘明洵说明文智行已经离开了。宋大炮却在说话的当口,握紧了她的腕子。   阻拦的意思昭然若揭。   “师姐,师哥就在对面,你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就过去看文大哥怎么样。”宋大炮说到。   甘明洵倾听着,合上了眼睛,点了点头,安然躺回到chuang上去。依藤并不赞同宋大炮欺骗甘明洵的行为,还要说话,被宋大炮推到外间。   “师姐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宋大炮叹了口气,嬉笑着的脸上沉淀下灰来,“我当年花了十天说服她不要死,此番她想见文大哥的心定然没有那么简单灭去,不能让她知晓这件事,等她平静下来……”宋大炮吐了闷在心底的气,“等她平静下来,再与她说。”   “可不叫她知道,哪有平静的时候,这……”依藤描述不出心底的反常,回宋大炮深长一眼,“你好自为之。”   宋大炮点点头,从怀里拿出新买的烟,点了一根,由通红的指骨夹着,塞进了嘴里。他吐了个绵长的烟圈,泄气似得。   依藤望了他一眼,自顾自回到了房里。   屋子里热烘烘的,不知用了什么东西。顾守笃正坐在门口长凳上刷手机。   “依藤有姑娘回复说你我不配,”顾守笃指着手机念到,顾守笃殷切望着依藤,犹如讨食的小狗,“她说她要哭了。哈哈哈,好好玩。”顾守笃干笑三声。   依藤想到这话里头的意味,便想到那未曾谋面的安安。她正倒水,砰地一声将水壶落在桌面,咕噜噜地喝起了水,声音尤其地大。   顾守笃依旧叙说着,生怕旁人不知他只靠一张脸就迷住了那帮子花痴。   依藤想着:谁稀罕,越发咬牙切齿起来。她向外横过一眼,正对着了停在身后已久的xiong膛。   顾守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   她刹不住脚,直直撞上送到xiong膛前的手机。依藤撞上的手机,被顾守笃扶了住。顾守笃将脸伸到她眼前望着。   依藤推开他,却听他问到:“你生气了吗?”   “谁同你生气。”她骂道,揉搓着鼻头,向后一瞥便见顾守笃将手机递给她。顾守笃解释道:“那有人要我问你有人要我问你,跟我在一起是什么感受。”   “拿来。”依藤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生气,她向顾守笃讨要手机。顾守笃将手机递上给她,她拉开屏幕,第一眼看见了冯若景推送在首页的信息。   她点了进去,只见冯若景的新电视剧的花絮。   她暗自腹诽:就她那演技。   冯若景新电视剧自夸是走演技派,但她演的还是一步三点头的柔弱女子。只是这剧情倒有新意,这柔弱女子的身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剧情倒是广受好评,下头的对奉若演技的夸赞不知几分真假。   依藤一时气不过,将自己演新娘那一幕po到电视剧的评论区里。    ☆、叫破喉咙来救你   发完那条消息,依藤就安心去睡了。   夜半时分,她正睡得香甜,一道打门声由低到从外头不间断传入耳里。   起初依藤只以为是风吹玻璃的声响,便不予理会,谁知那打门声却不再响了,最后趋于寂静。   她耳畔陡然少了那声音,翻了个身,竟慢慢清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拄着chuang沿去够那身边的开关,打开开关日光灯乍亮。   她从光里眯眼瞧去,只见凉冰冰的一片苍白。chuang边的chuang榻整齐得犹如没睡过般,上头连人影的痕迹都没有。   依藤颓丧下肩膀,忽然感到有点渴。她便打算出去喝点水。   她下了chuang,走出屋里,眼前所见的一切脚她钳紧了门框。   堂屋里的场景不足以用狼藉形容。   门前收纳电线的箱子倒了一地,油亮的线皮上有鲜明的脚印。对过甘明洵睡着的那间房边有两只热水瓶,现在两只热水瓶全倒了,其中一只碎了,玻璃渣子索然四散着。在那一堆玻璃渣里有暗淡的一点。   依藤将那一点捡起来,发现是枚扣子,看那款式不是宋飞机身上的就是宋大炮身上的。她攥紧而来扣子,瞧了一眼紧闭的门,回房拿手机。   她先打宋大炮的电话,但电话没人接听。紧接着,她又打了宋飞机的电话,电话还是没人接听。   她转身走进甘明洵的房间。   甘明洵的房间更乱,在漆黑中便能感到一切的有序都被打乱了。她打开电灯,看着哪一片混乱,打通了甘明洵的电话。   甘明洵的手机就放在chuang头柜上,震颤着,将上头因水杯摔下溅落的水珠震散了。   她向漆黑的门外一瞧,按住了微微摆动的门框,依稀能瞧见自己屋里泄出细微的光影。   依藤想到了顾守笃。   但顾守笃的电话她未曾问过来,现今要联系他,只能向他鸡脖发消息了。   依藤发了消息,等了一会,鸡脖那头还是没有回应。她按耐不住担忧,又想到此地空无一人,万一发生危险,她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心底产生了惊慌。   那惊慌并不起眼,在心室暗处游动,像是深海里的光线。她无法意识这惊慌,仿佛有人在追她似得,她三两步闯进自己房间,翻倒着箱子,一阵阵哐哐声撞击着她的指尖,在这大冬天里竟起了一层热汗。   终于,她找到了探照灯,然后她收拾好钱并手机,将老屋的门锁紧了,向村里走去。   此时是深夜两点,路上漆黑。   这里离村子很近,因为这是条交通要道,路灯镇日亮着,此时像是一团团星云浮在两侧,照出了底下的一点光斑,将黑暗啃得崎岖不平。   这条路除了山风的声响,还有她擦擦的脚步声。   依藤走了一段路,实在感到了冷,她戴紧了帽子,将灯挂在臂膀间,两手插在兜里,缩在棉衣里行走。   依藤吸了吸鼻子,一辆车从她身边驶过。她听着车的呼啸声,稍稍感到安心,继续向前走去。   走到了一个弯,一条长而直的公路在她眼底彻底展开。   公路尽头是一片黑,从边上一条小道下去,便能靠近村里。她又多了几分安心,沿途的光依旧孤寂地照着,在一处斑点下,有一个鲜明的人影。   那人影发黑,正向依藤走来。   依藤本向前走着,但当人影走到离她五米远的地方时,她停下了脚步。她举起探照灯照出那人影的清晰模样。   是文智行。   依藤向后退去,拾起地上的一根柴棍。   这柴棍并无用武之地,文智行猛地向此处扑来,依藤为了行走无赘,把那柴棍就地丢下了向后跑去,撞上了公路的三壁一侧。   许是因为文智行还身负阵法,他的行动稍有窒碍。依藤滚着山壁过去,逃回了路的另一边,路下头就是村里最远一户人家的房子了。   她没有迟疑,跨过那栏杆跳了下去。因路上石子磕绊,她踉跄一下,便撞上了一群枯死的苇草,草屑子化了依藤一身,依藤的手发热发辣,她就着手臂间的灯光看,发现手心划伤了。   此时却不是查看伤势的好时候。   她抬眼一望,视线里文智行就立在一米远的地方。不用多虑,她转身便逃,重新爬回了公路上,被文智行一把按住了腰。   文智行彻底抓住了她,将她提溜起来,扛在肩上,任凭她敲打锤击都纹丝不动。   依藤被文智行扛进了一片松林里,走了不知有多久,他们来一个洞穴里。   洞穴干净整齐,当地放着着一张柴拼作的巢chuang和一只背包。背包很旧,却依旧牢固。文智行将她放在一边的石堆上,依藤挣扎着坐起来,见文智行在翻找背包。   她要向外逃去,遭了文智行恻恻地瞪视。   “顾守笃会来救我的。”她虚张声势道,脚却软了下来,“你最好……”   “这儿没有魔族敢涉足,”一道艰涩难听的嗓音从洞穴的寒冷中蜿蜒而出,此时这洞里只有文智行张了嘴,“连王也不能。”说罢,,文智行专心翻找那背包,从背包里拿出一只锅和一只勺子。他将锅放在一条老旧的水管下,向下一拧,那水管便出了水。   他接了慢慢一锅水,架到一边的垒好的土灶上。   “顾守笃不是常人。”依藤努努嘴,强装气势,“他一定能找到我的。”   “是吗?那你便等他吧?”文智行不再做声,他专心等着水开。   这态度叫依藤沉下了心。   依藤想到:这洞穴只怕真有不同寻常之处。依藤要是等不来顾守笃,只怕没人来救她,那不是,依藤看向那一锅煮沸的水。   她摸进口袋里去,急切地摸索,准备将希望放在灵石身上。   若是灵石有灵气,她可以试着许个愿,然后……她摸不到口袋里灵石的痕迹。现今,她兜里只有一只手机,其他的东西一概全无、   “你在找这个吗?”文智行将灵石举到依藤眼前,“这东西竟有魔气,我收下了。”   “你……”依藤去抢,却咬紧了牙关,“你还真是有眼无珠,这灵石算什么,”她从兜里拿出手机,亮起手机屏幕举到文智行眼前,“这东西才是好东西,你知道吗?”   文智行的目光被手机的亮光所吸引,他望着手机许久。   “这是手机,我知道。”他往灶头输入了些许魔气,微微低下下颌,像是强忍着某种疼痛,“这里不会有网络,你就算有手机也不能上网。”   “是吗?”依藤咬住了内唇,恨不得洞里再冷些,将她的神情冻住。她瞥了一眼文智行的动静,见文智行一心一意烧火,便赶紧低下头去检查手机网络。   若有手机还有作用,她可以通过手机联系外界,但这洞穴不知处在哪地的深山老林,竟然真的连电话的信号也收不到。没有电话信号,更别提网络了。   怪道文智行放心让他用手机。   依藤却不能这般死心,举起手向上,在洞穴里四处转动、   文智行似乎笃定了此处的特殊,并未对她的举动多加关注。她转了好几遍,中从水龙头便的地方取得了一丝微弱的信号。   这是一个无wifi,wifi名称是:隔壁那帮清修sb特么道貌岸然,你敢上我……这名字太长,以致后面部分隐缩了。   依藤无心去看后文,试着接入了那无线。   无线名字虽然长,但wifi密码却简单到幼稚,就是12345678910.。   “你在干什么?”文智行问到。   依藤将手机屏幕一侧,侧到了身后去。   她急中生智,终于说对了一次:“我找到信号了,你等死吧。”   “是吗?”文智行打量着她色厉内荏的模样,打消了疑虑,继续煮着那锅沸了许久的水。   她松了一口气,坐下来看手机。   但手机上依旧没人回复,她点浏览器总是弹出网络被禁止。   她点过所有的社交软件地图软件,只有一个软件被允许弹出——那就是鸡脖。   依藤关掉手机的声音,鸡脖里大量涌出的消息并未将她出卖,她安然渡过了这一劫难,再接再厉,点开了顾守笃的私信。   顾守笃的私信空白一片,没有一丝动静。这厮晚上不知做何事去了,竟连她的私信都不接。   依藤一阵心焦,只见一条私信弹出来了。   最爱布丁奶茶:你怎么样?在哪里?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来了。   依藤盯着粉丝的关切,心中五味杂陈。她总不能让一个只有粉丝关系的陌生人来救她,况且那陌生人连顾守笃十分之一的神力都没有,怎么对付得了文智行。   她顿时沮丧起来,退出了私信,继续考虑自救的方法。   她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发条鸡脖,艾特一下帝业官方,有人帮她传递消息,她怎么也能找到顾守笃。依藤编辑了一条求救的消息发了出去,不出三秒就收到了第一条回复。   第一条回复来自冯若景。   似画若景:前天你还在拍戏,昨晚你还无礼地评论了我的作品,我粉丝行为过激评论你几句,今天你就落难了,这怪我,还是怪老天爷?   依藤呲了个牙花,瞥一眼起身找东西的文智行。   她回复到:我没空跟大姐您斗心眼,我是真的被人绑架了。   她说罢艾特了一下帝业官方号,指望着文睿行能碰巧看见。   但等来的却不是帝业的救助,而是冯若景夹枪带棒的回复。   似画若景:没空斗心眼?@帝业新闻发布【疑问】。我从没见过求救艾特帝业的,也从没见过被绑匪让被肉票使用手机的。   她深吸一口气,动了动喉头。此时文智行已经回到了远处,他望了过来,依藤抬起眼窥探的视线正好对上了文智行望来的目光。   就在这一眼的时间里,她的鼻尖渗出了些许蒸汽,笼罩在鼻梁上一阵阵发凉。   依藤赶忙变换脸上的神情,挑了一眼,笑道:“我发信给别人,你死定了,有人会来救我的。”   “是吗?”文智行敛下目光,“王不能来这里,没有人来救你。”   “是吗?”依藤学着他的语调回击。她抬起下巴,挽住沉重滚珠般的喉头,那喉头不住下滑。她继续低下头去,佯装成假意写字。   但文智行似乎被她这一举动提醒了,频频望来。有一回,他端着水走过她身边,险些瞧见了屏幕上的内容。   这惊险一刻让依藤心有余悸。   她需得加快动作了。    ☆、要到电话号码后你杳无音讯   她飞快输入着,又唯恐露馅,不敢用余光去张望文智行。   “顾……顾守笃已经要来了,你一定会被他收拾的。”   文智行没有回答到,洞穴里,他的脚步声忽然远了,又忽然近来,像是一只钩子来回拉扯她的神经。   她几乎将字输到末尾了,错了一小串。她密密删去,纤小的指面在此时不够精巧,甚至太过粗糙,屡次按到边上的键,字空弹出来,把她的视线和思绪挤满了。   这样的错误几次三番,依藤饱受折磨。   终于,她将字输入完毕,发在了冯若景的阴阳怪气底下。   依藤:是啊,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在他人落难时这样冷嘲热讽。冯若景你当初陷害我曝光许姐的料我不多说,因为我不想因为此时伤害到许姐,但你这样做事,迟早要吃苦头的,作人实际点,别玩那些虚的,臭不要脸。   冯若景应对得足够快,立即回复了。   似画若景: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这样骂人的。你落难是假,炒话题是真。泥人还有三分火性,我知道我脾气不大,却也不能任着人欺负,你昨晚精分大闹我电视剧的评论区,辱骂我粉丝,贬低我作品。这样的人品还来说别人。   依藤瞧了一眼下面的评论数,过了几分钟刷新,激增的评论令她心跳快了许多。   她瞥了一眼文智行,颤了颤握着手机的手。文智行在向她走来,未免文智行生疑,此时她万万不能将手机掩起。   她绷紧了手,心跳像是打在石砾堆上的皮球,一下一下搭在石头尖子上,同一只锋利的钩子般拉着依藤的神经。   文智行走到依藤跟前,依藤关掉了wifi,将工具栏隐了下去,鸡脖询问网络的提恰好好弹了出来。   文智行瞥了一眼,将泡面递到依藤手边。原来方才他煮水是为了泡面。依藤吊着的一口气微微松开,没准……文智行的下一句话又让依藤的心提起了:   “近午时我要割你一块肉,你最好吃饱一点,好有力气抵抗疼痛。”   依藤的手向下一沉,她攥紧了滑下的手机,敛下目光,目光在虚空中渡了许久,终于直抵正对眼的手机。   杂乱的思绪被恐惧推了一把,共同跌进她暗流涌动的心潮里。   慌乱中,她抬起头强嘴道:“顾守笃会来救我的!”   “是吗?”文智行点点头,“但王不能进来这里。”   “为什么?”依藤咬紧了唇,“什么地方有人不能进来的?”   “不是人不能进来,是王,是魔族,我——”文智行嗤笑道,“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太过恐惧,挣扎太过的话,受苦的是你。”说到痛苦,他的眼里流出了幽幽的红雾,眸光卧在红雾底下,像是塑料珍珠的光泽,假而僵硬。   他凝视红雾许久,咬断了唇上的筋肉,伤口渗出一滴鲜血,他不着一言转过身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依藤立即低了头,点开了鸡脖的所有也页面。她发起抖来,点了许久点进了关于冯若景的回复栏。她心慌着,随意打了几句胡言乱语,命运女神还算眷顾她,叫她想起了她一开始的计划。   依藤:冯若景你xxxxxxx。她骂了许多脏话,连粉丝的关注也不在乎了,末了在底下附文:我将东西放在了这里,你永远也找不到,如果有人能找到,便能一窥冯若景所有的秘密,包括那盘磁带。   此时正值清晨,大多数人都有空闲边吃这早饭边发手机,冯若景最近的话题度挺高的,依藤或许能籍此扩大传播的范围。   这脏话一出,消息的回复激增。   回复前排多半是冯若景的粉丝并她的小号,后排多是围观群众。围观群众里,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煽风点火的,有围观劝架教导人生哲理的,还有挖空心思询问内中隐情的。   只有一条关切依藤的回复。   最爱布丁奶茶:你等我去找你。   依藤看见那条回复,热泪涌上眼眶。   傻瓜!她默念着,对这素未谋面的孩子竟生出一股子好感。   因为她许久没哭了,泪腺干燥而狭窄,霎时间聚起的眼泪珠子要从中流出,颇费了些功夫。她任由那眼泪留下,转身倾向水槽,将冷水泼在脸上。   冷水冰凉如针,刺进肌肤里头,翻□□,冷气贴着毛孔,似是要从中生出冰柱来。   依藤脸上的热泪匀开了,苍白一片。   她默然抿紧唇,想象着自己在面对的一个讨厌的追求者,而非一个要吃她肉的禽兽。这样的麻痹终于让她稳下心绪。   只要这里能通进网络,以冯若景的性子,多半会人肉出这地方的。拿到地点,她才有离开的希望。而顾守笃一定会看见回复的,他知道了就一定回来找,纵使不能进来,顾守笃也多半有应对的方法。   依藤不想其他的。   但等待的时间过得很快的,她捧着手机将近半个小时,唯恐文智行生疑。她捧起手边的泡面小心吃起来,她细细咀嚼着泡面的边角,低头饮汤的时候,将边角吐回碗里。她顾不得嫌弃,又吃了一口,一碗泡面被她吃得全是残渣。   文智行瞥了她一眼,说到:“将近中午了。”   接着,文智行从怀里拿出一柄小刀,向依藤走来。   依藤瞥了一眼那刀,握紧了手机,她的呼吸本是浅的,此时加重了,随着她张开的嘴,一点点变重。她向边上冲去,被文智行拦腰扛起。   依藤撕咬着文智行的肩膀,一阵挣扎,在挣扎中,她前所未有地清醒,将手机打开,用尖叫声掩盖骤至的消息提示音,见到那惹人厌烦的字句,依藤感到前所未有的亲切。   她第一次对冯若景万分感激。   似画若景:你在云山自然保护区度假,却说被人绑架,无稽之谈。   云山自然保护区!原来她已经回到了本省。   依藤看着那消息,心底燃起了希望。   云山自然保护区是一个景区,旅游业发展成熟,每年有许多人来这里玩。依藤跟着弟弟依苇过去远足过几回,记忆里这里有常年巡逻的警力,只要警察能来,她大抵能够得救。   依藤这样想到,稳住轻颤的双手,在云山自然保护区的鸡脖号下发送信息。   这是她最后能做的努力了。   她还没来得及看云山保护区的回复,被文智行一把放下。她踩在崎岖的石头上,脚一跛,想向着边上摔去,她扑在一块大石头上,环顾四周,只见这是一条风景袖里的大溪。   她定睛在远处,一条竹排向着她这边驶来,竹排上游客的救生服橙艳艳的,格外醒目。依藤的心情是何等的欢欣,她忙倾出身子向那竹排招。一条绳子一把勒过了她的脖颈,她仰起下巴极力呼吸,只见竹排上行人的笑脸行过眼底,向远处行去。   “这里没有人会看见?”依藤颤栗着,不管不顾推拒开来。但在她方才失神的瞬间,文智行已占了先机,她没有推开的余地,最好的安排便是默默承受麻绳将她吊起。她涨红了脸,耳朵边一阵鸣响。   文智行将麻绳从她脖颈降下,落到她腹部,绕了腹部一圈,将她两只手拢做一块扎紧了。他握着麻绳的一只手并握着尖刀,刀尖朝上,刀柄抵在依藤膝盖上。   “救我。”她嚷叫起来。   激烈的喊声声仿佛被文智行隔绝在外,他慢死条例地收拾着余下的麻绳,从兜里掏出一块布磨刀石,先用布擦一下刀尖,又用磨刀石打一下刀剑,如此循环往复,刀已足够锋利了。   他瞄了一眼刀尖尖顶的一块,那刀尖上的光便迎着阳光刺进依藤的泪眼里。   依藤嘴里发出呼噜噜的喘息,像是涸泽里里鱼。   可死到临头她仍旧不放弃。   依藤哽着喉咙嘶声呜咽,她破口大骂起来,话音坎坷即使不能动弹,还是竭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挣扎。但气力有限的,她的声嘶力竭消耗了大段精力,气力所剩无几,最后的折磨只不过将其清到零点。   文智行将蹲了下来,将依藤摆向正对这太阳,热度烘烤着依藤的眉眼。   他将刀尖切入依藤的裤腿,割开裤腿后,切向依藤的小腿。   依藤的小腿被划出一道血痕,刀尖笔直刺了进去。   依藤一阵痉挛。恐惧并疼痛被骤然灌下她的喉头,她来不及吞咽,喉头高耸着。随之而来,更剧烈的疼痛在一瞬间落空了,文智行弹了出去,撞到无形的墙壁落了下来。   依藤被揽紧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找到你了。”顾守笃说到,他的声音像羽毛,落在依藤耳边,轻轻扫刷。   依藤腿上一阵无力的痛,她梗咽着,冒出了个鼻涕泡,顾不得难过,她将脸埋入顾守笃的怀里,像是擦拭脸上的泪渍般消解疼痛。   顾守笃安然感受着她的难过,带着依藤腾空而起。   依藤即使知道自己高悬在天际,仍旧感到安心。她着了魔了,在顾守笃的怀里沉沉睡去。睡梦里,她隐约听到仪器的滴滴声,她手臂很冷,有什么东西流入进手臂里头,融入她的血液。   “顾守笃!”她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一阵阵放松呼吸。   依藤猛地拉开,看到自己被纱布包裹着腿,并感受到的疼痛,终于觉察到这一切不是梦。她环顾四周,看见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立刻拿起,调出了顾守笃的鸡脖号。   她私信道:你在哪里?   不等顾守笃回复,她又道: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我要你的全部联系方式。   过了许久,顾守笃才回应,他没有回复只是发来一条电话号码。依藤将那电话号码存入手机,大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打量自己的处境。   门外一阵尖物扣地的声响渐近了。   依藤头皮发麻,猛地喘气,在门被打开的那一瞬绷直了脊背。   “醒了?”她松了一口气。   这是梅青霜的声响,方才那声响是高跟鞋打地的声音。   梅青霜抱着一大束花进来,她素颜裹面,身上的衣服未经搭配,有些还带着昨日的痕迹。梅青霜将花束并早餐放在床头跪下,给依藤倒了一杯水。依藤饮尽了那一杯水,梅青霜瞧着足够满意,坐了床边上。   “你们这剧组有够奇葩的,出去拍戏四个人,送进医院五个。”   “哪来的五个?”依藤放松了神色,嬉笑着说,“屁大点事情,你也当严重的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腿上碗大一块肉呢,”梅青霜捶了她一把,她随即拧起了脸,梅青霜赶紧关心起来,各种嘘寒问暖。她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又遭了梅青霜一捶,梅青霜将手放进她被子底下,细细开始说清原有。   “文大总裁送你来的时候,也没告诉我,”梅青霜笑道,“那小宋少是在公路上叫人发现的,他赤脚跑在路上,又披头散发的,冻得不行,人家问他名字,他一直喊飞机飞机的,还以为是病院里跑出来,就跟着他身份证联系了籍贯,送到医院里来了。”   “宋大少是追女朋友出来的,掉沟里了,打了警察电话,警察给送到市里医院,那头的医院人满了,医院院长认识宋爷就给送到这边来了。现在正在做笔录。”   “而甘小姐正在做心理治疗,她是深更半夜凌晨1点左右,自己突然出现在医院门口的,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情绪很激动。听宋大炮说,她本来情绪有些不妙,趁宋大炮睡沉了自己跑出来,结果被起夜的宋飞机发现了,几个闹了一阵,她逃出来的,竟逃得这样快。不过想想也差不多,如果是自己搭了车,也能从那里到这里。”   梅青霜说完,将视线撇到一边去:“她跑着,在医院门口还伤了一个人,那人也给送到医院来了。”   依藤听见大家伙都没事,松了一口气。她想到:方才还以为大家被文智行那个疯子抓去了,现在都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顾守笃呢?”依藤追问着,“顾守笃在哪里?”    ☆、用儿童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   “他有事吧,”梅青霜特意转身指向门口,“文睿行好像给他安排了工作吧。”   依藤叹了一口气,向上思索一眼,顿了顿方说到:“我有点想他了。”   梅青霜噗嗤地笑出声,眼角的笑纹挤在一块,密密匝匝的。她用手捂着笑弯了嘴,因此她的笑声没有向往常一样张扬出来。   依藤拍了一把她,她不停下,依藤又拍了一把她,她不停下。   “行了。”依藤板起脸,猛地弓腰抖肩,自己也开始笑了。   梅青霜却停下了,她握住在依藤被子里的手,搓了搓依藤的手侧:“你铜鼓首都感情很不错?”   “当然了,这个顾守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看看我就走了。”她笑道,双颊映出了两抹红霞,一对眼珠子莹莹发亮。她似是沉入在那喜悦里,怨怼中,嘴角不知觉地溜出了笑。   梅青霜拍了她一把。   她佯怒地抬起来头:“你拍我干嘛?”   “拍醒你啊。”梅青霜点点她的鼻头,“前几天还口口声声否认的,什么时候同顾守笃……”说着,梅青霜将被子里的手拿出来,两手挽在身前,紧紧压住了,“没有我白嚼你们狗粮的道理。我得让文睿行多给顾守笃派些工作,好让他十天半月忙不出身。”   “哟哟哟,就你,”依藤呷着笑摇了摇头,得意道,“顾守笃十天月不睡觉,扛打又扛摔的,你可难不倒他,保准我给他发个消息,今天晚上他就过来帮我掖被子。”说到此处,依藤笑得格外灿烂,眯起的眼睛被笑意全然掩住了,瞧不见梅青霜为难的神色   只听梅青霜取笑道:“就你们俩恩爱。”   “当然了。”依藤心满意足地回到。   这回轮到梅青霜问问题了。   “我差点忘了问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梅青霜皱起了眉头,将整个身子都凑向依藤,面部疑惑的细节展示在依藤眼中,一丝不落。她问完了,不将身子撤回去,顶在原地,妨碍着依藤逃避的视线。   依藤从方才的绮思中抽离着出来,试探着问到:“文总怎么说的?”   “文睿行?”梅青霜皱深了一侧的眉头,“他说你们是在山上遭遇意外了。”梅青霜顿了顿,“不过,虽然云山风景区在两省交界,你们走来走去也近,但是你们干嘛不把水困那部分全部拍完了,再去,即使有车也不能这样折腾啊。”   梅青霜这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叫依藤沉下了心,她隐隐有些失措。   她在那慌乱中有一种直觉:顾守笃一定会将事情经过告诉文睿行,文睿行此番说辞,定然是想要隐去文智行的存在。若她同梅青霜说出了大概,未免对文睿行太不近人情。可是,梅青霜作为时常要同文家接触的人,她……   “对啊,”依藤握紧了梅青霜的手,与梅青霜暖融融的手心贴在一块,她抿了抿唇,犹豫着说到,“这事告诉我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摔倒的大部分原因是我在山上遇见一个可奇怪的人了,他追着我跑我才掉下去的。你也要小心,见到让你感觉奇怪的人,万万要避开,无论是在哪里,多安全都不行,比如说在男朋友的家里。”   说这话的时候,依藤肃然而起的神情和那瞪大了眼睛占据了她整张脸,她极其用力地望着,仿佛将五官绷破了皮肉,就能将暗示传达出去。   梅青霜则是望了望她的脸,望了望她收紧的手,算作是引起了注意,但扑哧一笑,吹气似得说到:“没想到你也能长记性了,这回可记牢,别里陌生人。”梅青霜全然没有生疑。   依藤微微蹙起眉头,对梅青霜这敷衍的态度万分心焦,她张了张唇,实在不放心自己好友对文智行不设防备,心中坚定了信念,要将那话说出口,可话到嘴边,刚刚激发了一个音节,就被敲门声截断了。   那敲门声十分别致,无论在什么场合都算不得失礼。   “进来,”梅青霜扭身向后,“进来!”她笑着回过身来,“一定是文睿行。”   “是啊。”依藤敛下目光,窥视着外头行走来的人影。   文睿行也是一夜未睡,他襟口半散,手臂上挂着褪下的西装,依次朝梅青霜和依藤问过来好,就对梅青霜问到:“我正要回市里去,你要一块儿吗?”   “不了。”梅青霜回以微笑,“最近正巧放寒假,我想着没什么事,就在这照顾依藤吧。”   “好的。”文睿行笑望梅青霜许久,两人拉了拉手,文睿行将视线撇向依藤,叮嘱道,“你要好好休息,对其他事情尽可放心。”   依藤随便堆起一个笑,匆忙点点头,又低下头去。   文睿行阴下了面上的微笑,转身告辞。   在文睿行离开后许久,依藤才放下心事,同梅青霜畅聊起来。期间梅青霜问了许多关于受伤的细节,依藤全都胡乱编造搪塞过去,说到最后梅青霜啧啧称奇,却是真的相信了。   “你居然从一个坡滑下去,又爬上来,又滑下去,又爬上来,又滑下去……”梅青霜憋不住笑,笑出了眼泪,“最后居然在坡下起不来了?这还多亏了冯若景,要不是她说你在云山风景区……”梅青霜蹙起了眉头,“不过你为什么跟冯若景说自己被绑架了?”   这被突然揪出疑点就像是风中的后颈,嗖嗖发凉。   “我……”依藤缩着脖颈,从纷乱的脑海里随便抓出了一个借口,说着便挺起身来,“就是吵架比较重要,冯若景那厮居然侮辱我的人格品质,你让我怎么不愤怒,我实在……”她拍了一把绵软的chuang,连声闷响,“我气死了我都!”   “那你还猛踩人家演技和人品,怨不得她炸毛了,但说起来她新剧热度上升不少,我好几个聊天群里都在讨论这事,”梅青霜撇了撇嘴,将话题转回依藤身上,“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聪明了,居然能精分得这样逼真。”   “精分……”依藤皱起眉头,“我什么时候精分了?”   梅青霜也皱起了眉头:“那群附和你的不是你吗?”   两人面面相觑,依藤赶忙拿起手机,点进自己发出的那一条消息里。她向下浏览,只见原本只有一层的平常帖子,热度高悬。根据观察楼里信息所得,这帖子还是被人删过一次重新复原的。   底下回复的人群分为三派,踩依藤、顶依藤和和稀泥的。这三派人分分合合,吵来吵去,闹得现如今帖子的热度还在上升,其他派生的帖子更是覆盖了这电视剧的首页,冯若景算是好好曝光了一次,那大方得体又体谅粉丝的态度圈了不少粉。   这一切依藤毫不知情。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依藤将帖子浏览而过,“你觉得我能写出演技方面生硬欠缺,人物设定平板化这种观点吗?”依藤指着其中一条说到,摆了摆脑袋,“不过说明人家还是有眼光的。”   “真的吗?”梅青霜稍有些不可置信,忽然看向依藤,“那你岂不是离红不远了。”说着,她开始翻箱倒柜,从第三层翻出了一沓便签,她拿出一支笔,并笔和便签递给依藤招呼道,“先给我签100个名,到时候我拿去送。”她挤眉弄眼起来,像个同好友聊八卦的小女孩,颇有些俏皮和自得,“我堂姐前几天还同我说结交了郭平音呢,还同我炫耀跟人家交情好,连签名都没有一个。你给我签些,到时候,我无意同婶婶他们一显,哈哈……”   这玩笑连消带打,错开了依藤对冯若景的深思。   “没被他们笑就好了,”依藤叹了一口气,“红哪里是这样好红的。这回倒是搭了冯若景电视剧的顺风车了,从来是人红了夸演技好的,没有演技好人红的。”依藤继续浏览,“这回这电影也不知道成不成得了,宋大炮这德行……”   “尽乌鸦嘴。”梅青霜不说别话,“你好好拍吧你。要是觉得闷,我带你去医院周边逛一逛,或是去看看你剧组的成员。”   依藤点点头,对这提议露出了笑脸。   两人带着轮椅出去了,依藤却要先去看过宋大炮。   宋大炮倒是毫无负担,依藤进屋的时候,他正躺在chuang上玩手机。   “宋大导还拍不拍电影了?”依藤进门便是开口笑,“有这闲工夫把接下来的剧本写出来吧,亲。”   “你当剧本那么好写,”宋大炮将手机丢向周边,拿来枕头垫高了身子,同梅青霜笑了笑,“怎么还带来一个美女了?”   依藤解释道:“我最好的朋友,梅青霜。”   “失敬失敬。”宋大炮伸出竭力伸出手来,似是咬着牙关。他约摸是腿骨折了,脚吊在高处,弯下身十分费力。吃力都被宋大炮隐在了笑容底下。   从细处观察,依藤竟发现宋大炮眼底的青黑十分浓重,这一夜时间,他的眼角竟生出了几道舒不开的细纹。   梅青霜同宋大炮握过手,便说出去买点水果。   依藤和宋大炮独处在一块,宋大炮渐渐显露出了疲惫,他靠倒在枕头上,含着xiong,望着两手惨白的指甲壳,似是没有力气抬起视线。   “师姐对文智行的执念太深了。”宋大炮敛着目光,说的这话看似是呢喃,实则是倾诉,“我觉得她很痛苦。”   依藤望了望,劝说道:“但你不是她,你再心里苦也不能代替她苦。”   “是啊。”宋大炮说,“我觉得我该放手。”   依藤直接回以一声嗤笑:“放什么手,真把自己当情圣了,也不瞧瞧这样子够不够格。宋大导,我说你还是想想怎么把剧本搞出来。”   “啧。”宋大炮也被一番打趣的言语所感染了,用一个鬼脸掩去了失落,他拿起手边的手来喝,润了润干涩到极点唇,“悲伤能够激发灵感,不用你说,我满脑子都是新的构想。晚上,我就能弄一个大概出来。告诉你,这将是一个电影史的一个里程碑,你造,电影史要感谢那条沟的,是它,让这个世界有了我宋·大炮·斯基·夫……”   依藤被这话逗笑了,同宋大炮一起乐了起来,两人说起这样的笑话来总是滔滔不绝,不久,宋大炮也就不强装笑脸了。   依藤把控着气氛,这时候便小心试探到:“不过甘师姐真的能拍片吗?我觉得……”   宋大炮立即回到了原样,怏怏地说:“我还是希望她能拍的,没有她我们也成不了事。这倒是,可是甘师姐……”   “甘师姐情绪很不稳定。”依藤道出了事实,“她需要休息。”   “我们得帮她熬过去。”宋大炮陡然激动起来,挥舞起手臂义愤填膺着“文师兄已经这样了她得面对现实,文师兄不再是她的文师兄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魔鬼了,他……”   “其实他尚有理智。”依藤将自己在山洞里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宋大炮,“他本人是不是冷冷的,不爱说话?”   “是。”宋大炮疑惑道,“但是他……”   “你没觉得甘师姐来这里很奇怪吗?”依藤截断了宋大炮充满敌意的否定,“她一人怎么从村里跨省跑到这儿的,就算她能,也未必会跑到医院门口。是有人送她来的。”依藤看了一眼周围,眼白被小心转过的眼珠缓缓推开,她屏住了呼吸,“没准那人还在我们周围。”   “你说的是文师兄?”宋大炮敛下目光,神情晦暗不明,“不行,他太危险了,万一师姐……”   “你傻啊,”依藤打了一把宋大炮的头,“这还说明什么,文智行尚有理智且对师姐余情未了,他们俩个互相挂念……”   宋大炮听到这话,立时生气了,指着依藤愤怒到:“你到底站我这边,还站他这边啊!”   “当然站你了。”依藤拍开他的手,摇了摇头开始讲事实,“说起来这样余情未了最容易复合了,我也不是没演过这种剧,像你这种大约就是被炮灰痴情五百年的。”   宋大炮作势要打依藤,依藤赶紧护住脑袋,转变话锋:“所以我们要斩断余情,现在师姐不能动,我们就动文智行。晚上我们先把文智行隔离开来。”依藤说着拿出手机,“我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用在魔族身上的。这世上说不准就有……”依藤搜索结合自己在云山收到那个wifi,在鸡脖上搜索了云山清修等关键词。   宋大炮半信半疑,却决定同意依藤的异想天开。   子夜时分,两人避开了护士,偷偷潜入了甘明洵的房间里。    ☆、本宝宝腻不腻害?   甘明洵熟睡在成chuang上。   她的面容未曾变化过,隐约有些快乐的痕迹,但大部分都是同她眼睛一般的色泽。月光照在她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丧白的轻纱。此时她闭着眼,眼周的青筋仿佛叶脉;两手扣在身前,宛若即将献祭的圣女。   宋大炮给依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推着依藤向前走去。两人分工合作,依藤负责点蜡烛,宋大炮则跟在一边摆蜡烛。   这是依藤从鸡脖找的法子,来自一个叫做清虚老头可笑至极的鸡脖号的。这个号的风景多为云山风景区,而且屡次提到了魔族。   这条阵法也是他无意泄露的。   就在昨天,他在鸡脖上抱怨,自己被隔壁门派的新研制的阵法给困住了。并在下面画了一个阵法图的涂鸦似的大致摆设位置。   总体来说,这阵法是靠谱的。   依藤和宋大炮摆好阵法,就退到窗户边去。   两人贴在墙壁上,慢慢伸出视线对向侧边的窗户。   窗户是关着的,向外瞥去,只能看见大片宁静的光。光外头是满溢的山色,隔着玻璃窗,像是山女的头发,永远是青油油的;像是山女的眼睛,永远是黑漆漆的。   这宁静能让闲人心情舒畅,但宋大炮和依藤是两个心怀目的的人。   他们盼着文智行的到来,稍有些响动,便倾心去听。   依藤格外紧张,唯恐出了差错,魔族的残忍她是见识过的。   就在这时,她背后挨上了断续的指点。   她直起脊背来,后颈的毛拳头通通竖起,更为严重的是,她腿上的伤口竟开始隐隐作痛。   “我说,”宋大炮的嗓音穿入这诡异的惊悚中,“你真的确定文智行会来?”   依藤听清了这声音,狠拍了一把宋大炮。宋大炮挨了一掌,也有些不悦起来了。   “你干嘛?”他一眼撇向一边的chuang铺,声调骤然降下,“我就问一句你打我干什么?”   “还问我干嘛,大哥,事情没做成我就被自己人吓死,你说我气不……”最后一个气字顿在了依藤指尖的痛觉上,依藤倒抽一口气,向着搁在窗台上的手望去。   她的手正被一双鞋给压住了。   那鞋长得像是鸡脖文艺青年推崇的小众轻奢,但再瞧一眼却能明确假冒的痕迹;鞋上的袜子有只占据了整个幅面的logo,瞧着像是著名的运动牌,仔细一瞧,竟是畅销于大妈和地摊的仿货;那环在袜子上的铃铛倒是有些名堂。   依藤割肉买的礼服配饰,还未曾有这铃铛分毫漂亮。   铃铛黄灿灿的,在月光下,隐现着一层剔透的光泽,这光泽仿佛是高山冰雪铸就,每一处都圆润异常。铃铛上的红绳不知由几股绳子编成,红得纯粹,里头闪现着月光。   随着那脚的碾动,铃铛颤颤着响了,仅沙沙了三声,一声比一声更清脆。   是个人就晓得,来的这人非同寻常。   依藤又倒抽了一口气——这是碾脚的痛刚刚上了心头。   “你们是谁?”铃铛主人问,“文睿行请来的吗?我怎么不认识,跟你们说这单子生意宝宝我接了,你们不许抢。”   “抢?我……”宋大炮推了依藤一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问她!”   依藤佯装喊痛的计划失败了,她吹了一把手,又被宋大炮猛地一推,扑了出去,好不容易坐稳了。   夸张的动作吸引住了铃铛主人的目光。   “你们干什么?”铃铛主人再问到,“不是抢生意的?”   “我们过来看望朋友,”依藤指向甘明洵,“大哥你……”   “是么?”铃铛主人当空一望,拧着嘴皮子打量chuang上的甘明洵,“此女身上有浅淡的魔族气味,想来是近日同族人接触过,但是她周身竟然有一个沾染过高位魔族气味的人,这个人,”那铃铛主人蹙眉轻嗅,从自己的指尖嗅到手指上头,将视线定在了依藤身上,“怪道我方才没有发现你的存在,原来你是我奶奶啊,失敬失敬。”   “什么?”依藤应不上这称呼。   在她印象里头,初次见面的人,即使是一言不合,也不能称上奶奶吧。   “奶奶问什么?我给你回答,但这生意宝宝我是不会让给你的。”铃铛主人摇头晃脑地说,忽然倾过身去,将视线转到窗外。   他翻手覆手,把宋大炮和依藤推向墙边,自己藏到窗帘边上。这瞬间,铃铛主人四指曲下,独立着的中指上聚起一点红光,光点遁入窗帘之中,化作万千丝网,盘绕在窗帘之上,不显行迹。   片刻后,窗户打开的声音悄然响起,红丝聚拢,将那进来的人影兜了个正着。   “此人为情所困,今日必然来会前缘,本魔君果然未曾算错,好本事,好本事。”铃铛主人跳到红网跟前,哈哈大笑,这一番自夸后,将红丝网口收紧了。   红丝网里蜷着文智行,他的眼睛漾起些微红雾,却不敢将红雾对向铃铛主人,像是禽兽通过本能避忌捕猎者。   宋大炮和依藤面面相觑,没想到费尽心机要抓的文智行竟被这样轻而易举抓住了。   “奶奶,今日本宝宝得了酬劳,便请你……”铃铛主人大摇大摆走向蜡烛群,脚一侧撞上一只蜡烛,蜡烛向边上一偏,清冷的光晕便拔地而起,将铃铛主人困在了中间。   依藤原本摆的阵法错了一步,毫无效力,铃铛主人自然觉察不到,但此时这错误的蜡烛正好撞到了正确的位置,阵法由此启动。   “今日的劫数!我昨日所算果然不错!”铃铛主人惊呼一声,手上的红丝网溃散了,红光逃逸进了白光里头,踪迹难寻。   文智行没红网的束缚,摔在地上,向着阵法外飞身一跃,被阵法撞了回来,落在了地上。他默默蜷起身子,面庞上,紧锁的眉头始终舒展不开。他周身涌动红光,红雾源源不断飘出阵法   铃铛主人又是惊呼起来:“当真不要命!”他自话自说地解释到,“散去精血来换这出逃的机会,愚蠢到头了,当真是人类所为,在下佩服佩服。”说罢,铃铛主人挥出一抹红光,将文智行的两眼蒙起。   那红雾顿了一瞬,瞬间崩塌了。   “奶奶,麻烦你把蜡烛挪开一只。”铃铛主人招呼到。   依藤赶紧挪开蜡烛。   蜡烛移开的刹那,光晕也消失在铃铛主人的身侧。铃铛主人得以脱身,张嘴便笑,低头望去,只见躺在地上的文智行已经向他扑面而来了。   他攻出一点红光,却追不上文智行擦身而过的身影。   文智行逃向屋子里另外的一扇窗户,拉开门窗,跃入重重夜色当中。   “诶!就这样叫逃了!”依藤眼睁睁瞧着文智行逃走了,烦躁地挠挠头,正当她懊恼之际,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臂缠上了她的喉头。   她被身后的文智行从轮椅上拉起。   文智行从那处逃脱后,通过进来的窗户又回到了屋子里。   “我把的内丹交出来。”文智行沙哑着嗓音威吓道。   “失算失算。”铃铛主人念得抑扬顿挫,他挥出一柄匕首,直刺文智行的手臂。文智行手臂向下一压,匕首便擦着依藤耳根过去了。   依藤吞了吞口水,使劲去扳脖子上铁箍一样的束缚。但魔修力量高出人类数倍,那手臂岂是依藤能可是。依藤狠下牙去咬那文智行,文智行同样不为所动。她没了力气,有些想哭。   就在这时,铃铛主人叫到:“踩脚!”   依藤向文智行的脚上踩去。   铃铛主人手指之间迸发两点红光去到文智行身前,一点向脚,一点向眼。   文智行向脚尖望去,眼睛正撞上那红光。幕布似得红光遮蔽他的眼睛,他倒在了地上,被重新收入了红网之中。   这回他当真不得动弹了。   铃铛主人走了过来,低下身钳住文智行的腮帮子,强迫他张开那嘴。   “你该怨你那对父母,罔顾规矩,将你弄得这样半人半魔的模样,”铃铛主人松开文智行的下巴,沉思着评判着,“牙口还算不错,我也不劝你做人,狠下心变作魔,万事皆休。”   文智行咬紧了牙关,连颧骨都高高顶着,像是平滑山颈间的大石块,格外突兀。他在用行动证明,这最现实的言语于他犹如耳旁的风,毫无用处。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是余情未了,就是傻。也不知做人有什么好的,魔能享受人的一切,也能享受魔的一切,除了每个月……”铃铛主人咂咂嘴,将文智行提起,又瞧了一眼甘明洵,撇开嘴阴阳怪气地言语着,也不知是对谁说,“这姑娘命格里无你,你纵然再坚持又有何用?”   说着,铃铛主人对依藤招呼道:“奶奶走,我同文睿行那家伙要了钱,我请你去云山饭店吃饭去。”   依藤听那自言自语,一阵云山雾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牵着向前走。宋大炮在背后远远望着,叮嘱依藤早些回来,转身就去了甘明洵身侧。   依藤呼唤不及,只能跟着铃铛主人走。   铃铛主人最喜自言自语,嘴里说出的话已经是一片汪洋大海了。光从楼上到楼下这一路,他就从最爱吃什么,聊到为什么人类喜欢繁殖。   终于,两人出了医院大门。   夜半的医院最为宁静,外头只剩下些路灯的光影和呼啸不停的狂风。门前停车场的一辆特种车辆开着车灯,车灯垂在地上,有些光亮。   这车是箱的式,精密的结构和身上死气沉沉的条纹让人容易联想到囚车。   铃铛主人向着那“囚车”走去,叩了叩副驾驶的车窗。   “人捉到了。”铃铛主人说。   副驾驶的车窗降了下来,显露出文睿行苍白冷峻的面庞。文睿行在依藤处扫了一眼,说到:“我们用镜子联系、”   铃铛主人将眉头整个皱起:“能有话直接说行么,不是说还有另外一单生意,人魔就别老用魔族的东西了好吗?我膈应得慌。”   “生意做不做在于我。”文睿行转开目光,同时升起的车窗被铃铛主人挡住了。铃铛主人瞪了那文睿行一眼,轻轻咒了一句,终于说到:“行了,按你说的做。”   文睿行点点头,让司机打开车厢车厢侧门缓缓探出,一只笼子隐现在密实的车厢外壳里。   铃铛主人把文智行丢了进去,指了一回文睿行,快步牵着轮椅转身俩开。   依藤回头文智行远去的车辆,在寒风里她冷得瑟瑟发抖,搓了搓臂膀,向前头的铃铛主人高喊着问到:“你要带我去哪里?”   “吃好吃的!”   “我们去医院食堂行吗?”   “医院食堂好吃吗?”   依藤大叫到:“很好吃!”    ☆、跟我一起唱   医院食堂两层,第二层关闭,第一层只留了一个窗口,窗口由一个老头子守着。老头银白硬茬头发,抽着烟,坐在餐台边,瞌睡着抽了一口烟,   一见有人进到食堂里来,便把烟塞到底下掐灭了。   依藤瞧见了这细节,扫了一眼食槽里的菜,说到:“两杯银耳,要里面打的。”   “好嘞,”老头对铃铛主人招呼到,“小伙子你要什么?”   铃铛主人眼睛发亮,扫了一眼食槽里的菜,伸出指头全都点了一遍,并且说到:“里头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全给我上了。”他目不斜视,一心望着余下的菜,话还未说完整,便吞了吞口水。   依藤频闪的眼神都做给了空气瞧。   “好嘞!”老头笑开了脸,招呼依藤和铃铛主人做好。   依藤待那老头进到厨房里,赶忙凑向铃铛主人。   “大哥啊,你没看见刚刚他在才上头抽烟吗?这样也敢吃,不嫌脏?”依藤低声提醒到。   铃铛主人大喇喇回到:“不都可以吃吗?闻着挺香的。”   依藤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到:“你高兴就好。”   不一会,老头端着菜盘上来了。   铃铛主人拿起筷子,张口一阵风卷云残。他奋力吃完了桌上的每一道菜,砸着油亮的嘴,喝了一口银耳。他咀嚼着银耳,眼睛发亮。   “奶奶,这好像是比其他的好吃许多,其他的吃起来,总有一股子苦味,独这个又香又好喝。”铃铛主人扬起笑脸,稚气的脸庞比日光灯更亮。他多半是吃到烟灰还不自知。   依藤噗哧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忽然问到:“你为什么叫我奶奶?”   “你身上有属于爷爷的浓郁气息,我不叫你奶奶,叫你什么?”铃铛主人说罢,呼哧呼哧将一碗银耳都饮尽了,目光一溜,便溜到依藤那一碗上头,他不一会望望依藤,不一会望望依藤的银耳,轻轻咬着唇,露出两颗小虎牙笑了起来。   依藤眯着眼笑了笑,将银耳推给铃铛主人。她此时追问到:“你跟我说,你说的爷爷是不是顾守笃?”   “姓顾?”铃铛主人皱起眉头,复又展开笑颜,“我叫郭宝宝,姓顾的八成是姑妈陛下那一支,那也就称不上奶奶了,祖奶奶你好啊!”   “祖奶奶!”这话的尾音被依藤吞了。依藤被震惊呛到了嗓子眼了。她这辈分似春笋节节高啊。虽然承认她和顾守笃的关系这很好,但这也太奇幻了,她才二十多岁,竟已经是人家祖奶奶了。   郭宝宝为前一句做补充,又道:“不过,安安也有很浓重的王气,他镇日与姑妈待在一块,却也算不得……”   “安安?”依藤捕捉到了情敌的消息,截断了郭宝宝的话,“安安是谁?”   “安安是魔族护法。”郭宝宝又喝完了那银耳,tian了tian唇。   依藤咬紧牙关,紧接着压低嗓音试探到:“她很厉害吗?有多厉害?有没有许愿的能力?”她眯起眼,对安安的无能满怀期待。   郭宝宝却摇了摇头,说起安安是滔滔不绝。   安安能做到魔族大护法,自然是能力无匹,虽然有些行为像野兽,但依藤在“她”面前也如同城堡的墙灰,旷野的土粒一样,微不足道。   依藤磨了磨槽牙,心底颇为不屑。   这女人再强,顾守笃还是喜欢她的。   即便顾守笃从未对她表示过爱意,但依藤还是如此认定。   毕竟哪个无关紧要的男人会时时刻刻守护在你身边,对你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总是对你索爱,总是想要亲近你,为你彻彻底底改变自己的劣性根。   但安安跟顾守笃的过去是依藤心中的一个小疙瘩。   “顾守笃同我在一起,你帮我跟安安说,不要破坏我和顾守笃的感情。”依藤同郭宝宝叮嘱到,“一定要让安安听见。”   依藤一想到顾守笃便心神荡漾。   “那什么?郭宝宝,你能带我去顾守笃那吗?”依藤眨了眨莹亮的眼睛,“我想见见他。”   “好啊。”郭宝宝点点头,“反正我现在回去就被清虚那老头逮个正着了。”说着,他近依藤轻嗅,动了动鼻头,皱起了眉头:“我或许知道他在哪里了?”   “好啊。”依藤将轮椅滑到郭宝宝边上,她迫不及待扶起郭宝宝。   郭宝宝望了她一眼,又tian了tian唇,两只眼睛粘在油亮光洁的盘子,意犹未尽。   “走了走了,”依藤催促道,眼前郭宝宝的动作只便了一分——他把tian嘴唇唤作了摸嘴唇,便加重了筹码,“下次我带你去吃云山最好吃的东西,绝对吃撑你。”   “真的!”郭宝宝立马转身,他抓住依藤的手,扬起笑脸来,不依不饶要求着,“什么时候?”   “明天,”依藤保证下来,“明天。”   话音刚落,郭宝宝一言不发。   依藤身下的轮椅猛地一动,一股猛力冲向了轮椅,轮椅向着医院外头疯跑,一直跑出了医院。   他们冲入一丛草丛里,将一只标牌撞得歪歪斜斜,终于停在了一条鹅卵石小道上。   依藤倚靠着轮椅一阵阵喘气。   郭宝宝则是气定神闲的,她拾起一枚石头,砸碎了藏在树丛里的摄像头,又掂量起另一块石头,打下了另一边树上的一只鸟。   那鸟掉在地上,仍然在扑腾翅膀。   郭宝宝拾起那鸟,拧断鸟的脖子,鸟脖子涌出一股血柱,几乎是血柱喷出的同时,郭宝宝控制着血柱向地上画去。   不多时,一个鬼脸在地上画成了。   “拉住我的手。”郭宝宝伸出一只手给依藤,依藤握紧那手。   那笑脸弥漫起一层红雾,将依藤和郭宝宝团团裹住。   依藤僵硬在轮椅上,仿佛有红雾攥紧了她的毛孔。像是有一只触手伸进她的灵魂,来回撕扯。   逐渐地,红雾膨胀开来,越发深浓,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好像置身子一条甬道里,这甬道让依藤似曾相识。   她摸了摸发疼的脑仁,就是想不起何事见过这甬道。她起来了,就紧盯着红雾瞧,周身掠过的黑影被她暂时忽略。   “这是黄泉路,恶鬼最多之处,沟通下界上界,与人类相互勾连。”身后郭宝宝解释到,嗓音略带得意,“奶奶你晓得刚刚掠过的那些是什么吗?”   “鬼?”依藤试探着问。   “对,”郭宝宝说到,“多半是刚死的人。”   这话惊了依藤一惊。   她向外瞥了一眼,无数的人脸从她眼前卷过,像是密集的蝴蝶群,纷纷散开了。在那万千散开的人影中,依藤对上了一双眼睛,继而看到那眼睛所属的整张脸,整个身子。她抓着郭宝宝的手收紧了,指甲盖扣进了郭宝宝的手背,看了一眼郭宝宝,抿了抿唇:“为什么这里有我脸?”   准确来说,是过去的她的脸。   过去的她头发扎得俏皮,随着迟缓地动作,马尾一顿一顿地点着,还带着二十岁的稚嫩,不知死亡有什么魔力,能将她的容貌变作那等惨状。   若有人说那张脸属于恶鬼,她也相信。   “你还行在黄泉路上,这里自然有你的脸。”郭宝宝说到,就没了解释   “为什么我还行在黄泉路上?”依藤摸着脸颊,她看向郭宝宝,“那这是谁?”   “我也不知道。”郭宝宝摇摇头,惊喜地说到,“我们到了。”   话音刚落,随着郭宝宝纵身一跃,依藤来不及思索,跃进了狂卷的寒风里。   她连同轮椅一起摔进灌木丛里,皮肉填塞在枝杈一件,依藤骨骼生疼,抬起手来,手上是血红的斑斑点点。她吹了吹受伤的手,从灌木里挣扎起身,猛地后退,轮椅向下倾去,好在这时一处人行道的绿化带,依藤只受了点惊吓颠簸就安然落地了。   她环顾四周。   这儿没有摄影棚,也没有节目组的人员设备,只有一条空荡荡的马路。顾守笃能在这里做什么?   依藤看向这里唯一显眼的东西。   马路对面是一座灰暗的建筑,在橙色路灯光下,颇有一股子肃冷的意味。建筑不高,点灯的地方极其稀少,只有一楼大厅和三楼两间房亮着光。   依藤拢紧脖子上的衣领,低下眸子四处寻找郭宝宝的身影。   郭宝宝却不知跃到哪里,灌木丛里丝毫没有他的踪迹。   依藤思索片刻,转着轮椅向外走去。   她走过马路,进到了那座灰色的建筑里。   灰色的建筑竟不设防,大厅空点着灯,一片亮白里头没有一个人影。依藤行过灯光最亮的地方,按开电梯,忽而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开。   她循声转去,只见空荡荡一片亮白。那脚步声是似是避开了大堂,向着另一边转去了。她一转身,电梯也开了,她赶紧进到电梯里头。   她在电梯里,在每一层都听到惊呼声和脚步声。脚步并无规律,嘈杂有小心意义,似是在追逐什么东西,有时掠过电梯门口,让依藤内心发虚。   她越来越感到怪异,不禁摸了摸臂膀。   叮。   电梯门滚滚拉开。   依藤赶快滑出去,在漆黑的楼道里左右一张望,滑向了有亮光泄出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的面前一扇虚掩的门,是光源之一。她看了一眼漆黑的四周,抬起手来要敲门问话,在着关键时刻,一道嗓音从虚掩的门里泄出。   依藤感到这声音有些耳熟,她集中心力去听。   那人谈话的内容令她不安。   “从顾守笃身上提取还有多久能成功,近来妈很不稳定,哥哥也出事了。我希望甘博士你能尽快完成实验。”   一个苍老的嗓音保证到:“我定然竭尽我的所能,只是……”这是甘博士,甘博士欲言又止,“只是经费的问题……”   “不必担心,我一定会保证你这边供应上的。”那熟悉的人保证到。   “那便好,我会尽力的。”甘博士说。   依藤终于辨别出这是文睿行的声音,这声音比往时多了许多低沉和沙哑。   文睿行最后说到:“顾守笃就托您照看了,我对他亏欠良多。”   依藤按照自己看过的大片套路推断,顾守笃多半是那个实验对象。   她脑海里划过电影里实验的片段,捉紧了轮椅的扶手。   “那我就告辞了。”文睿行说到。   “我送你出去吧。”甘博士应和到,“我们坐电梯。”   眼见里头的人出来了,依藤赶忙调转轮椅,向着外头拼命挪去。   她一转身,一只手从身后突兀地伸出,缠住了她的脸颊。   那手热烘烘的,令她脸侧发暖,吸喷在那大掌上,银耳甜丝丝的滋味一点点在依藤嘴中发酵。   “走。”   依藤被身后的顾守笃带进黑暗里。    ☆、终于见到你   依藤和顾守笃挤进了身后的储物间里头。   顾守笃打开门,垂拱着身子,踉跄了几步。然后他踉跄回来,将整扇门轻轻合上,搬来最重的柜子扣在门上。   “你怎么了?”依藤觉察到了他的反常。   他没有言语,而是走去了工具堆,挑选了最重的一把拖把。他举起拖把,便向向腕子狠砸去,接连十几下,直到他腕子上拷着的手表碎裂了。   他这才放松呼吸,将仍旧留在手上的碎片拂落到地上,猛地垂下肩膀,身子软了片刻,跪倒到了地上。   依藤倾身去接他,被他的重量所击,也从轮椅上摔到了地上。依藤的背磕在轮椅的边角上,一阵阵生疼。她如今坐不好身子,因为身上压着重她许多顾守笃。   “你别压在我身上啊。”   依藤托起顾守笃,费了极大的力气,顾守笃纹丝不动。她左右改换了动作,将顾守笃抬起了一点,但力有不逮,顾守笃一动,她便没了抓握之处,任由顾守笃砸在她身上。   她一阵阵抽气,拿手抹了抹额头,额头上泛起一阵shi凉。   她捂紧了手,感受着更深浓的shi凉,缓缓将手放到眼前来。   储物间里是漆黑一片的,依藤手上呈现出了半亮的色泽,同黑漆一般,让人能明确感到凹凸不平的质感。   只是这里太黑了,他只能看见顾守笃发灰的发丝和大片的背。那背算得上宽广,依藤一只手揽不全,手若放上去,正放在那shi软的中央。   这是什么?   依藤将手举在鼻口嗅了嗅,收紧了抓住顾守笃臂膀的手。   “血。”她加快了呼吸,仍旧呢喃着,“血。”   她抱住了顾守笃的头,向顾守笃后面张望。   “顾守笃?”她试探着叫一声。   储物间和狭小,声音却传不到顾守笃的耳朵里。顾守笃没有应声,他的沉默让依藤恐慌。依藤乱了动作,按压伤口的手同抚摸顾守笃的手撞在一块,肩膀撞在顾守笃的脸上,手则是又按上了血流不止的地方。   乱糟糟的一切都在她脑子嗡鸣。   她抓紧了头发,发根的紧绷传递到了她的全身上下,她的鼻腔紧绷着,呼吸里满是血腥味。这血腥味强迫她她捂住了鼻口,手按在鼻息之处;血腥味越发浓郁了。   顾守笃滑下了她的胳臂,头磕在了她的大腿上。   “顾守笃。”依藤念到,缓缓呼吸,努力去思考如何处理。   她的大脑比她所想要更活跃,她沉静下来了,告诉自己:   我得先把顾守笃移出去。   她奋力推动顾守笃。但顾守笃被伤势连累,此时呼吸微弱,已经处在了半昏迷的状态。依藤摸了他的额头,决心迅速改换了方案。   她推开顾守笃,抵着地板坐起身来。   她将脚踩在地上,跛着脚向前挪去。在这短短三步的距离里,她是感到痛的。被剜去的皮肉还未曾开始好,她好像又因剧烈行动将身体撕裂了。   她咬紧牙关忍耐,膝盖一折,便半跪到了地上。因为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依藤并不多做挣扎,她改跪为拖,将顾守笃拖到了门口,正要打开门,一阵脚步声响起在空旷的楼道里。   依藤抓紧了顾守笃,几乎没了呼吸,将漫天神佛都念了个遍。   但要知道,佛祖须得三牲六礼,大香三株才可请得,从来不救急。   脚步声就是朝着此处来的,越来越响,仿佛震荡在依藤耳朵边一样。那一大片的脚步声停了,接着是一瞬间的寂静,隐约响起的说话声可以忽略不计,之后响起的钥匙声是致命的。   钥匙声是一阵阵,窸窸窣窣,并不响亮,却勾着人的心弦颤了一下,又颤了无数下。   依藤额角滑下来一粒汗珠。   汗珠在漆黑里顾自挥发,在滑过一处带起寒凉。依藤抹去殆尽的汗珠,tian了tian唇。   她扩大了鼻腔,感到鼻腔发干。   如果那些人进来,依藤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最好的结果是顾守笃被带走。   可她如何能让顾守笃被这群人给带走,再陷入死地!   她将手揣进兜里,按住了一小粒发硬的东西,她攥着那一小粒东西拿出手来。这一小粒都戏是灵石。   依藤有了一丝希望。   灵石并不在可以许愿的状态,没有一丝光晕。   “演戏!”依藤叫出正确答案。她迫切希望这里能有戏可演,只要有戏可演,无论是什么戏,裸戏,chuang戏,甚至乱七八糟的戏她都演。   可这些代价对她重要,对此时的顾守笃毫无益处。   依藤攥紧了灵石,她发起抖来,两只腿打起冷颤。   可她还是要站起来,将顾守笃先藏进安全的地方。她紧着身子起来,钳紧了牙关,将顾守笃向旁边拖去。她将顾守笃拖进了放置洗剂的货架后头,用大扫把和拖把掩住顾守笃,再转回身来。   这时候,她已经满头大汗,像是洗过冷水浴一般了。   那群人在这时候还没进来,他们慢条斯理的开锁吗,似是还要寻找开锁方法,外头静了一阵——大约是送一个客人那么久的时间。   依藤素来不用的脑子不停下搜索。   她检查了四周几遍,绷着腿快步跑回到轮椅边,她扶起手边的拖把,将手表碎片通通扫到自己脚下。这番行动并不顺畅,哭泣阻拦着她的呼吸,她咽不气来,长久地窒息着,没有听到外头复又响起的动静。   当那手表到了她的脚下,门终于被强硬地撞开了。   一群镖行大汉鱼贯涌入。他们还有许多同伴,但同伴们挤不进来,留在了外头,在门口堆起了漆黑的影子;从影子上走来了一个白衣老者。   他面容阴冷,嘴角衔着一抹笑,这笑就像是礼物盒子上的装饰,并无意义,只是给人一种感觉,他要送人一份大礼,一份难以承受的大礼。   白衣老者悄无声息走来,站到依藤身前,敛下目光。   他打量了依藤一阵,凝视着依藤,轻轻吐出一个字:“搜!”   依藤攥紧了手心里的石子,指甲磕进了肉里。她怯怯地望着老者,两眼还留着泪光。只是泪光没了杂乱无章,顺势流淌下来,划过她的侧颊,映出她苍白的脸庞。   “你们是来救我的吗?”她问到,抢在那群人询问之先说到,语音苍白而杂乱:“我被一个人抓到了这里来,他把我关在这了,还把这个留给我。”依藤拾起了地上的碎裂的手表,迫不及待地递到老者眼前。   那白衣老者的脸上有了些许波动,他伸手接过那手表。   这手表是在这十几年的实验中,帮助了白衣老者许多锁在魔族手上用作控制和定位的,能够控制魔族身上的力量,将魔族变作常人,因为这样,实验中各种酷刑才能得以顺利实施。   这一点,白衣老者没有告诉投资人文睿行。   毕竟实验者中有两个是文睿行的亲生母亲和哥哥,如果文睿行知晓,就算是出于人性,也会制止这项行动,那他十年如一日的研究就算白费了,届时还会遭到文睿行的疯狂报复。   这般后果实在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所以今晚文睿行来拜访,他不敢大张旗鼓表露自己在追失踪的顾守笃,刚才开门的时候也不敢运用暴力手段打开门,直到将文睿行送走了,他才急切地开门进来。   他打量着手里碎裂的仪器,吞下淤塞在xiong口的怒气,咬紧了牙关。   如若顾守笃逃了,他的事情也就瞒不住了。   “除去一切顾守笃的数据,然后,”他敛下目光,脸上只剩下两根细线。她用细线似的眼睛瞥向身边的保镖。   他转而看向前方,从兜里拈出一柄钢笔,手起刀落,被其瞥过保镖躺倒在地上。那保镖两眼大睁,大张的嘴流下了一点鲜血,凝滞在了半途。   依藤看着这一幕,摩挲着轮椅,她听老者吩咐道:“这是那魔修发狂弄死的实验者。”这场随意的嫁祸中,老者表现得极为冷静,他歪曲捏造了一个借口,这借口及其富有条理,,“我们在实验中没有用任何过激手段,那濒临暴躁边缘,他们极力解救,但魔修因为实力过强,所以……”老者说到,敛下目光思索片刻,“所以重伤了我的十名助手。”他宣布到,环顾一周。   室内的保镖看向彼此,纷纷先下手为强。   不多时,外头有人禀告十名保镖已死。   依藤望着巍然不动的白衣老者,攥紧了手上的石子,老者看向了她。   “老爷爷,你放心我,我不会我不会……”她摆着手,后退的动作引得轮椅一动。周围的保镖也随之转动。   依藤手里的石头发硬,她轻颤着呼吸,默念着:石头,石头,带我和顾守笃走,带我和顾守笃走,带我……但十句过后,石头还没有回应,依藤隐隐明白,今日的生还的机会是非常渺茫了。   她仍旧不放弃,一边向后退去,一便执拗地默默许愿。   周围的保镖将她全然围住了。   她望着他们,窥见他们之间的一丝缝隙,那缝隙里还散发着光。依藤随手抓起一只轻便的扫把向挥来的刀子打去,刀子砍断了塑料扫把,向着依藤当头砍来。   依藤护紧了头颅。   但过了许久,砍削造成的剧痛没有袭来。   她放缓了呼吸,向周身张望。只见一股红雾弥漫在这一片漆黑中,空中悬浮着数十个保镖的身体。红雾一升一降,保镖们尽数摔落在地上,没了声响。   “本宝宝刚一迷路,你就欺负我奶奶,要点脸不!”郭宝宝叫骂道,向门口的白衣老者瞪大了眼睛。他眼中升起红雾,向着白衣老者打去。   白衣老者先下手为强,甩去手上的钢笔。   钢笔飞来,抵挡了红雾,掉落在了地上。郭宝宝追上前去,寻了好久,寻不到白衣老者的踪迹,便又回来了。   “这人类倒是狡猾得很,不知用了什么古怪招数,竟然藏得无隐无踪,赌个一百万,我打包票她还在这里。”郭宝宝碎碎念着,眼睛没有放过走过之处的边边角角。他走到依藤跟前,忽然颓丧起来,推起轮椅要将依藤推到门外去。   依藤拉住了他,还在摇头比呼吸还快。   “顾守笃还那里!”她倾身去找,却推不动轮椅。郭宝宝抢先她一步,快步走到依藤所望的边角,将藏在大扫把后头的顾守笃找了出来。   “怎么样了!”依藤追问到,眼睁睁见郭宝宝一言不发,蹲下身来。她慌忙去找转动轮椅的方法,终于想起如何推动轮椅,竭尽了全身力气将轮椅推到顾守笃那里。   这时,顾守笃由郭宝宝一只手接着头颅,倒在地上。   依藤俯下身去去摸顾守笃的脸,只摸到冰凉一片。   “不行,这里太冷了,”她抹去了眼角的眼泪,瘪了瘪嘴,“把他抱到能治伤的地方。”   郭宝宝点了点头,便决定铤而走险,把顾守笃带到自己家里去。    ☆、在丛林里只有我一个正常人怎么办!   郭宝宝的家在云山风景区深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通过黄泉隧道走到云山风景区的林子里,要去他家还得再走30分钟的路程。   按郭宝宝的威吓来说,这30分钟里最是危险,散发魔气的术法一概不能使用,稍有不甚,还会惊动那伙恼人的“臭道士”。   臭道士是郭宝宝对云山派人的称呼。   云山派的所在地就紧挨在郭宝宝家旁,与郭宝宝分别占着云山灵气魔气最浓郁的地方。昨日有人破开云山派的护山大阵,那群道士竟以为是郭宝宝捣鬼,纠结帮众围攻郭宝宝。   好险郭宝宝深谙阵法之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脱了,丢了一身的游戏机,只好接些任务筹钱。   此时,那群道士定然发了疯要将郭宝宝找出来。   依藤听完这情况,又问过郭宝宝的wifi名字,顿时心虚起来。   这心虚的情绪一闪而过,藏进满腹担忧里头,依藤皱起眉头,眼里只有顾守笃微蹙的眉眼,向身前的郭宝宝催促到:“我们快些吧。”说着,她加快了脚步,越过了郭宝宝。   “这事可急不来。”郭宝宝扭过腰,从前头的两壳小树的缝隙里隙挤出,这是这一块土丘唯一的两棵树,这里其他都是空荡荡,平实的泥土仿佛在邀请人踩踏,“你千万别走旁边空旷的地方,那是都被施加了阵法的。”   这嘱咐定住了依藤脚步,依藤将踏出的脚步收了回来。只是那脚步方才踏出了两树界限之外,此时再收回来,已经算不上弥补了,只能算作再次提醒。   那群道士鸡贼得很,且不嫌辛苦,在这两树之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密布透风的阵法里只要钻进一只蚊子,都能将蚊子的大小、形状、品种传递给他们眼前。   唯有那两树之间是魔气灵气交汇地,他们不敢布下阵法,若是布下阵法,一不小心引爆了,整座山峰也要坍塌,那些他们所珍视的云山派基业更是不复存在了。   所以,只能从这两树之间过。   依藤方才的行为是在告诉那群道士,有人来了。   跑已经来不及了。   依藤转身的功夫,三两个布衣棉袍的道人从松林里钻出,朝着依藤这边张望,无一不将视线停在依藤身上。这三两个道人不一会就散生出了更多的道人,那些道人像是从土里兀然冒出般,聚拢过来,不一会,依藤视线所及之处只剩下了人。   从人群的最后头站出来一个人,他长得人模狗样,身着的是银丝面道袍,头上束这着个笔挺的冠子,满脸都是浩然正气:“郭魔头,昨日你打坏我护山大阵,我等叫你逃了,是我等失算,今日我等定然全神贯注,令你有来无回,永远不能再为祸苍生,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吃喝嫖赌,丧尽天良,偷隔壁峰田大妈的瓜,抢小师妹的手机,弄死大师兄的鱼,吃掉我的仙人掌,坐在粲然师姐的书上放屁!你!”   那青年道人气势汹汹,咬字清脆利落,扬起的下巴还带着圆润的角。他用晶亮的眼睛瞪郭宝宝,郭宝宝瞥他一眼,眯下眼睛。   “我昨晚拔掉了wifi。”郭宝宝漠然道,他勾起唇角,又重复了一遍,“我昨晚拔掉了wifi,进我家的条件,你应该知道的。”   “拔掉wifi又如何?”那青年道士撇开目光,攥紧了拳头,将头扭向了四周,满目深情地望着,“我们云山派本就闭门隐世,掌门说了,沉迷网络毁一生,努力清修得飞升,同门们,在这危机的关头,我们不该……”   “二师兄!我们昨晚的那啥还没下好呢!”人群中突然有人喊到。   这一声截断了那道士的话语,他凝着神色,仿佛屏着气,整个喉咙都吊在刚才那一声话中。他想要接上方才的慷慨陈词,屡次起调,每每说完我们不该,就喑哑了嗓音。   “我现在回家插wifi,走开!”郭宝宝环视四周,打量着那道士。   “我们不该——不让郭宝宝回家,”那道士呢喃着,眸子一动便漾起了信任的光芒,高声解释道,“那一定是个误会,郭宝宝同我们比邻而居,怎么会将我陷入这种境地呢,况且那大阵早就老掉牙,说不准哪天自己坏了,这一切一定是一个误……”   那道士话音未落,一道雷声横空飞来,随后一只棉布鞋紧随着,正中二师兄的脸盘子。二师兄稳身一闪,赶在另一只鞋子飞来之前,给那不远处走来的身影跪下了。   他跪得干脆利落,行云流水,其他弟子纷纷以他为榜样,也跪下了。   齐整的一跪立即凸显出云山派深蓝棉衣的好处来,跪成一片时,便成了巨龙鳞甲的一块,那人就是一块块细密的鳞纹,人的头颅就是鳞纹上的一点深黑。   这里的弟子已经是云山派的全部了,实在不够多,传说远古时候,那时的云山派有弟子百万,从山头跪到另一座山头,将山门和祭拜所用的宫门连在一块,一条盘桓在两山之间的巨龙便成形了。   云山派掌门清虚道人未曾见过这壮观场景,但他听过,见到如今的弟子,他越发恨铁不成钢。   “误你妹!”他从跪着的人群里走出,一拐敲到正当头的二弟子身上,“就你这出息,你资质出挑,不思进取,整天无所事事,打你竟连手也不还,你还给我跪下,半点风骨都没有,我这就……”清虚道人怒火冲天,连挥起的拐棍都像是带了火影,狠砸下来,虚影敲到了二弟子头上。   二弟子抱着头,蜷缩在一旁,动作极为娴熟了。   只是拐棍连二弟子的头都没碰到,就被甩到了一边;清虚道人换到另一只手拄着拐棍。   “家丑不可外扬。”他恨恨地念着。   二弟子连滚带爬,爬到了另一边蹲着,偷脸向正对处的敌军依藤笑眯了眼,莹润的眼睛叫他像只哈巴狗,煞是可爱。   清虚道人瞧见此景,将拄拐碾入地面一寸。   “全都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老子我……”清虚道人已经七老八十了,他说起老子来有些喘,猛地咳嗽了一声,嘴里换了个自称,“本掌门我有事教训这魔孽说!”   郭宝宝反着嚷道:“臭老头,你可没本事教训我!”   清虚道人对此不予理会,又看呆滞的弟子们,瞪开了眼睛。弟子们这回反应过来了,纷纷团作一个球,滚出林子。   清虚道人眼见此景,脖子红了耳根红。   “一群石头脑子,半点不知……”他压着嗓音骂到,却还是传入了依藤和郭宝宝的耳里。郭宝宝冷笑了一声,瘪瘪嘴:“死老头子岂不是孙悟空了?”   “你!”清虚道长将宽大的颧骨绷成了方的,他一镫拄拐,将脸上的红火压到了脖子出,随着喷出的一口气,那热度全都散尽了空气里,“魔孽!”老人家嘴上依旧不饶人。   郭宝宝又冷笑一声:“说孙悟空是抬举你了。”   “魔孽!”清虚道长仰着脖子骂回去。   “反弹!”郭宝宝仰着下巴。   “反弹无效!”清虚道长恶声恶气起来。   两人的动作不知觉中有些大,郭宝宝牵动顾守笃的伤口,顾守笃□□了一声,急促地微喘。依藤眼见此景,哪里还忍得,立时同老天爷借来了胆子,挡在了两个危险的人物之间。   她张开手臂顶着清虚道长,又望着眼里弥漫起红雾的郭宝宝,一点点看着郭宝宝眼里的红雾消散了,松开攥紧而来拳头,竭力用柔软的目光望着郭宝宝,她祈求道:“先将他带回去治伤吧,不能再拖了。”   郭宝宝皱起眉头,瞥一眼清虚道长,丢下狠话来:“臭老头,这次先放过你,我要救人没空同你在这瞎耗。”   “魔族救人?”清虚道长对此嗤之以鼻,瞥过一眼顾守笃,他突然顿住了。他又看了看依藤,抓起依藤的手,向依藤袖子里摸去。依藤一阵闪避,直到被清虚道长摸遍了整只手,她才踉跄着步子逃脱到一边。   “你耍流氓!”郭宝宝打抱不平着。   “这是魔王!魔王不是你姑妈吗?怎能还有一个魔王!”清虚道长追问着,吞了吞口水,“这姑娘是谁?可有师承门派,前世夙愿加上今生成谜,这果然是……我想她许是能加入我派。姑娘……”   “停停!”郭宝宝制止了清虚道长的继续说话。   依藤连忙摆手:“我不修仙!”   “好吧那就算了,我就是小押一注,”清虚道长呵了一声,“你资质奇差,且命数成谜,连姻缘都是黑的,我就是看你有没有奇遇,不过现在看来,”清虚道长抱着拄拐摇摇头,“没有那种万一。倒是魔族能有双王,这等机遇是万年难遇啊,我……”清虚老道皱紧了老脸,歪头难过起来。他从从袖里小心摸索,摸出一个手机来。   他举着手机给顾守笃拍一个照,传到了鸡脖上。   没过一秒,老道万分惊喜的叫到:“今日诸事皆宜啊,我竟有293个粉丝了。”   说着,清虚老道迫不及待地给依藤和郭宝宝展示新增的粉丝数。   依藤眼尖瞥到一条顾守笃粉丝的消息。   原来是清虚老道鸡脖号上看老神经病热闹的人里有顾守笃粉丝,她用另一个后援大号加了清虚道长,然后询问顾守笃的消息。   清虚道长也看到那消息,皱起眉头来询问:“顾守笃谁啊?”   依藤深深呼吸,看了郭宝宝一眼:“这里会被人找到吗?”   郭宝宝摇摇头,一旁的清虚道长笑嘻嘻唱起了反调:“为了扩大派众,我鸡脖上放了进来的方式,不过你放心,没有修真资质的绝对进不来的。”   郭宝宝看着清虚道长,吸着气,将脸皱成了一团。   事已至此,依藤只好催到:“快带顾守笃去疗伤。”   “好!”郭宝宝扛好顾守笃,急匆匆向前赶去。   清虚道长在旁猛泼了一瓢凉水:“你那煞气腾腾的地方确定是能疗伤的地方,此番要找粲然才好,她医术奇高,而且……”   “放屁,医术奇高有何用,从粲然那女人的满身怪癖!”   “那你确定能治?”清虚道长笑眼看向郭宝宝。   郭宝宝一个劲地蠕动嘴唇。   依藤明白了事情,决定去找丛粲然。   她万万没想到,丛粲然她喜欢宋大炮讲的那一系列故事,比如说一个女人同三个男人的暧昧纠葛。   “你要拍电影,什么时候拍好,我要看!”这是丛粲然的第一句话。   “不行,我的梦想是做编剧,从你们的那个故事里,我看到了灵感,你知道吗?我十年前写了个魔族的剧本投出去了,救你救赎我的主题是不是很好!这故事我也想了个妙极了主题,你给我主笔好不好。”这是依藤跟丛粲然讲了一大通事情经过,丛粲然的第二句话。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要是你将我的剧本拍成了电影,我医他。”这是丛粲然的第三句话。   三句话咬字清晰,表达明确,并非如同句意展示那般像个玩笑。   依藤也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她毫不犹豫应下了:“好,只要你帮我救起他。”这拍戏的事不是依藤能做决定的,但若是能救起顾守笃,于她来说事在人为。   这句好不是为了暂时达到目的去蒙蔽对方,依藤从来不屑于这种不义之举,她应下了定然要做到,“我能,你赶快给顾守笃医治。”   “我能。”她复述道。   “嗯。”丛粲然点点头,转开脸笑了一笑,“先把电影拍下来。”   倘若依藤没有理解障碍,她听见的是丛粲然要把拍完电影放在救顾守笃之先。   “什么?”她弄不清这是玩笑还是异想天开,吃惊地看向丛粲然。丛粲然不在意她的视线,她转向昏迷的顾守笃。   顾守笃躺在丛粲然的大书桌上,被郭宝宝放上去的,整个身体侧蜷着,却不贴合桌面,腰部悬空在了桌面之上,顾守笃像一根僵硬笔直的大腿骨。   “我想你不太了解这个行业,”依藤解释到,努力组织着言,“一部电影的拍摄周期不可能这么短,丛姑娘,顾守笃可能等不了那么久!”她语气开始激动起来了,对上了丛粲然的微微一瞥。   丛粲然浮了浮唇角。   “人家都说了,你这是故意为难人家,我当名门正派……”郭宝宝替依藤打抱不平,唇瓣被丛粲然的视线横过,紧闭了一回,便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丛粲然一眼不瞧他,视线一沉,百无聊赖极了。   她从依藤身上转开眸光,起身去了书架旁,继续整理书籍。   她的书堆满了屋里的所有桌子,垒做一幢幢,也有散开在地上的,呆在这屋里,避开一本书非常男。这满眼密密麻麻的书页仿佛亟待处理的废纸,不禁让人惊讶文字的廉价。   “他等得住的。”丛粲然起一本书,瞥一眼书本,幽幽地道,像是在做解释,“魔王体质强悍,熬个十年半月最多重伤,死不了的,你也可以不要我救,但云山上唯独只有我能救她,你去找其他门派,不知找不找到他们的山门。”说着,她拿着书走向这书归属之处,轻轻推进了柜子里去。   其实郭宝宝和依藤闯进来的时候,丛粲然正在整理书籍,现在她又做回这事了。   她将书籍分门别类着,像是沉浸在其中般,眉目上都映着书面的反光,象牙色的白,带着柔和的光晕。   这样的气定神闲与顾守笃的安静趋于融合。   “我可以拍,现在就拍。”依藤咬紧牙关,“你也要现在就救他。”   “好。”郭宝宝应到,又归纳好了一本书,“你还不快去。”   “现在?”   丛粲然又拈起了一本书:“现在。”   “好!”依藤望了顾守笃一眼,走向顾守笃的身边,将顾守笃的手机摸出来。她把手机交给郭宝宝,沙哑了嗓音:“我当你是个朋友,我把我男朋友托付给你了,若他有消息,”依藤顺势解锁着整个屏幕,她心底突然涌出了一股子难过,抹了把鼻头的鼻涕,红了眼眶,“你就告诉我,立刻的,马上的,”她说完,狠狠瞧了一眼顾守笃,“就说这么多,我走了。”她转开眼睛,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她跑开三两步,里头追出来一个人,是丛粲然。   丛粲然站定在依藤的身前,拦住了依藤的去路。   依藤望着她:“什么事?”   “我担心你不做,给我手机号,我要实时查看你那边的情况。”丛粲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那手虚拢着,连一丝力气都用不上。   依藤这不信任喷了一口气,为自己争辩起来:“你这是不相信我的人品?我依藤的人品是有口皆碑的,对待谁我都信守承诺。”   “是吗?”丛粲然思索道,“可我为什么要相信只见过一面的人?”   她睨向依藤,勾着淡淡的微笑,眼睛又满上了无聊。   依藤转开脸,只觉得无话可说:“你可以关注我的鸡脖号啊!我每天在上头发消息。”   “是吗?”   丛粲然打量着他,直接将自己的手机号塞进依藤的手心里。   “你每禀告一次,我都要打开。”从残忍那转身便离开了。   依藤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嗤笑了一声,抹去鼻子下的鼻涕,快步去找清虚道人。清虚道人同意送依藤出去,用的是郭宝宝一样的方法——黄泉隧道。   依藤又再见了一回在隧道里蹒跚的自己。   依藤一阵心烦,便将此时抛到脑后去了。   清虚道长对此啧啧称奇:“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要是有这样的情况,我想这也多为幻术,只是当世可没有这样强悍的修士,要说远古还是有可能的,唉哟,真界可是大不如前了,魔修这双王也不知道有没有派上用处的余地,我想着可能还不如我一个哟……”清虚道长又开始讲古了,一直讲到将依藤送出黄泉隧道。   云山派的黄泉隧道开在云山景区入口处。   正值清晨,从林子里钻出来时,冷露扑面,清去了依藤的睡意。她算得上彻夜未眠,打了个哈欠,脑子里盘算这怎么从景区回到医院。   前面大路上有个扫地的大叔,他走到了大叔身边,便同大叔打了个招呼。大叔微微一笑,说到:“三月没见师兄了。”   “好啊,不过我有约了,”清虚道长笑道,“得送这小姑娘回去。”   “也是,新来的小姑娘吧,给叔叔我摸摸手,我算一下你如何合理修真资源,收费不多,”大叔比了个数,“五百。”   “不用了叔叔。”依藤抿了抿唇,打量了那大叔一番,只见到了满脸的为老不尊。   身前的清虚道长瞥着依藤,像是看着怪物,他惊叹着嘲讽到:“没见识,这是我三师弟,云山派三强,修为金丹,仅仅比我弱一点点。”清虚道长比一块饼干的距离,“微博粉丝也比我多,他算命十中中一,奇准无比”   依藤边走边听他说,走远了才迫不及待地吐槽道:“你们云山派三强就混个扫大街的?十中中一也算准,我也是服了。”依藤笑了一眼清虚道长,又扑哧一声,抖动起肩膀,向前蹿了两步。   清虚道长紧跟着快走,他涨红了老脸,被这一句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确实事实。   清虚道长师傅早十年仙逝了,是同辈弟子最强的,三百多的岁数,被全真界尊为无上道人。清虚道长也是他这辈最强的,可他修到两百多岁竟力不从心了。现今一辈派中天资最好的是丛粲然,医术极佳,进境最快,可修为比同岁的他少了足足三层,或许这孩子修到两百多岁,也没有他这么高的修为了。   他师尊死前找了无数回法子,可直到死……   清虚道长早些年也不注重这些,因为发生这现象的不止云山派一家。可现如今,他渐渐明了了大限何处,每每想起,总要暗叹:纵横天地的修仙变成传说,只是早晚的事情。   “世俗!”清虚道长用瞪眼掩饰心虚,“你一个凡人说什么屁话!”   “是啊。”依藤不再言语了。   清虚道长耐不住这长久的安静,他佯装生了会闷气,又转头去看依藤。然后他看到了依藤的羽绒服,他摸了摸自己的薄棉袍。   “那衣服暖不暖。”   “挺暖的,如果要比比你那衣服要暖得多。”依藤指了指棉袍,笑了笑。   清虚道长又闭紧了嘴,他抑着脸上的燥红,将两只眼睛向上伸:“我有真气护体。”   “是吗?”依藤说到,“也许你可以试试。   “我用不上。”清虚道长说到。   依藤点了点头,两人在不知不觉中走到医院门口。依藤跟清虚道长道过,快步上了楼梯。   或许医院的氛围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她感到伤口有些疼,这时才发现伤口上的包扎掉了,于是她挂了个号,先到急诊去处理伤口。   处理伤口的时候,她打了电话给梅青霜。   不一会,梅青霜冲入了急诊,一把抱住了依藤,拥抱过后,一巴掌拍在依藤身上,“失踪了一晚上,连个电话都不打过来,你也忒行了。”梅青霜大声骂到,又抱住了依藤,同依藤坐在一起。   依藤见她泪眼婆娑,撞了撞她,又挨了她一掌。   两人交换了各自情况,依藤问到:“甘师姐好多了吗?”   “好是好多了,”梅青霜叹了口气,“一夜之间又能好到哪里去,就是呆呆木木的。那个宋大少天天陪着,不知说没说上几句话。我在旁边看了几眼,怪尴尬的。”   “这样,可电影怎么办?”依藤抓了抓额头,啮着唇瓣,“宋大炮此时肯定脱不开身,我得想办法把电影拍下去,可是这么点钱,总不能让人打白工。”   “这么要紧。”梅青霜瞥了她一眼,“我借你点?”   “那点不够,甘师姐得赶快好起来才行。”依藤说着,决定去亲眼瞧瞧情况。她这样的人,纵使是死心也要最彻底的。   梅青霜推着依藤进了甘明洵的病房。   病房里阳光正好。   甘明洵倚在chuang头闭目养神,身旁的椅子窝着宋大炮。宋大炮正在削雪梨,那双少爷手太过笨拙,雪梨滑出他掌心好几次,落下几片厚度不一的皮来。   依藤打了招呼,将手放在甘明洵身前招了招。   宋大炮便瞪了一眼她:“摇什么摇师姐又没瞎。”   依藤瞥一眼宋大炮,俯下身在甘明洵耳边说到:“文智行被文睿行带走了,他困在……”文智行是关键,甘明洵忽而有了动静,抬起那狭长的睫毛,烟灰色的眸子从间隙里透出。   她用手抓住了依藤的手,蠕动着唇,急于说些什么。   “你……你能……”   依藤朝她微微一笑,悄悄说到:“就算是为了救他,你也要好起来解决这事。”   甘明洵深深地望着他。    ☆、带路吧   自从依藤跟甘明洵说过那番话后,甘明洵竟渐渐好了   。她日常也能说话了,时时怔住,也只是望着窗边。看从窗边飞过飞鸟,她也能动动眸子,说几句鸟很漂亮、想出去晒晒太阳的话。宋大炮自然应允,因此高兴了许久,但他每每瞧着甘明洵只追着鸟看,心中便升起一股烦闷来。   他在身边,师姐看得又是什么?   他瞧着留不住的飞鸟,也总是看得入神。   “拍戏吧。”一周后的下午,甘明洵如是说到。宋大炮在削梨,梨皮断掉了。一个星期削了几十只梨宋大炮的削梨手艺已经足够熟练了。他忙去补救,将那削断了的梨皮丢尽垃圾桶里。他听不清这话,思绪还停留在眼角一闪而逝的飞鸟上头。   “重新开始吧。”甘明洵合上眼睛,“我要重新开始,我想把智行找回来。”   宋大炮听到智行两个字,身子一颤,霎时间清醒了过来。   甘明洵继续说到:“我要把智行找回来。”她伸出一只手,握紧了宋大炮的沾了梨水的手,红了眼眶。   “对不起。”她深吸一口气,仰着眼,烟灰似的眼睛被水汽打shi了,越来越深,越发不像是她的眼睛。   “好。”宋大炮回握着甘明洵的手,他有那么一刻想问:   师姐,在你心里,我和文师哥哪个重要?   可宋大炮终究还是没将这问题问出口。   这几日依藤也未曾好过。   依藤心急着拍戏,总要到宋大炮房里帮助甘明洵好起来,又得应付丛粲然的询问,那询问从来不管多晚,都由着丛粲然的时间来,夜半梦醒,她一阵烦闷,翻来覆去,心里是有火在烧。   不过几日,她就嘴上冒泡,脸色发黄了。   梅青霜见不得她这样憔悴,几次三番想要同她问清楚状况,她全都用“不过是些小事搪塞过去。”梅青霜却一眼从她脸色里看出端倪,怎么样也不肯放过,每天不间断地追问。   依藤一个头两个大。   更烦的是,她想要把文睿行的事情同梅青霜说。但当她提起文睿行的时候,梅青霜总是嬉笑着将话题移开,她一句话也说不长。   好在这样的日子持续不久,甘明洵通过了复诊,依藤和宋大炮一合计,就决定明日启程回到老屋。   做下决定的当晚,依藤总算好了许多。她回复了丛粲然惯常的催促,将列表往下拖,拖到了梅青霜那处。   她深深呼吸,点开了梅青霜的对话栏。   即使梅青霜就住在不远处的酒店里,一个电话便能叫过来,依藤还是想要给梅青霜发一条短信。她将自己遭遇的编辑好了,发了出去,就立即闭上眼睛,将被子拉过头顶,等着睡意袭来。   很快地,她躺下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悄无声息地降临了。依藤正在睡梦中,梦里三两个人影将她缚住,带向了一个未知的地方,她看不清那地方的样子,感到十分恐惧。她翻了个身,侧蜷着身子,将双膝紧紧抱住。   黑夜里,三个身影从楼上攀下,悬在她的窗户。他们在她的窗锁上作业,窗子轻颤了一瞬,被悄然打开了。月影投射而下,在窗口留下了一层暗影,那三人掠过暗影,走到了她的chuang前。   她仍旧在熟睡。   黑影是有备而来。   为首的那个从怀中摸出一个铁匣子,匣子的通体冰凉,里头填着防震泡沫,稍稍拨开泡沫,一只玻璃瓶就被夹到他的两指之间。他接过手下递来的针筒,将药物打入针筒,注射进了依藤的上臂。   依藤闭紧了眼睛,发出了一声,在梦境里越沉越深。   当她被那三人带到了一处深渊里时,她站在深渊前头,跌落下去。   “啊!”她轻叹一声,绷起了身子。   依藤瞪大眼睛,看着前头惨白的墙壁,她合上眼睛,将视线落在暗红色的陪护皮椅上。她摸摸冰凉的额头,忽然感到上臂发酸,就偏过视线去打量上臂。   她盯了一会,只觉得上臂完好无损。依藤合上了眼睛,一把捋下上皴的袖子,下chuang洗漱。   中午的时候,她同宋大炮甘明洵收拾行李上路,没有同梅青霜道别。梅青霜也似乎对她对文睿行的污蔑感到不忿,始终没有联系她。   晚上她就在老屋重新安顿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依藤回复过丛粲然,在chuang上发呆了一阵,早起晨跑了。   她从老屋跑下公路,沿着公路一直跑。公路长且直,蜿蜒看不到尽头。依藤的目的地是宋爷爷家,离得很近。   她跑在半路上,汗一直在流,紧贴着后背,带起凉丝丝的寒意。依藤被冰得打了哆嗦,喘息着停下脚步,慢走在公路边缘。   一辆车从她身旁呼啸而过,她顺着那车来的方向,看向身后,只见空无一物。公路被蒙在早晨的雾气里,一切都像是被关在罩子里般与世隔绝,有玻璃透明的柔和光晕。   依藤晃了晃脑袋,兜里的手机一震。她打开了手机,维持着呼吸的速度,她顿住了脚步。   梅青霜来消息了,消息仅仅是一个s。   S什么?依藤摩挲着那字母,心底有万般疑问。   梅青霜没有耽搁太过,又来了消息解惑   梅女王:你个sb。   这对话意料之外,依藤皱起了眉头。   她跟梅青霜相处的这五六年来,梅青霜从来不说脏话,包括一些不太脏的网络流行语。朋友之间也难免吵架,依藤跟梅青霜吵过几十次架,梅青霜在气急了的时候,也从来不骂脏话。而今这举动就耐人寻味了。   依藤皱紧了眉头,彻底停下脚步,走向通向旁边的村落小阶梯。她拨了个电话的时间,一辆车擦着过路边沿,与她的后背擦过。她下了一截楼梯,身后卷起了一阵风,推着她的背,她又下了一截楼梯,转过头去看;手中仍旧举着手机。   手上上的铃声早已响了很久,断了一声,发出了绵长的嘟音。   电话里那女人说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依藤立定在原地,又打了一次电话。   依藤放下举了许久的手机,坐到一户人家的石凳上。   现在是清晨,薄雾弥散在不远处的群山之间,山峦边缘发着寂然的红光,这红光是凉的,照进人的眼里,凉在人的手臂和背上。   依藤挽起手机,向窝气两只手掌呵气。可今天太冷了,热气呵在她手上,霎时间化作了露水,露水又滴回了依藤的掌心,像塑料膜似得笼罩着依藤,依藤的皮肤里闷着冷气,像是有块冰在融化。   依藤搓了搓两只手,握紧了与手同般硬度的手机。   她又感到背后发凉,向身后看一眼,只看见身后人家的铁拉门。她合上眼睛,松了一口气。但寂静又在她身体里催生了不少气体。   她咳嗽了一声,又咳嗽了许多声,在咳嗽挣扎的间隙里将手机举到眼前。因为手抖,这短信她足足发了五分钟,发出这短信后,依藤直起身来。   她继续跑,收到了梅青霜的电话。   “喂?”依藤迟疑问到跑到半路,依藤背后又是发凉,她停下脚步,再次看去,一道黑影笼罩住了她。   黑影身形有180左右,穿着连身衣,连容貌也遮住了,连身衣上头只留着两个属于眼睛的洞,鼻子无洞安放,在连身衣遮脸帽的正中弯出标准弧度。   黑影没有说话,他向依藤逼近,身上所携带的寒气扑面而来。   依藤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到黑影来者不善。   她抬眼望着黑影,攥紧手上的手机,她向后踉跄了半步,定在了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这可不是她自愿的,如果她现在能动,她早就跑出半里远的距离了。可现在她只能一动不动,像座被人随意丢弃的雕像。   黑衣人从兜里拿支玻璃管,玻璃管里装着透明的液体。他又拿出一支针筒,将针筒刺入玻璃管的橡皮塞里。   依藤一阵阵冒冷汗,终于她的身体帮她回忆起了昨晚的异动。   “文……文……”依藤想到关窍。   梅青霜八成被文睿行处理了。她怎么也想到衣冠楚楚的文睿行会这样的心狠手辣,他往日温文尔雅的表象下竟浮着这样一座冰山。   虎毒都不食子,更何况他是人。   依藤攥紧了拳头。   黑影对她的支吾没有额外的意见,他将药剂刺入依藤的手臂上,像座机械似得,将依藤扛起,跃向了空中。   他正当空的瞬间,空中跃来一抹深蓝色的身影。   丛粲然来了。   一柄剑先她而至,剑柄打中黑影的肚腹。黑影向后弯下了腰,稍一调整就直起身子,继续向前行走。   丛粲然忽至他身前,反手将剑柄扣向他的腹部。   黑衣人扭过了腰,跳向不远处的公路。这一刻,公路不远处一辆轿车疾驰而来,轿车门打开了半寸,门缝的距离恰好是黑影能穿过的大小。   黑影蹿向那门缝,脚踏上车沿。   身后丛粲然调转了剑的头尾,剑行一瞬,刺穿了那黑影。黑影向下一坠,丢下了依藤,勉强抓住轿车边缘的,被从地上托擦了一阵,终于爬入了轿车内。   依藤被丛粲然接住了,丛粲然将她随意丢在了地上。   她从地上坐起,心有余悸,并没有注意到黑影这怪异的行动。   “那人像是鬼修里的活死人,你是怎样惹上这等麻烦的,”丛粲然冷着脸,目光定在清冷的村落里,丛粲然说话咬字不清晰,仿佛是一股寒流淌过,“不要耽搁拍戏。”   依藤望了丛粲然一眼,鼓动的xiong腔在震颤。她手臂随风而动,颤了一阵便紧傍在她身侧。她吞咽了冷气,想要用心肺里的暖重新散发出去,面临的却是越来越冷的身躯。   依藤合上眼睛,感受着睫毛一阵颤栗,皱紧眉头集中精神。她侧过头颅:“我会的,但是你最好能保证我的安全。”   “怎么了?”丛粲然说到,“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就是惹上了□□烦了,我好朋友被那人给捉住了,我男人重伤在身,我……”依藤爆发开来。她呜咽着,长久的积累在一瞬间崩塌,汇集做眼泪筱筱落下。她蹲了下来,将脸埋入了双腿之上,边抹着眼泪边哭。   她哭了许久。   “好了吗?”丛粲然不改语调,仿佛这些事对她不值一提,又一次提醒到,“不要耽搁拍戏。”   “你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她皱起了脸,又抹了一把刺痛的面颊。深吸一声,将热度吸进了肚子里。   她平静了许多,对丛粲然提议到:“你最好跟在我我身边,我现在要回去了。”她转身向前走,丛粲然一动不动的,她盯着依藤,抱起剑来。   “你把八字拿来。”丛粲然补充到,“你那朋友的八字。”   依藤盯着她,乖乖给了八字。丛粲然摸出手机在手机上敲击了几下,抬起头来说到:“她没死,就是断了姻缘。不过在这之前,你得打电话给一个叫文睿行的家伙。 ”   “你……怎么知道。”依藤向丛粲然的手机张望。   “郭宝宝那家伙说的,他算命向来奇准。”丛粲然向前走去,“带路吧,我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福大命大   依藤发了信息给文睿行,将从粲然带回了老屋。   宋大炮正在堂前踱步,他向门口探出了头,一见依藤的半点身影,便从屋里踱出,临到依藤跟前,他脚下是下山的第一级台阶。他没见到这台阶,便踩空了,被一只横生出的手给稳稳扶住了。   他苍白了脸,对那手的主人——从粲然说到:“谢谢。”并不深究从粲然的身份,而是语速极快地同依藤开始对话,压低了声音道:“师姐还在睡,你看着点,她醒来的时候,给她一杯温水,然……”   宋大炮说到这里时,捕捉到身边有一丝响动。   他向老屋紧闭的门前张望一眼,盯了一会,又一只麻雀掠着松枝过去了。门前的老松树的松枝低垂再檐下,颤下些许露水。数道晶莹落下,打到地上成了一点点shi痕。   他盯了一会功夫,魔怔了似得。   “他还有心思拍戏吗?”从粲然提问到,对此仿佛颇为不可置信。   依藤对宋大炮的状态最清楚不过,她牵了牵嘴角,替宋大炮解释到:“他只是偶然这样,你不用担心,怎么样这戏也会拍好的。”   这保证太过无力,连她自己说出也半信半疑。   “是么?”从粲然审视着脚下的泥沙,她环顾老屋的一周,眼睛微微睁着,打不起精神地瞧着。她的目光钉在了屋顶上的某一处,稍抬拿眼眸,将屋顶上的瓦片完整摄入眼中。   在瓦片上停顿了许久,从粲然这才将视线落在正对处的门上。   那门由宋大炮关上,闭得紧紧的,争取不泄露外头的一丝声响。   从粲然抓住了向下走的宋大炮,她望向了宋大炮。   “你最好……”从粲然侧过眼眸,瞥了依藤一眼,“我怕他摔坏了,我跟你去买,要吃什么说吧。”   从粲然这话太过突兀,依藤和宋大炮两人都满头雾水。   宋大炮抬起眼眸对向从粲然,转而向依藤用视线询问。   依藤刚开开口,便听拿宋大炮说道:“师姐要吃粥,宋爷爷说宋奶奶今天做了瑶柱粥,你去拿,另外你顺路给我去村口馒头铺子买炸馒头和绿豆汤。”说罢,几步攀上台阶,跑道老屋边上,飘着钻进了门缝里头,脚步安安静静的。   依藤瞪了一眼,不由地笑了笑。   “走吧,九点钟以前做好准备,我瞧着今天是拍不了多少了。”从粲然遗憾道,抬起下巴,眼边上是松枝掩映的天空。清晨的阳光是小鸭绒毛似得黄色,映在从粲然的脸上,有点发暖。她的眸子黑白分明,摄入了万千光影,轻轻一颤就如同溪里的水,仿佛有拇指大小的泥鳅游过。   她掩下眼帘,拿出一本布本子细细记着。   “这里与山中倒是不同,”从粲然慨叹道,显露出些漠然,仿佛是迷茫,“山中百年,外头许是过了一岁。”   依藤细细打量从粲然的脸庞,看到的是细嫩的脸庞。   她撇了撇嘴,问到:“你今年多少岁了?”   “十八。”从粲然袖起手,“一百零八,可总觉得自己只有十八。大约是因为没生过病。”   “呵。”依藤轻笑了一声,“我还当哪个十八岁小妞有你这样的犟脾气,仗势欺人也不过如此,半丝善心也没有。”   “你话真多。”从粲然截断依藤的话语,“走吧,去拿粥,说不准能遇上些有意思的事情。”她打前头走去,若有所思。   依藤紧跟在她的身后。   公路上的车开始多了起来。   依藤因有了上次的阴影,这回走路万般小心,唯恐身后又窜出来个蒙面人,勒着她的脖子将向后拖去。   她一走下公路,坐到边上的椅子呼吸,身上搭了一只清瘦的腕子,她受了拿腕子的重量,心猛地一坠。   “你吓死我了。”依藤张着嘴喘息,扶着台阶坐了下来。   “这也吓得到,”从粲然冷哼一声,“我高看你了。”从粲然被呼啸而过的警鸣所吸引,一直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   又一辆车子掠过了,在依藤背后带起凉飕飕的风,同时僵硬了依藤的脊背,豆大的汗珠从依藤的额角滑下,一只滑到她干裂的嘴角上。   “醒醒,我们该赶着走了。”   依藤被从粲然又是一掐,她疼得呲牙咧嘴。她抿了抿拿汗,眼角涌动着一股子热度。   从粲然见叫不动她,便只能低下身来观察,打量了好一会说到。   “你被惊了神了。”从粲然拾起她的腕子,“又去过黄泉路,神魂难安,好在老头子……给了你一道福气。”从粲然叹了一声,“掌门向来抠搜,倒对你大气了。”   说罢,从粲然从袖里抽出一柄匕首,再腕子上划了一刀,“喝吧。”从粲然望着依藤,解释道,“我自小以药炼体,血液是大补之物,能驱邪祟。你这一年都不必生病。”说着,她转动眸眼,见依藤不应,也一口咬断嘴里的声息,将腕子塞到依藤嘴边蹭了蹭。   血珠落到依藤嘴边。   依藤将那小粒血珠子抿进嘴里,眼泪却掉了下来   。她抹了把脸,眼泪又滚下了脸颊;她用两只手去捂住眼泪,不过一会,脸上shi了大半。寒风刮过脸颊,带起了一阵阵刺痛。   从粲然侧了侧眼,催促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走吧。”   依藤站起身来,从粲然也随同站了起来。   两人走到宋爷爷家拿了粥,又转去村头。依藤要抄近路去村头,必要经过一处巷弄。   巷弄有些幽深,两边是人家的后门,常年不开。楼上的空调水时常滴落,落了满满巷子的青苔,墙壁那青苔厚重,仿佛在呼吸着shi气;这里常年不见阳光,这里更阴森了。   依藤走上那巷子里,巷子的另一头就出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身影。   那身影阻隔了巷口的光影,像是一只铅块。   依藤向后退去,身后一顿,被从粲然拦住了退路。   从粲然那处发出一股子推力,推着她向前走去,她挣扎着停下,却只能不停向前走,将手扶在墙面上刮过,抓了满手的青苔。   面具人也走了过来,停再两人身前,从腰间拔出了一柄细长的钢钎。   钢钎向着依藤刺来,刺过依藤的耳梢,刺向依藤的身后。   就在这一瞬间,细碎的冰屑从钢钎的尖端蜿蜒而上,气息森冷。钢钎停在了依藤的耳边,顿了顿,断成一节又一节,砸在依藤的脚底   依藤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去只见,从粲然脸边有一道细小的血痕。   血痕缓缓洇开了。   两三道黑影从屋顶上头飘落。三个黑影人堵在巷口,像是一团浓重的黑影。依藤向后一看,只以为自己眼花了,还在看着前头。没等依藤意识过来,又一道黑影自上而下落下了,就落在依藤和从粲然的前后。   数十道钢钎同发,将依藤身前的光割裂做一片片。   依藤避开一道,护住了脑袋。她稳下心绪,抓住了从粲然的肩膀,急着躲斤从粲然身后。   从粲然懒抬眼帘,只轻斜过视线。   “郭宝宝说,那梅青霜是有一劫,只不过这劫应验在你身上。”   从粲然玩味一笑,眸光轻敛。   这云淡风轻的姿态足以给依藤勇气。   “那怎么办?”   依藤扣紧了从粲然的肩膀,向从粲然身侧挤去。带着从粲然给的那几份勇气,可她还是一个劲发抖,像是从内而外的冷。   她眼见一柄钢钎刺到眼前。   临到眼里时,那钢钎结冰断去了。   依藤低下身子抢走小半截,将拿小半截钢钎护在身前。   “没办法。”从粲然说,又冻去刺向两人的三根钢钎。   “没办法?”依藤大叫到。   从粲然遗漏了依藤身侧的一根钢钎,依藤两手握紧钢针顶了一次,蹲下身去,刺了那敌手的脚。   敌手一瘸,便跪倒在了地上,膝盖砸在地头上,整个身子便紧跟着融化了。   这迅疾的胜利令依藤反应不过来。   从粲然却了然似得哦了一声,又轻轻抬起眼帘,数十道冰针刺穿了面具人的膝盖,密匝匝而来的面具人群就全变做了黑水。   一阵风过,黑水泛起了涟漪。   依藤见空荡荡巷子两头,瘫在青苔墙上。   “福大命大。”她念叨着,“福大命大。”   从粲然瞥了她一眼,提醒道:“可别高兴得太早了。”这姑娘目光不离四周,继续推着依藤向前走去。   依藤走到巷口,握住了从粲然的手。   巷口是一片晒谷场,春秋两季热闹,冬季便荒芜了,场院里时时有野狗走过。此时空地被车子填满,当中的一辆车里走下来一个老人。   这老人穿白衣,身旁的为数众多的黑衣人只是他的饰物。   “”   依藤是见识过这老人的残暴,一见拿老人苍白的外衣,就想到那筱筱落地的十个人。老人带着嘴角惯常的微笑,走到依藤眼前来。   “依小姐,好久不见。”老人亲热地打招呼,“我未曾想到依小姐是这样重要的人,文总听说梅小姐被攻击了,第一个就想到是护着你……”   依藤紧张得厉害,没听清那话,戒备着,咬紧了牙关,像是要咬碎一块生排骨,一阵阵作呕。老人又近了一步,依藤赶忙抓住从粲然。   “从粲然,这人要取我的命,如果我死了……”   “我知道。”从粲然郑重地点头,只是退开了一步,“但那凡人身上有魔物,我的灵气最怯这样的魔物,我打不过那凡人。”   从粲然说罢,白衣老人便笑着接过了话头。   “想必您就是云山派的从粲然从仙子吧,小老儿仰慕您的名声许久,一直未曾得见,如今第一次见面,我定要给仙子您奉上一份大礼。”白衣老人阴森地笑了,阳光打在他慈和的脸上,唯独遗漏了他的眼睛。他半和着眼睛,如此看来像是天生没有双眼的残疾。   依藤抓着从粲然,被他这面容给惊住了。   “你有办法没有?”依藤心里有些惴惴。   “我没有。”从粲然说罢伸出手来,将依藤向前一推。   依藤踉跄了一步,便落入了保镖的包围圈里。她看着保镖围了过来,抬眼望去,已经不见从粲然的影子。   她的心沉了下去,攥紧手上的钢钎,暗自打气。   人越聚越多,他们未曾对依藤做什么,只是一层层为主。   依藤的腕子发了软,她向前一击,击错了位置,只刺到了一名保镖的西装。那保镖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钢钎,伸向手夺去,正摸准那钢钎,被砰一声炸裂截断了动作。   他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痉挛着从依藤眼前倒了下去。   砰砰砰!数不尽的枪声响起。   依藤身边的人依次倒了下去,她向边上看去,只见一排黑黝黝的特警。   依藤转过身去,见白衣老人拿起了枪朝着她,听见又一身枪响,她身前一身寒凉席卷而过,冰墙之外,一粒子弹打在了地上,炸开再了依藤脚边。   冰墙霎时间融化,淋了依藤一身的水。   依藤挡住拿泼天的水,看见白衣老人驾着喷射器飞上了天去。她向前追了几步,被一名特警护着向后跑去。   依藤向后看去,只见挤出人群的文睿行。文睿行在她的注视下顿再原地,向后望了一眼,等他的助理跟上来。   助理来了,他才走到依藤身侧。   “你没事吧?”文睿行问。   依藤摇了摇头,问到:“青霜怎么样了?”   “没事,她说要出去散散心,不在云山了,你不必担心。”   “是么?”依藤凝视着敛目的文睿行,“你们分手了。你做的那些事都被青霜知道了,对吧,你现在这是来干什么?不要跟我说,这一切文总都是被那老头子跟欺骗了,我不会帮一个恶人挽回我的好朋友的。我不会把青霜推入你这个火坑的。”   文睿行听完依藤的指控,看向侧边的从粲然,轻笑一声说道:“算是,依小姐未免管得太多了。”    ☆、刀子嘴豆腐心   依藤咬了咬牙,见从粲然在身边,便躲到了从粲然的身后。   她顾自躲着,那摇头晃脑的模样,倒引得文睿行一笑。文睿行对边上的助理说到:“送他们回去。他定然会去那里取东西,我先走了。”他笑道,瞥了依藤一眼,朝从粲然点点头,道了一声别。   话里的“他”指得是白衣老人。   文睿行称呼他为甘伯父。   没错,甘博士是甘明洵的父亲,研究魔族长达三十年,此人对魔族这项研究的痴迷程度,用疯魔形容都不足够。   甘博士原先由文睿行的父亲资助着,后来文睿行父亲去世,文家祖父彻底中断了资助。后来,文睿行慢慢接手家里生意,又通过各种名目避开祖父的眼线,帮甘博士立项,给予大量资金资助,为的是治好囚禁在暗处数十年的母亲……   甘博士竟有几分厉害,文母的疯病渐渐好了。   母亲越来越安详的模样让文睿行放松了戒备,他又在工作上疲于奔命,对甘博士彻底放松了警惕。   若非前几日梅青霜电话询问(在依藤给梅青霜发了消息后),文睿行仍旧发现不了甘博士的所作所为。   文睿行暗自转移了母亲和资源。   甘博士有所察觉,立即派人抓住了在文睿行寓所外的梅青霜,伪造顾守笃发狂绑架了梅青霜的现场,要文睿行重新倚靠于他,收回撤资的决定。   谁知文睿行对梅青霜并不在意,还派人暗中保护依藤。这暴露了依藤的所在位置,甘博士派出黑衣人在依藤手上注入定位。   就在今晨,梅青霜自己从囚禁地点逃了出来,她打电话给文睿行说出了事情经过,两人短暂说了几句,梅青霜便提出了分手。   不提文睿行百般解释,梅青霜从头到尾一句:“若你真的爱我,早就乱了方寸,哪来的权衡利弊,我清楚。”   文睿行自知感情无法挽回,只好默默放手,查了甘博士的行踪,立即同警方报了案。   这才有了方才的一遭。   “等等。”从粲然叫住了要离开的文睿行,从怀里递出一只木牌,“放在xiong口。”   那木牌造型简朴,上头镌着一个不齐整的盾字。   文睿行接过那木牌,将木牌放进到xiong口上,抿着唇角朝从粲然笑了一笑。从粲然弯弯嘴角说到:“文总不知对我们的电影有没有兴趣?”   “电影?”文睿行眯起眸眼,向助理要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了从粲然,“我今天尚有要事,不能细致了解,这是我的私人电话和邮箱,发信给我吧。我会尽快处理的。”   “好。”从粲然接过那一小方纸片,用指尖摩挲着卡纸的纹理,迟疑地点了点头。她细致端详那两排联系方式的小字,眯着眼睛思索。   依藤望着沉思的她,又看了一眼远去的文睿行。   文睿行正在同队伍里的主事者寒暄道歉,两人在谈接下来的事情,话音从嘈杂的人声里传递出来。   依藤收回视线,不屑地冷哼,恶声恶气地埋怨道:“你未免也太没节操了,与他打交道小心被他吃了也不知道。”   依藤说完这话,沉思的从粲然忽然醒了过来。   “我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从粲然呢喃着,“像座冰山,隐在下头的暗流,叫人着迷。”   她眯起眼睛,五官仍旧安静躺着,仅仅是嘴角的一丝细微上翘,便叫她的眉眼,她那红粉的唇都像是落叶,打着旋飘舞,像是凝滞在人的眼里,时时刻刻都动,动得欢欣鼓舞。   “啧啧。”依藤满眼不屑,顾自为梅青霜打抱不平,又对从粲然说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话音未落,便被遭了从粲然轻飘飘的一瞥。   “你话太多了。”从粲然举着那双眸眼,望着依藤。   依藤吓了一跳,退开了一些,这竟逗笑了从粲然。从粲然这笑很短,依藤只得了匆匆瞧见一眼,却也明白这笑不同寻常。   她吓了一跳。   “你不会瞧上那人吧。”依藤试探着问。   “瞧上?”从粲然蹙起眉头。   “天哪!”依藤赶忙提点,“姐姐我小心说一句,他同我那傻闺蜜也是一见钟情。这事多半不靠谱。况且那文睿行一看就不是个为爱所困的主。”   “我说你少女多幻想,见着个有钱有势又好看的便浮想联翩了,只是人家却是只油锅。你倒算是有机会了,说不准他见你脸嫩颜好小白菜似得,就将你丢入那油锅里炸一炸,等炸完了,你也酥脆了,他可耗得起……”依藤想起从粲然的寿数,撇了撇唇,“你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   “说得倒是有理。”从粲然点点头,凝眉细思,将视线投向文睿行那方。   依藤附和着猛点头,却见从粲然的视线久久无法收回,直到文睿行离开许久文睿行离开了,助理请依藤和从粲然离开。   两人回到了老屋里。   宋大炮正在勤劳地整理东西,从粲然督促着依藤和宋大炮赶快行动,两人被奴役得满头大汗,平日里一小时的准备,现今倒只费了半小时。   第二场戏开始了。   经过从粲然大手一挥,丈夫死后的情景大变样,寡妇从原先的痛哭流涕,变作照常地吃饭,照常地劳作,照常的睡觉。   “这什么狗屁玩意!”宋大炮摆弄着监视器暗自嘀咕,挨了依藤的一巴掌。依藤见从粲然看过来,忙展开一个讨好的笑脸。   “她手里可握着顾守笃的命。”依藤忙不迭告诫着,加快了手上的工作。   “是啊,”宋大炮冷笑道,“不知从哪请来的神仙,解你俩的忧愁,你们都高兴,就只有我不高兴。”他瘫下眉眼,瞧了一眼摆弄摄像机的甘明洵,嘴里不禁溜出了一个字眼,“师姐。”这一走神,他又陷入了叹气里。   宋大炮近日来似是只剩下长吁短叹了。   依藤沉浸在自己的忙碌里,见从粲然看过来,这才发现宋大炮在走神,给了宋大炮一巴掌。宋大炮疼得呲牙咧嘴,露出腕子上的淤青。   依藤一眼捉到了那淤青,她拉过宋大炮的手,质问道:   “这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宋大炮掩下袖子,“你快点开始吧,小心那头姑奶奶给你下脸子。”   “转移什么话题啊你?”依藤笑道,戳了戳宋大炮的痛处,“快说吧。”   宋大炮嘶了一声,确实憋不住心底的话语,他瞥了一眼甘明洵专注的模样,再依藤耳边压低了声音:“师姐今天早晨见过文大哥了。这伤口是师姐为了掩饰文大哥出门砸到我身上的。”   依藤惊呼一声,将嘴掩住,两人鬼鬼祟祟躲到边上的树荫下头。   依藤探头看一眼,急忙骂道:“文智行啊!你怎么不报警,那人这样危险,你竟然……”   “停,别大呼小叫的,师姐还不知道我知道她见过文大哥了。”宋大炮叹了一声,为躲避依藤的追问,他直截了当地对依藤说了,“你别多问,我自有处理的办法。”   “我可不信,你既然不报警,就直接同从粲然说了,她为了我们的拍摄,怎么也会保护好我们的。谁知道文智行何时发起疯来,”依藤动了动眸眼,思来想去,又小声问,“那你同甘师姐的关系如何,她总不会心里头念着旧人,又一手勾搭着你吧。”   被依藤说到了痛处,宋大炮心里的憋闷无处发泄,只好瞪依藤一眼。   依藤回他一瞪。   宋大炮叹了一声,顾自走了,拖着她重新去做开机前的准备。然后两人议论着剧本,终于开始了演戏。   这场戏倒是极为顺畅,依藤一想到顾守笃,那发自内心的哀怨就如同自来水一般来了。再加之从粲然修改了女主的性格,温婉变作泼辣,与依藤无比契合,依藤表现得自然流畅,不过一天,一个场景就拍好了。   夜间,依藤睡得正熟。   “依藤!”有人再依藤耳边轻声嘘动。   她听到睡梦中有人来叫她,睁开双眼,看见了站在chuang头的宋大炮。被宋大炮那死气沉沉的注视所惊,依藤从chuang沿滚了下来。   她哎呦了一声,捂着手臂,被始作俑者从地上扶起来。   “我说你大半夜的好好睡觉不成吗?”依藤坐到chuang沿,细细揉动自己的胳膊。   宋大炮对这尖刻嗓音无知无觉,他顾自沉声念到:“师姐又去见文智行了。”   “去见就去见呗,”依藤冷笑道,“可不关我的事,你自个管好便罢了,用得着大半夜的来骚扰我么?”依藤嘴上这样说着,按开了屋子里的灯,趿拉着拖鞋。她刷刷地走到高柜旁边,拿起上头的水壶,倒了两杯水,一杯给宋大炮,一杯给自己。   她喝起自己那杯水,示意宋大炮也喝。   “我不渴。”宋大炮拿起那杯水,将水喝尽了,一把抹过嘴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许是水浇灭堵住他心眼子的火,他叹了一口热气,嘴角的上火痂子泛起了血色。   “文智行又来找师姐了。”宋大炮臭美哭脸着,似是有一股热气涌上了他的脸,他整张脸泛做了猪肝的红色,“我看着她走出去的。”   后半句饱满得撑大了依藤的眼睛,她不知该用什么词汇形容宋大炮。   “你既然伤心难过,这又是何必呢?躲在暗处自残也就罢了,偏还要叫我知道。你倒是怜香惜玉了,可曾想过朋友的感受。”她一连串骂道,“早上我还替你不值呢,现今我要替文智行不值了,偏他命不好,叫你这个孬种趁了隙子。不过人家未必将你放在眼里,你倒是……”   “倘使我说了,一切会不会留不住!师姐她总要做选择,”宋大炮高声截断了依藤的嘴刀子,毫不顾惜地拿出勇气,再没了在甘明洵眼前的唯诺,“总要做选择的,我知道结局是怎么样的!你叫我怎样戳穿。”他说完这话,张大了嘴呼吸,皱起的眉眼比沙皮狗还要丑。   依藤忽然软下了心肠。   “你怎么知道留不住,”依藤柔声说到,提出了宋大炮心中渴望的那种可能,“要我说甘师姐会选择你,”她不给宋大炮迟疑的机会,“明天我们就问出口,正好要拍小叔子表白那一场,我来替你问。”    ☆、明明简单就能解决的事情   这话说得轻巧,宋大炮却听得沉重。   他没有回答依藤的问题,只是直勾勾望着地面和自己的手。   不知屋里何处的窗户没关好,呜呜的风声从缝隙里钻进来,在两人的耳边探头探脑。   依藤紧绷着精神,她实在没有功夫应付这等撩拨。   “哪有你说得这么容易。”宋大炮伸手去端水壶。   水壶空空如也,太轻了便侧到手的一遍,稍稍歪斜,从他的手上掉到箱柜上,发出了砰的闷响。   宋大炮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依藤摇着头讽笑,夺过那水壶,向着门外走去。   她拉开了门,冷风涌入了屋子里。她站在风口,缩了缩腕子,向后看去,将水壶塞进了宋大炮的手里。   “你去接水吧。”依藤随意地张望,眼见堂屋的隐约轮廓,“如果你还要喝的话。”   宋大炮就站在她身后,接稳了着水壶,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让开身来。他挤出依藤给出的空隙,走了下台阶,朝甘明洵的房间望了一眼。   “嗬!”   宋大炮叫了起来,仿佛见道了什么。   依藤眉头一跳,向宋大炮瞪眼僵直的方向看去,只见甘明洵屋子紧闭的房门。她打量着房门好一会,房门的黑色犹如一块石头,俨然屹立着,像是被今晚的温度冻僵了。   她清楚意识到这房门平凡无奇。   “你一惊一乍个什么劲!吓死我了!”她从宋大炮手里夺过热水壶,径直向走向后院接水的地方,她打开后院房门,又一阵风吹过。   依藤冻了个激灵,环着胳膊瑟瑟发抖。她见到丛林里又一道白影,闭起眼睛再睁开查看的时候,她才发现那是因为她太疲劳而看错了。   她有些怯了,握紧了水壶柄子,顶着风向外头走去,被宋大炮一把拉了进来。   宋大炮拿过那水壶搁在灶台上,摇了摇头:“我不喝了,你也早点睡吧。”   “是么?”依藤又拿起了那水壶,能被宋大炮一个眼神盯醒,依藤本就睡得不□□稳,“我想喝。”   这会她走出去了,在后院水槽旁灌了满满一壶水,反身将门关上。   宋大炮回房睡觉了,她也回道房间里,便将水壶座到插座上去,独自走到床边坐下。   然后她向上望了望,白炽灯高悬再头顶。   那灯的灯光攻击力十足,撑开的光线就像是一根似得,搅进依藤的眼里,再依藤钝感的眼神经勉强感觉到难受。   她合上了眼睛,喘息一声,一滴眼泪就从眼角滚落了。   今天所演的场景全都浮现在了依藤的眼前。   依藤垂下脑袋,将脸埋进了双膝之间,让膝盖骨嵌入她胛骨上的肉里。   她同顾守笃没有多深的感情,这一番眼泪不是为顾守笃流的。顾守笃两次垂危时的解救,只够她暗自倾心,却不足以她这般伤心。   她不过是感到此时自己疲惫和孤立无援超出了限度,亟待发泄罢了。   依藤靠在上头,又想到顾守笃过去的模样。   此刻距离他俩第一次见时已经有些时候了,顾守笃初来时的懵懂却还像是崭新的画,从依藤脑海里滑入,默默归去,仅剩下他重伤躺在桌面上的样子。   “可怜的家伙。”依藤笑出了眼泪,“我总得救我男朋友。”她走下床,走到箱柜边去到开水,视线落到边上的剧本上。   她瞧着那剧本,伸出一个指头,轻轻翻页翻页。   这剧本是从粲然下午新送来的,赶在下班前去镇上打印店打印的,油墨尚新。或许是考虑到时间的关系,后面一部分从粲然并未多加修改。   小叔子在头七拜访女主,给她送上了饭菜。因为家中没有余粮,女主已经多日未曾进食过来,小叔子的温柔体贴一下子就打动了无助的女主。女主考虑道现实际遇,便主动出言挽留小叔子。   依藤早先看过一遍,打从心底厌恶女主角的毫无节操。   此时却再看心里却想到,这是人之常情。   她叹了一口气,将书页再翻过一页,将原本食不下咽的文字细细看完。不知看了多久,她抬起脸,看向了窗口,一轮朝阳从窗户口照进来了。   “早晨了。”她抹了一把面颊,放下剧本,拢着被子就躺下了,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宋大炮早起难逃从粲然的魔爪,依藤起床的时候,宋大炮已经将场地布置好了,依藤梳妆完毕就开始干活了。   她尽快同宋大炮演完隔着门说话的情节,行进两人在正午阳光下告白的情节。依藤同宋大炮在熟悉剧情的时候拍了一条,然后回身去不装,补好妆站到宋大炮眼前,抛出一个秘密的眼神,维持着自己肃然的神情。   宋大炮收到那眼神,身子便是一僵。   好在他没有发抖到忘乎所以,做不出扭头向摄像机看人的蠢事。   依藤摇了摇头,按照惯常的速度,向宋大炮抛出了一条台词:“我吃好了,小叔你……”她将瓷碗捧到了宋大炮眼前。宋大炮拈着瓷碗的边缘,手竭力稳着,却始终逃不过两边无形引力的牵制。   他腕子一顿,那粗瓷碗就落在了地上。   依藤伸手去接,却已经来不及了。瓷碗落在地上,凝滞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小瞬间,落到了宋大炮伸下的手上。   瓷碗没有碎,这可真是个奇迹。   宋大炮拾起那瓷碗,满脸的犹豫恰逢其时,巧妙地表现出了小叔子的挣扎。依藤抓准时机,引着宋大炮移动,彻底调转了站位。   宋大炮转到了面向摄像机的位置的身子越发僵直了,他紧耸着牙关,眼睛敷衍地睁着,其中飘忽着目光,那目光的游走的频率几乎与他的呼吸相同。   依藤并未关注好友的紧张,她按照自己的计划稳步前行,如期念到:“我,我,你大哥总不能算是辜负我。”她低下了脊背,身上的白裳单薄,日光透过料峭的障壁,映道那白裳上头,只映出了一条清浅的痕迹。   那痕迹带着一丝的黑,上头的裹缚着的肌肉轻轻一颤,在白裳之下,仿佛降了一微毫。她叹了一声,又笑道:“多谢叔叔了。”这清浅笑声之下,那肌肉又平了下去,更低了。   “不谢。”宋大炮忘记了自己写下的台词,“我……”   他本要说我不过是顺便,这家里再困难,也是要照顾嫂嫂的。   但是这话他实在说不出。原本开朗大方的男子汉形象就变得唯诺了。这唯诺的模样暴露在摄影机前,叫从粲然皱起了眉头。   依藤与从粲然对面站着,眼见从粲然将手放到唇边细细摩挲,便知道从粲然心中叫停的欲望。她岂能让从粲然破坏好不容易得到的的进展。   万一宋大炮受了惊吓,又缩回自己的乌龟壳里可怎么办?   她可就得听宋大炮的唧唧歪歪了。   依藤再最短的时间内采取了行动。   “我……”她垂下了头,草枝般纤细的脖颈暴露在外头,“下回小叔再来……”她抓住了宋大炮的手,宋大炮猛地一缩,但手却不自觉地顿住了,因为被依藤的身体挡住了,摄像头并未摄入这一顿。   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手,伸向了依藤。依藤扣住他伸来的手,向旁地一缩,宛若被他握住了手,无处可逃的模样。   这使得剧情得以进行下去,又解释了上头宋大炮的唯诺——宋大炮所演的小叔子多半是早就看嫂嫂的邀请,这才扭扭妮妮的。   当宋大炮握住了依藤的手时,他便从紧张中挣脱出来了。他的手指退出了依藤的手指底下,轻轻拈着依藤的指尖。这无心的调整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他痴痴地望着甘明洵,那视线焦灼再甘明洵身上。   甘明洵本看着屏幕,紧锁眉头,此时抬起目光,与宋大炮对上了视线。   “我……”他念着台词,“我冒犯嫂嫂了。”   “说什么冒犯。”依藤将耳边的鬓发勾划上头,腮微微垂下。她敛着目光,带着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转开头,“说来,日子还得过下去。”   背过身后的全程,她仅在此时露出一个侧脸,随着远眺,她拢着的睫毛微微湿润,随着她抽动的面部,她展开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将目光彻底背离了灵堂。   “是。”宋大炮应和道,依旧对着摄影机,“说来日子还得过下去。”宋大炮却没有注意依藤的情感,他的整副身心都在甘明洵身上。   第一次他再情感上爆发出来攻击力了。   这是一种久违的自信。他望着甘明洵,就像是望着驾临在眼前,正向他走来的女神。   “过往的日子我陪着你,总有难过的时候,我陪着你一起记着大哥,我陪着你走下去。”   他说着,轻颤着眼帘,脸上痛苦的神色再真诚不过了。   “我陪着你,师姐。”他呢喃着。   甘明洵匆忙退避,那烟灰似得落到了一边,寻了许久才寻到焦点。   这一个师姐蹦出,从粲然总算是忍无可忍了。   “cut!”   但从粲然也没太针对宋大炮,只吩咐到:“你想法子把后头那师姐去掉。”   宋大炮没有回答,却还是一味凝望着专心摆弄器材的甘明洵。   从粲然轻笑一声,偏过脑袋同依藤说到:“方才这里来过一个人,而甘明洵不知道。”依藤正在原地理着头发。   突然,一道火辣辣袭上耳侧,有什么东西割了一下她的耳朵。   她上下寻找那“刀子”的合计,却在在从粲然的两指之间发现了一粒小石子。   从粲然切开两指,小石子便从她的指尖掉到了她的掌心里。她向边上一丢,将这小石子放归山林。   她微微牵开唇角,向依藤说到:“我瞧着人多为情所困,不若修真轻松。短短百年时光,还要在情感里消耗殆尽,怪道庸人庸人,我瞧着……”   依藤听不懂话里头的意思,却也听出了从粲然的嘲讽。   她回讽道:“十年看尽一日的风景,你们的百年也不过就是十天,也不知道哪来的优越感,瞧不起我这等凡人。”   “你!”从粲然一时语塞,笑了一笑,看向不远处的松林之间,只见那一抹跃开的身影,这身影令她对文家格外好奇了。   一辈子求而不得。   究竟是怎样的家族,才有这样的命数?    ☆、新的开端   依藤见从粲然发起呆来便不再关注,她的全副身心都集中在甘明洵和宋大炮身上。   宋大炮望着甘明洵,满脸希冀,而甘明洵则是低着头摆弄着机器。她的模样沉静而稳重:她是敛着目光的,分毫鲜明的睫毛抵触着下眼睑,与苍白交相映着,带着些雨中蕉叶的深青。她的指尖拂过油亮的机器,两手的指珠子微微抵着,却像是要将指头按进机器里头了。   她叹了口气,始终没有抬起眼睛。   “师姐。”宋大炮叫到。   “我……”甘明洵抬起头来,将目光投放道远处的夕阳上。夕阳笼罩再丛林上头,将要永远沉下去了。   现今竟已经到了傍晚。   依藤装模作样地观望着四周,还是将视线投道了甘明洵和宋大炮两人的身上。宋大炮急切地看着甘明洵,甘明洵调试好机器,收了手,向后退了一步。她抬起头来,撞下了身后的架子,好在她手敏捷,扶住了架子;她接着向后退去。   依藤笑着说道:“师姐去哪里?”   “我去上个厕所。”甘明洵微微一笑,抬起眸眼来看依藤。依藤的笑容僵住了,她对甘明洵的直视无法应对。   惯常说,甘明洵该娇羞一眼,但她却摆出鲜明的躲避态度   像是回应她的避而不答,宋大炮向前追了一步,定在原地,一直瞧着甘明洵向屋里走。等到甘明洵向屋里走到边缘的时候,他突然爆发出了一股极强的力道。这力道将他推出了,飞一般地跑到甘明洵的身后。   他拥住了甘明洵,从后向前,将甘明洵整个身躯都拥入了怀中,同他的脸,同他的躯干,同他的双臂紧紧缠绕再一起。   远远看去,依藤只见到甘明洵敛下的双眼,她紧闭上的双眼和苍白的双唇。若是见证她当初对宋大炮的追求,就绝不会想到她今日被宋大炮拥抱的痛苦。   这叫依藤难以置信。   依藤想到,甘明洵不喜欢宋大炮吗?喜欢。但恐怕那感情算不上爱。那么她爱文智行吗?她自己承认过,她是不爱文智行的。   依藤想不透甘明洵此时的举动。   如果依藤是她,依藤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宋大炮,去忘记过去的一切不愉快,走向新的开端,而沉湎于过去的痛苦中。   那样死死执着没一丝好处。   就在依藤这样想的时候,让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甘明洵再痛苦地忍耐后,绷紧了身躯,向后转去,伸出双手放在宋大炮胸前,着动作绝非出于情动的温存,而是一场对方始料未及的突袭,甘明洵将宋大炮推开了,她闭着眼睛向外跑去,跑下了公路,如她刚来的时候那一场奔跑。   依藤追着她的身影,向下跑去,身子忽然一颤,被从粲然整个从地上托起。从粲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柄飞剑。她被丢再飞剑的尾端,紧紧抓住了从粲然的小腿。从粲然盘旋再甘明洵奔跑的上空,向后头望去,就能望见宋大炮紧追不止的身影。   依藤望着宋大炮,又看向甘明洵,挠了挠发痒的眉头,抓紧了从粲然的小腿。   “我们得看着甘师姐不走丢。”依藤说到。   “不会走丢的。”从粲然忽然顿下脚步,“有人护持再甘明洵的左右,她不会走丢。”   “什么?”依藤蹙紧了眉头。   “文智行。”从粲然勾起唇角,“不知哪个人下了诅咒,文家人求而不得,文睿行是,文智行是,文家仿佛命中还有两个孩子,两个……”从粲然还要继续解释这极有趣味的事情,却被依藤突然的一声惊叫截断了。   依藤不知看到了何物,大叫一声,险些叫飞剑翻到过来。   从粲然勉强维持住飞剑,向下缓行,落到一处丛林下头。飞剑一颠簸,将依藤丢下了飞剑。依藤揉了揉碰到地上的手肘,向上看去,从粲然正在慢条斯理地打理衣服。依藤撇过目光,决心不予从粲然计较,她阔步向边上走去,只管往丛林外走,目的是找到跑进了丛林里的宋大炮和甘明洵的两人。   她被有响动的一处吸引了注意力,猫着腰走近那处,拨开树林。从叶与叶相剪的缝隙里,她看到宋大炮气喘吁吁停在了一处。   他张着嘴呼吸,就像是渴急了,将周围的水雾兜揽一空,他的嘴唇还是死皮泛滥。更让人感到难过的是,他的目光凝滞在一处,那双晶亮的眼睛,只有一个光点,像是照在死人脸上的一个光斑。   他耸了耸鼻头,向前走了一步,咬紧了牙关,叫了一句:“师姐。”   “智行。”但师姐叫得却不是他。   依藤向别处望去,看见了文智行和甘明洵两个人。文智行似乎有了些人形模样,他还惯常装扮,冷冷望着一切,包括甘明洵。   甘明洵叫他一声,他仿佛照顾宋大炮似得,没有回答。   “智行,是我,”甘明洵摸着脸庞,落下一滴眼泪,“昨夜你来见我,叫我从此忘了你,是什么意思?你总要变作人的,你总要回来的,你总要……”她落下泪来,文智行的脸上没有一丝变化,而宋大炮仿佛也随她一起落泪了。   “回来如何?”文智行露出了一抹微笑,“你忘了那小子,重新和我回到过去么?明洵,什么都改变不了。你有没有想过,即使回到过去,我与你也未尝能成为一对佳偶。你不过是因为一瞬爱上我,我也……未曾爱过你,一刻也没有。”   “你对于我只有责任,没有爱情。”   文智行思索着,敛下目光,朝甘明洵释然一笑。   “现在我已经算死了,不用去管文家如何,我想为自己活一次,做我自己想做……”   “你骗人!”   甘明洵涨红了面孔,那尖叫像是一柄剪刀,裁开了了文智行的声音。文智行逐渐收拢了笑容,他对这一过程丝毫不掩饰,无非再同别人说,他在笑,他对此并不在乎。   “我不信。”甘明洵终于痛哭失声,她软了膝盖,向下蹲去,但却高估了自己此时的力气。她跪到了泥地,肩膀也随之坍塌,随着她的大哭而震颤着。   她撇开眼睛,向后靠去,被宋大炮接住了。她靠在宋大炮身上哭,正如当初文智行死的时候一样。   文智行见她有了着落,便向边上走去。他隐入了边上的丛林,再也不见踪影。甘明洵还再哭,仿佛要将这五年间的痛苦,都一并发泄在这片寂静树林里。   而树林静静听着,路过冷风同她一起发出呜呜的声响。   甘明洵哭了许久,终于记起了自己的存在。她被宋大炮掺起了,向着别处一走去,一瘸一拐,走向与文智行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   依藤若有所思,不知为何所有剧本内容都涌上了她的脑海。   依藤叹了一口气,拍拍腿脚的尘土。   她见事情按照自己预想的发展,也没有太过担心,她向后望去,从粲然的脸骤然降落再眼侧。她吓了一跳,闷闷抱怨道:“你干嘛?这一点都不好玩。”   “是啊。”从粲然嗤笑一声,“人的□□复杂多变,当真一点都不好玩。”   “呵呵。”依藤撞了一下她,“天天摆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看你就爱说些人人都听不懂的话,以显示自己是个小仙女。我看啊,你是个草鸡精还差不多,天天翘着个尾巴……”   “你说你自己吗?”甘明洵一声反驳,“我们走吧。”   “走吧走吧。”依藤瞪了甘明洵一眼,啧啧嘴巴。   自从这次以后,甘明洵竟渐渐恢复了精神,生活中从未有从前那段曲折的经历,跟宋大炮也是有说有笑,又回到了以往的甜蜜。   再加上依藤也渐渐进入状态和从粲然各种作弊支持,这部戏拍得很快。在第二年的三月这次的折腾就结束了。依藤回到家里,静静等待一切的结局,也时时跟踪着从粲然那边宋大炮治疗的情况。   从粲然被她缠得烦极了,她每每提到拍戏的事情,从粲然重诺,自然是无可奈何。与此同时,她面临迫切的生活压力,到处找工作。   将近两个月里,她走马观花似得演了十几个角色,每天都累得半死不活,似乎又回到了刚刚出来闯荡的时候。   这天,依藤刚刚从剧组提着衣服回家,打开门的时候,电话的声音就响了了。她放下开门的手,看了看震动的屏幕,发现是一个陌生电话打来的。   “你好,请问是依小姐吗?”电话里那人说到。   “是?”依藤蹙起眉头,“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哦,我是帝业下属工作室的,”那人报上一个颇为有名的工作室,依藤被这名头吓了一跳。她记得自己最近可没有那方面的人接触过了,万一惹了那伙子……   她小心翼翼地问到:“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哦是这样的,先同依小姐道一声恭喜,您被金犬奖提名了最佳女主角了,这可真是……”   “什么?”依藤有些无法应对,“你说我被提名了。”   “是的,您被提名了,报社明天出通稿。嗯,您的合作者没有告诉你吗?”那人问到,“这真是让人遗憾。”   依藤掐断了电话,开进门去,转身关门,一头撞在了门上。她揉了揉发痛的脑袋,发觉这真的不是梦。    ☆、文府别馆   依藤感到自己还活再梦幻当中。她平复下了心情,又重新给那方的经纪人打了电话。经济人约她晚上见面,洽谈合同。   依藤一时被激动心情所扰,立即签了约,匆匆看了一下签约条目。   “违约金是不是太多了。”依藤讨好地笑道。   该经济人皱了皱眉,夺过戏约,将纸页翻乱了。   “我们公司都是这个数,如果你不愿意,虽然我很惋惜,但是依小姐……”   依藤连忙摆了摆手:“既要合作了,我怎肯走?”她憨憨一笑,两眼眯起来向着前头,看不见经济人打量琢磨的目光。   那目光就像是再打量一件货品,从她隐在发丝前的脖颈,打量到在衣服遮隐下的肩头,又打量她紧闭的双腿,待看见她着着拖鞋的脚时,那人发出了一声冷哼。   冷哼很细微,隐在依藤的笑里。   第二天经济人说有新戏约要谈,她也没有多加询问,直接就去了。   依藤走进经济人给的地址。这地址是一所高端会所,高端范自不必说,依藤虽说见过些场面也不忍缩手缩脚。她走进那会所里头,遇上在指定地点等着的经济人,随经济人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私密而豪华,里头坐着三男一女。那女人风流妩媚,眉眼轻乜,瞥依藤一眼便轻笑道:“这是新来的姑娘。”这本算是一句正常的询问,从那女人嘴中说出,竟多了几分风尘气。那轻而痒的声音撩拨着依藤的耳朵,依藤一哆嗦脊背,便缩了下去。   她扫了那三男一女一眼,低下了头。   经济人当地坐下了,瞧了依藤一眼。   依藤还杵在中间,脚步纹丝不动,她低敛下眉眼,心中暗道:   今天这局有些不对味。   既已意识到了危机,依藤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道理。她是听过潜规则那回事,但是她不想沾上,接不到戏也不想沾。   这样想着,依藤涎着笑脸看向经济人:“哥,我去上个厕所行不,今天过来的时候吃了老大三个馒头,全加了咸鱼酸菜,也……”她攒动了脖颈,像是胳膊是不上劲,翻着眼睛向外划动,“肚子不舒服。”   其中一个男人有些不高兴的神色。经济人瞥了依藤一眼,微微眯起眼睛,他冷声介绍了那男人的身份,看了依藤一眼,这才放过依藤。依藤转身走了,还没出门,她就听经济人说烟没了,且要出去同老婆报备。   依藤捏着那门把手,用力扭开,向外走去,方跑了两大步,被一股巨力按到了墙上。她的脸撞到了墙上,一阵阵抽痛了起来。这股痛还没有尽数落下,依藤的一声产生了撕裂的疼痛,凉风瀑流到她的颧骨上。   像是有两只冰人的手压在她的脸测。   她闷哼一声,顺着那边松脱的力道,摔到了地上,两眼泪眼朦胧。她一抹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身子向走道的另一边倾……   那头在分析利弊着:“那三位是贵客,伺候好了对你有很大的好处。不要为了些无关紧要的原则就……依藤向走道的另一处走去。公用的厕所在走道的尽头,而电梯在另一头。依藤向着电梯的那个方向继续走去。她走着,那头没了絮叨的声响,她便迈开了两只腿,向着张开的电梯倒去。   她迈进了电梯里,经济人也跟着过来的。他横在按钮处,扣紧了紧闭的按钮。依藤吹起额前杂乱的头发,呲开眼睛倔强地瞪着。   经纪人看着她笑开了,向身后一扣不知道来了那一层。电梯一飘便上去了,叮的一声门徐徐打开了。依藤向外窜去,又迎来了一阵撕裂的疼痛。   她被拉扯到了风里,又摔在了地上。   四周一片空旷,看模样这里是大楼的顶层,没有一丝人烟。   依藤被拉扯起来。   “眼神挺有劲的,脸也好。”经纪人摸过她的脸颊,油腻腻的滑手撸过依藤的脖颈,依藤泛起了一阵阵的恶心。她又被丢到了地上,盆骨一阵阵发痛。   这剧烈的痛却让她感到好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冷气呛进了肺管子里头。   “你要是乖乖听话。”   “听你妹!”依藤嗤笑道,一抹鼻头向前冲去,被那人个撂倒在了地上。她被压在了地上,身上就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那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随着那经济人不受控的五官,急速下沉,像是一块沉入水中的巨石,汩汩冒出气泡,一点点升入冉冉升起的微光里,而气泡底下的世界越来越暗。   依藤在拳头临近腮边的时候闭上了眼睛,空荡的冷气扑上了她的面颊。   但是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来临。   依藤紧闭了眼睛,缓缓地睁开,只见一片漆黑的天空。这天空之下,在周边大厦灯光的环抱一下有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是顾守笃。   依藤屏住了呼吸,微微张开唇瓣,空气涌入唇齿之间,润泽着她的喉头。一股热流冲入她的眼里,她睁大了眼睛,像是要说话。   “我……打……你……电……话……你……”顾守笃用第一次见面的语调对她说,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依藤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   依藤抱紧他,将脸埋在顾守笃的胸膛,默默流着眼泪。   “你回来了。”她说到,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嗅到了分明的苦药味。   “是。”顾守笃拢紧她的肩膀说着。   两人紧紧相拥,不知拥抱了多长时间。依藤突然肩膀一重,她竭力推起身上的躯体,却只能任由那躯体向下压去。   她一个踉跄,绷紧了手臂,将躯体放向了地上。这时她才注意到,顾守笃身上还带着明显的伤。不知道在从粲然那里受了怎样的治疗,顾守笃的腰间围了一圈绷带,绷带上渗出了鲜红的血液,这些血液指望依藤眼里去。   依藤不敢触碰那殷红的一片,拿出手机拨通了120的电话。   “喂。”她抿着唇急于诉说,“华通……”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嗓音一顿,手中便只剩下了空落落的触觉。她抬起头来,看见自己的手机被一只苍白的手拿在手里。   这人是文睿行,他的脸没有以前那样有血色了,嘴唇乌黑,像是有黑血在里头湃着,涨着。   依藤看了一眼唯一进到屋顶的门:门紧闭着,没有开过的痕迹。   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当地想着:文睿行八成有些不正常,同他哥哥一样。   她又去看文睿行,将一只手搭在顾守笃的身上。   “我要带顾守笃走。”文睿行伸出一只手,展示出不容拒绝的索取。   依藤握紧顾守笃的手,咬紧牙关笑了一声。   “我需要顾守笃,我要带顾守笃走。”文睿行沉下声音,动了动喉头,他向下伸出手去,拉住顾守笃的手臂。依藤按住了他的手,扣紧了兜里的手机。她随便按了一个键,能回拨电话的键。   文睿行盯紧了她的口袋,视线一撇,依藤的手机便翻出了掌心越到了空中。那手机一个翻身砸向了一边的墙壁,啪嗒一声便变成了两瓣。   依藤吞咽下梗在喉头的冷气,呼吸便急促起来了。   “你不能这样。”她在武力上无法匹敌,就指望着敌人能够心怀仁慈,哪怕一刻也好。但这无异于天方夜谭。顾守笃被文睿行毫无悬念地夺走了,依藤追上去,只能够看到文睿行跳到了围栏之上,倾身坠下了大厦。   依藤跑道了围栏边,向下伸手。她只见大厦的流光飞影,动了动手指让冷风从指尖流过。依藤反回身去,拾起地上的手机,将手机重新按好。好在文睿行下手不够重,手机还能运行。   依藤打开手机,脑子急速运转着。   宋大炮和甘明洵各自消失了两个多月,她昨晚想打电话报喜,也没见宋大炮接。梅青霜现在正心烦着,且人远在国外,也不能联络。   她只好去联络从粲然,迅速找到从粲然的电话,依藤打了过去。   “顾守笃失踪了。”从粲然满怀歉意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我只是让他出去活动活动,他就不见了。我问过看护他的师弟,他今天下午再刷网页,刷着刷着就出去了。”从粲然强调道,“他伤势好了大半,除了每隔三个时辰回昏厥一次罢了。也不知道他吃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定时发作,一发作他就会昏厥。”   “我不需要你说那么多。”依藤截断了从粲然的解释,“你现在能算到顾守笃的位置吗?”   “暂时不能,我们须得找郭宝宝。”从粲然说到。   “那好。再见。”依藤挂断了从粲然的电话,拨通了郭宝宝的,“我想找到顾守笃的位置。”   “顾守笃,我算算。”郭宝宝过了一会说到,“通天路79号。”   “这是?”   “说起来算是文家的一处别馆,大概是文老爷子的建的。卦象说顾守笃没有危险,你直接去拜访就好了,文家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这?”依藤蹙起眉头,“你确定?”   “我确定。”   得了郭宝宝一句保证,依藤转身打车去了文府别馆。    ☆、奇怪的人   文府别馆处在一个半开放古街的偏僻边缘。外头街巷里的商户已经打烊,独留里头一片的住宅还亮着灯。因着前面有警卫,依藤不敢让司机师傅开进去,只能停在一处隐秘的树丛后。她下了车,瑟缩了脖颈,搓了搓发寒的胳膊。   “哪一栋?”依藤又目光数着都亮着灯光的三栋屋子,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往返数次。她攥紧了指头,忽然听见有驶入车辆的声音,便猫腰隐进了树丛里。从树丛里往外看,只见一辆黑色轿车驶入了警卫亭。车子在警卫亭前停下了,只见一个白大褂模样的人探出了半身。从警卫亭里出来了一个女人模样的警卫。   那白大褂便从车里递出了一只热水袋,警卫笑着接下了。   那白大褂与笑颜如花的警卫对话数次,升上了车窗,重新发动了车子。   依藤抿紧唇,将外套褪下,快跑几步冲向了警卫亭口。   “等等!”依藤向白大褂的车子招手,“等等!”   白大褂很容易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她,停下了车子,又降下了车窗,露出了一张宽厚的脸。他看向依藤,皱起了眉头:“请问这位小姐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有一件事必须请教医生。”依藤气喘吁吁停下,“我的衣服落在医生车里了?”   “什么?”医生笑了一声,又皱起了眉头,“我有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办,如果这位小姐……”   依藤看准时机,按下医生露出的开锁键,打开了车门坐进了车子里。   “我知道你有要紧的事情。”她拉上车门锁,下一步便倾身按住了医生将要动作的肩膀。她拨开医生放在车门键上的手:“你是要去文家对吗?”   医生瞥了她一眼,继续向下按去。   依藤向下俯身,一个不稳摔到了一边,两手抓紧了医生的手。她倒在一边的坐垫上,转脸便是警卫们聚在车边的浮影。   这些浮影像是游鲨,在窗外探洞,皮带两侧的洞孔尤为深,像是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睛,紧紧对准着车窗,不改视线地移动。   依藤握紧那医生的手,翻拨着脑海里的思绪。   “文睿行没理由不见我,他绑住了我的人。”依藤说到,“看你的面相就是一个好人。”这时她因为褪去了外套,经过外界霜冻锐化,露在外头的皮肉都翻着霜白,那大部分的白烘托着的青眉黛眼,为她艳丽的容貌增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可信。   但医生似乎不为所动。   他只用一副不关己的笑眼打量依藤,眸子里倒影的除了依藤,还有依藤身后的坐垫和车外徐徐驶来的车灯。   他皱紧了眼皮,微微一笑,眼中眸光一闪,趁着依藤放松视线,将依藤的手顺势揭下了开门键。没等依藤起身阻止他开门,他启动车子将车子开入了小区,给身后的车子让出了路。他身后的车子紧跟他进来了,两者一同停在了侧边一幢的院子里。   文睿行的助理从那别院里奔出来,先奔向了另一辆车子,打开了车子的车门。车门里出来的是一个依藤意想不到的人。   是郭宝宝和从粲然。   郭宝宝一身休闲服,向依藤招招手。从粲然从另一边下来,她第一次换下了云山派的衣裳,穿着现代人的正常衣服,倒添了几分天真气。   依藤从车上下来,看了带她进来的医生一眼,道了一声谢谢,转身跑去了郭宝宝和从粲然那里。   “你们怎么来了?”依藤问到。   郭宝宝摆了摆脑袋:“我睡得正憨爽,从粲然半夜将我们叫过来。我也是……”郭宝宝正挤眉弄眼抱怨着,被从粲然白了一眼,连忙改口说到,“我自愿的,谁叫我欠了她好多丹药。”郭宝宝比了个大圈,啧了一声,“斤斤计较。”   这回等不到从粲然的白眼,郭宝宝快步闪躲开了,扯着长腿三两步跑进了房子里。   依藤望着郭宝宝进去的身影,听见耳边噗嗤一声的笑声。   “长不大。”从粲然呢喃着,敛下目光,转脸看向依藤。   依藤一直再看从粲然,正面回以她目光。   她冷下微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不过是文睿行找人同郭宝宝求援,恰好我听了你的电话,又劫了文睿行的手信,便过来一探究竟。”说罢,从粲然看向灯火通明的文家大展。文家大宅上头比划一圈。   “这一片是魔气。”从粲然玩味地打量着,“魔气浓厚,许是魔族的什么人……”   “是顾守笃吗?”依藤关切地问。   从粲然摇了摇头:“与顾守笃倒没什么关系?”   “那,那顾守笃在那里?”依藤抓紧从粲然的胳膊,得了从粲然深切的注视。那注视正进依藤的眼睛里,像是躲避依藤的思索,再眼周溜过过一边,便缩回了触角,眼角挑,她以微微一笑代替方才那怪异的触感。   依藤是读不出这微微一笑的意义的。   “顾守笃没事,不过是被文睿行关起来,就在另外一幢你径直去吧。”从粲然给了依藤想要的答案,依藤也毫不恋栈多余的事情,快步向从粲然指的明路跑去。   从粲然在身后又呢喃起来,浓厚的好奇像是要从渐渐眯起的双眼溢出。方才立在那处的医生一直没有说话,现今原地只剩下从粲然一人,他便信步走来,走到从粲然的身前。   “说实在的你们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医生玩笑道,“魔族魔气什么的,我是被卷入什么玄幻小说了吗?”   “你偷听我们说话。”从粲然冷笑医生,引得医生摸了摸鼻头。她向来不愿意理会陌生人,便径自向屋里走去,被医生一把拉住了手腕。   她刚刚要外发真气,将碍事的医生震开,但一道巨大的阻隔将他的真气隔断在了医生的手腕上。   这医生有异常。   她转身身子,向医生看去,视线重点落在医生的手腕上头。   “小姐,你终于发现我的英俊了吗?”   “是。”从粲然落落大方地承认,微微抬起手,将手指钻入医生紧闭的西装袖口,伸向那处阻隔真气的地方,她轻轻一卸,将医生的手表卸了下来。医生伸手去抓那手表,被依藤抓了个空。   “这是我父亲赠我的东西,即使美女你喜欢,恐怕我也……”医生油滑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但纵使那笑容铺面而来,也掩不住那双眼睛里的锐气,紧紧抓裹着从粲然手上那只表。   从粲然抬眼望了望他,确认这手表是阻隔真气的来源,便设法截断那手表的运行。阻断那手表的运行后,她问道:   “你父亲是谁?”   这医生恐怕不知道从哪里得来文睿行受伤的消息,不请自来的。方才在门口怕是不敢跟门卫纠缠,才快步进来的。   “甘博士。”医生苦笑了一声,“你们既然来了,我倒是不必来了,还望两位帮忙在文总面前美言几句,虽然我父亲做出那等事,但是这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还望他顾念小时的友谊,给我一口饭吃吧。毕竟一个被文府赶出去的私人医生,以那帮道听途说的庸人的想法,恐怕是没人敢用了。”说罢,甘医生点点头,深深望一眼从粲然,转身走向自己车旁。   “等等。”从粲然叫住了他:“你的表。”   甘医生迅速转过身,又用微笑掩饰失落的神色。   从粲然将表丢还给甘医生。甘医生匆匆将表套上腕子,启动车里离开了文府。她快步进了屋子。侧边楼道里的依藤看到这一幕,对那好□□生有了个大致的印象,继续向上走去。依藤所在的这一幢倒是能让人自由出入,因为这一整幢都是温室,里面养花养草,充满了少女情怀。   她四处寻找顾守笃,因为不见周围有一个人,她便打了胆子大声呼喊起来。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来到了顶层。顶层是正片玻璃房,没有人和遮盖,抬眼就能看见藏青色的天幕。   这里没有开灯。   依藤感到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青黑的烟雾里头,双眼被遮蔽着。不知从哪里钻出了一缕缕微光,再眼前闪烁不定,将她原本不佳的视线扰乱成一团。   依藤向前走去,碰到了边上的一个花盆,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再也没了方才的大胆,被花盆的一声搬动吓僵硬了身子。   “顾守笃!”她发出了轻轻的呼唤。   顾守笃没有听见,安静代他回应,依藤的耳边仅仅传来了轻轻的风声。   依藤深深呼吸,又向前走去,她走到了一扇门边,顿住了脚步。细微的拖地声传入她的耳力,她机敏到向后退去,还是被忽然飘出的身影抓了个正着。   “谁在那里?”那身影喊道。   电灯应声打开,在依藤逃离这里之前,依藤已经被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摄住了灵魂。   那脸的五官和轮廓她每天都看在眼里,可是那脸的气质却与她截然不同。一个再人世摸爬滚打的孤女,一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娇女,这样的不同是情理之中的。   但即使依藤对这张面孔有许多复杂的情绪,她还是不由感慨到:不知因为什么,比起上次在医院匆匆见过的模样,这姑娘仿佛瘦了许多。    ☆、第五十七章   两人相视着。   依藤放下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是来找人的。”她直截了当地说明。   “你找那个男人?”文二小姐波动了眉心,目光在黑暗里也灵动异常,掠过她身上,又投入了一旁的水池边,最终向颗小石子似得敲在了依藤身后的一面绿墙上,噗通一声落进了绿墙下的喷泉里。   那流水筱筱响着,荡漾着水波。   依藤向那喷泉投下一眼,便引得文二小姐身子一动。文二小姐瘪下高抬的眉梢眼角,只攥着拳头,俏眼瞪着依藤。   依藤回望片刻,视线溜到文二小姐身后的木工桌上,那上头放着麻绳,锤子和工具箱,那麻绳粗壮无比,只要配合死结足以捆住一匹疯狂的野猪。   “睿行哥不会放过你的。”她发了狠说,声音仍旧是脆生生的,“他绝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音刚落,依藤冲向了文二小姐,伸脚一绊,将文二小姐绊倒在手里,按在旁边的柱子上,拿起预先看好的麻绳,捆了个利落的死结。   她捆罢,拍了拍掌心嘱咐道:“可别将什么东西都放在脸上了,若是遇上坏人什么都不想最好。”   文二小姐倒在柱子上扭动着,霎时间歇斯底里地骂道:“你个下流女人,竟敢这么对我!我是……”她撇开视线,咬紧了牙关,终于沉下声音说到,“大哥最是严厉,你若被他抓到,他定会寻个名头永绝后患的,你是怕是不怕。那男人在这儿绝对会得到最多的好处,同我一样,你将他带走,反倒是害了他了,你……”   “我只知道文总对顾守笃做了什么。”依藤看向文二小姐,“你最好早些离开,我瞧着……”   “你要提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子虚乌有。”依藤摸摸文二小姐的脸蛋,敛下了目光,将那双同文二小姐一模一样的眼睛伸了过去,她极力伸开手指,却是极克制的,手指的纹路与文二小姐的皮肤隔了一层隔膜,像是浮在那未经沧桑的滑腻上。   文二小姐被那肉麻的抚摸震住了,呼吸中只剩下她的唇瓣在轻颤。   “你以……”   “你要说什么!”她哽住了脖子,抬起那双眼睛,“那些小时候的事情我早便忘记了,一模样的脸蛋又能说明什么?不是说这个世界上还有长得一样的陌生人吗?我……早就忘记了那什么劳什子孤儿院,那什么山,我早就忘记了!”   依藤顿了顿,听完文二小姐说语速极快地话语,她抿了抿唇畔,自认不该对一个陌生人泛起亲情,这是一种打扰,更是一种错误。   她转过身,一言不发,顺着文二小姐方才泄露的提示,找到了开启的关窍。她打开了那座绿墙,在一片环形光罩里头找到了顾守笃。   这光罩是从一个八卦模样的圆盘上升起的,顾守笃在圆盘中见的石台上昏睡着,远远便让人瞧见他苍白的面庞。   依藤向前走了一步,碰上了光罩,被阻隔在了外头。   她四下里寻找开启光罩的方法,手不知碰到了哪里,光罩外的灯刹那亮起来了。依藤向后看去,听见了绵绵不绝的警报声。   她心中暗叫糟糕,看了一眼顾守笃的,牙齿粘连过唇瓣,她咬紧牙关,不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寻找可以开启机关的信号。   只是人的脚步声比急促的呼吸要快,人纷沓而至。   依藤听见后面静了下来,她僵住了行   动,身子想后转去。   只见序列整齐的人群在出口围成了一排,文睿行的贴身助理出列,依藤向后一躲,那助理停在了那处,扫过依藤鼓出面颊的牙关。   那助理躬下身子,微微笑道:“总裁吩咐我将你带过去,衣小姐不要为难我们,离开吧。”   “为难?”依藤攥紧拳头向后退去,“我瞧着向像是文总为难我们吧。”   依藤的断然拒绝令那助理僵住了微笑,助理低下头,紧实了交错在身前的手思量着抬起头来。   他向后招了招手,那群跟在他身后保全上前来了。   依藤被两个最为强壮的带起,走到了外边。临走前,依藤向边上看去,正好对上了文二小姐的目光。   文二小姐苍白了脸,嘴角犹自扬起一个讽笑,仿佛习以为常般,她转过脸去跟旁人寒暄。   场中所有人都目不斜视,对依藤的容貌和文睿行的容貌不投以视线。   依藤看着自己离开了那座花园小楼,转进甘明洵和郭宝宝所进入的那座楼里。   她被拉入了一个温暖而宽大的房间里,被请到了文睿行的眼前。   文睿行一副重伤未愈的模样,苍白面孔上是一副发灰的眸眼。他仿佛很疲惫,将那眸眼半盒,时而张了张嘴,松动英挺的鼻头。   但正如日常进见到的那样,文睿行即使在这般虚弱中也维持着得体的衣着。   “见到你真好。”他说。   依藤摸不清头脑,审慎而又戒备地望着文睿行。   文睿行敛目光,呼吸几番,便提出了正事:“依小姐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带到我的面前来?”   “我如何知道你心中所想的。”依藤抿了抿唇刺到。   文睿行喑面部肌肉屋里,只能勾起一边唇角。   “我要跟你谈个交易。”   依藤抿了抿唇,放下了傍在身侧的手。她没有回答。   文睿行顾自说下去:“导演玉千朗家里有一个味药材,你将那药材带回来,我就放了顾守笃。”   文睿行搜检过甘博士的电脑和各个存储器,找到了一份半成品的药方。这药方的功能只有一个彻底拔出魔气。   文睿行魔化的特征很明显了,他明确知道自己离母亲和哥哥的模样只有一年了。   “我会提供你明确的线索,给你机会,但能否拿到药方要看你自己。”文睿行将手护住了嘴,咳嗽了几声,接过佣人递上来的手帕。   他动了动后头,缓下呼吸,闭上了发红的眼睛。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万一你是骗我的,那么……”依藤犹疑着。   “为什么?”文睿行笑道,“我只想不变成魔。”   “那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已知真界,人品信得过,又有把柄在我手上,眼界也算入得玉千朗的眼,”文睿行补充道,这次你能得奖有玉千朗的一票。”   依藤听到了充分理由,这才放下心来。   “那好。”   话音刚落,便见文睿行指了指外间。那助理便快步走向依藤,将依藤带了出去。   因为答应了文睿行办事,依藤便被文睿行安置在别馆里。   依藤当夜想起什么心绪不宁,给住在学校里的弟弟依苇去了电话。嘱咐他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操劳。   之后文睿行还应允依藤每日让她见一次顾守笃。   依藤一大早去见顾守笃,就看见文二小姐在那处眼巴巴望着。   “她怎么能进这里?”文二小姐叉着手,愤愤地问到。   送依藤的守卫答到:“文总吩咐的。”   “她。”文二小姐指着依藤,放下了手。她看见守卫在她和依藤的脸上旋转,便噤声了。   依藤走进了暗室,她也跟了进去,满眼欣喜地望向光罩中间的顾守笃。   “顾大哥!”文二小姐唤了一声。光罩石床里的人悠悠转醒,走下了石床。   依藤看着顾守笃走来,心跳得厉害,她动了动喉头,许久才叫了一声:“顾守笃。”   顾守笃向她走来,拥住了她。她霎时间泪流满面,只觉得能得相聚,此番历尽千险也是值得的。   旁边的文二小姐对顾守笃走向依藤惊愕极了。明明自己和依藤容貌相似,身量相当,自己陪伴了顾守笃这么多日,还是高高在上的文二小姐。   顾守笃有着清醒的意志,怎会做出这样浑噩的选择。   她要碎牙齿般攥紧拳头,心中的怒气像是要冲破喉头。她竭尽涵养维持形象,转身冲出了暗室。   依藤这次同顾守笃见过面,两人镇日厮守在一起。最终是文睿行送来玉千朗的喜好和剧本,依藤才闭关静修,每日与顾守笃见上一面。   在见面的时候,依藤渐渐发现顾守笃的力量强大了许多。这一点依藤是从微末的痕迹中看出的。   顾守笃喝汤时放下汤勺的水波越来越小,抱住她时,手臂的肌肉越来越稳,连睁开那双眸子瞧她时,那一闪而过的光芒也越来越亮眼。   那种久违的活力恢复到了他身上,他投注在依藤身上的稳健目光,犹如春天的太阳般又有了笼罩全身的温度了。   依藤决不能让情况回到低谷。   “我明天要去试镜了。”依藤瞥了一眼在外守候的守卫,这些守卫耳朵灵敏身姿矫健,每每结束对话,他们都能立即提示依藤时间到了。   “什么试镜?”依藤问到。   “文总吩咐给我的重要试镜。”她加重了咬字,“你不用担心,文总会保证我试镜的顺利。”   “时间到了!”守卫的声音插入两人中间,营造了短暂的沉默。   顾守笃皱着眉头,刚要说话,却见依藤松开了他的手,利落地走向了门外。    ☆、第五十八章   玉千朗极其有名,行善甚多   与玉千朗见面的地方是私密性极好的餐厅。两人单独见面,由玉千朗亲自考核依藤的演技等项。   依藤进去的时候脚是虚的,出来的时候脚也是虚的。   好在文睿行的助理没有问经过,否则依藤现今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也答不出来。   两人在餐厅外头站了一会,餐厅的人将车开了出来,依藤又要上厕所,便叫文睿行的人等一会,转而重归餐厅上厕所。   厕所出来,她被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那男人套了黑色的面罩,周身笼罩着一股肃冷的气息。   那气息犹如跑步中吸入肺里的冷气,□□着她的心肺,她全身被冻实了,一个打滑撞上了墙壁。   是甘博士的人。   依藤咬着牙关吞咽,抓住边上的垃圾桶,推向那黑衣人的膝盖。那黑衣人敏捷避开,旋身抓向依藤的肩膀。   依藤逃避不了,被抓向了黑衣人的眼前。黑衣人抓着他向外走去,迎面对上玉千朗。   依藤看向玉千朗眨了眨眼,又瞥见了一千朗手上的牙签。   显然玉千朗是顺路进来丢东西的。   “刺膝盖!”她尖叫着,玉千朗将牙签刺入了黑衣人的膝盖。黑衣人化去了,依藤跌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松得不是时候。   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着依藤,依藤向上望去,只见一张又一张的冷脸叠加而来。   蚕食着她视野中外界的空隙。忽然黑衣人们退开了。   甘博士从中走来。   “好久不见,”他笑道,“我们走吧。”然后他指挥黑衣人将依藤和玉千朗拉起来。依藤被带到一个赌场后面,她和玉千朗被关了起来,不见天日。   黑衣人每日送些食物,便再不着一言。   依藤绞尽脑汁想出去的方法,掏出兜里的石头。玉千朗见了忽然凝眉思索:“这石头我仿佛在哪里见过?”   “嗯?”   “上辈子?”他不确定地说,顾自躺倒想了起来。谁知第二天醒来,依藤就发现玉千朗没气了。   她霎时间觉得绝望。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依藤黑衣人被带了起来。他们去到了一个岩洞里岩洞中有极大的一眼岩浆。   洞里有许多人。   顾守笃,文睿行,文二小姐和……依苇。   依苇被抓在甘博士手里,甘博士身侧站着文二小姐。   依藤想一切都不必明说了。   事实也如依藤所想。   甘博士在文家安插了眼文二小姐的嫉妒和恐惧促使她与甘博士结盟。甘博士利用她,她利用告诉依苇的身世的方法挟持了依苇。甘博士拿到了三只筹码,已觉足够,就将余下的人引到此地。   一网打尽。   他多年的实验终告大成夺取了顾守笃的神魂,从此天下无匹,横行无忌。   文二小姐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哥你这些年从来没将我当做妹妹,我是个外人,我没有文家的血脉,我……”   “茉茉,我早知你的身份。”文睿行坐在轮椅上望着前方,那岩浆的红光映照她脸,他原本苍白的面目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眼睛里的一层水雾闪闪发光。   “你说什么?”文二僵了身子。   “二妈带你从小便到我家,我纵使心里对你和小弟不悦,朝夕相处中这些不适也弥散了。二妈待你长大也曾生疑,当年从孤儿院里找错了”文睿行微启唇瓣,“这些年也未曾停下寻找二妈真实的孩子。”   “我们一直以为是个女孩,没想到是个男孩”文睿行看向依苇。   而依苇苍白着脸,已经昏迷过去了。   文二小姐僵在了原地,她倾吐呼吸,向后退两人一步,坐在地上后,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凶恶之地。   她看向甘博士。   甘博士朝她微微一笑,示意黑衣人将她抓起。   “若想救他们,你们便立时跳下去。”甘博士指了指岩浆。   “甘老,纵使我们跳下去孩子们也活不了。”文睿行笑道,“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你放一个出去,我们跳下去一个。”   “好啊!”甘博士笑道,拍手来,示意人们先将文二小姐带下去,文二小姐踉跄着跑离了洞口。文睿行看向顾守笃。   顾守笃微微蹙眉,向前走去。   “不要。”依藤挣扎起来,破口大骂道,“顾守笃你要敢跳我这就去……”只是这样挣扎的力道对黑衣人毫无作用。   顾守笃停在原地,看着依藤挣扎。他走到了断崖边上,纵身一跃,飞向了上头。黑衣人倾巢而动,同时跃起将他团团围住。她一个闪身,黑衣人纷纷下进岩浆里再无活路。   “你们倒是打的好算盘。”甘博士笑道,那我便先送一个人下去。”说着,他看向了依苇。   “不行。”依藤一脚踹向黑衣人,鞋跟踹化了那两个黑衣人,护住昏迷的依苇。   “你TM要动我弟先从我身上过”她挥手一指,拿起了地上的石头,被甘博士一脚踹倒。   “软的不行来硬的”甘博士看向那头,“给我杀,全都推下去。”   但此时援兵已到几人无所畏惧了。   原来他们约定为了防止甘博士起疑,大部队躲在外头,若是时机成熟,就将人送出去当信号。   黑衣人被尽数除去,只剩下寥落几只。甘博士扭曲了面庞,抓起了地上的依藤。   “你们若是还想她活,便放我出去。”他将依藤拖到了悬崖边缘,依藤挥舞着手,向里挣扎。   她朝那甘博士咬牙一顶,本留在悬崖边的半边身体就随甘博士的坠落一起落进了岩浆里。   她沉入了剧痛和黑暗里。   千万缕的火焰灼烧着他,她的脑子嗡嗡鸣响,仿佛有千万种声音在嘶叫。   “我要活!”她对火焰吼,那些火焰全都沉寂了,幻化作漆黑包裹住她伤痕累累的身躯。   两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一个是玉千朗,一个是文智行。   看着他们,缠绕依藤许久的梦靥终于清晰了。   “许久未见。”玉千朗蹲下身来,“当年我等看守结界不利,另魔族太子的魔气陨落人间遂造成你的死亡。伪造你的死身骗过天道,想送你一世美满,却未曾想异数实在非我等小仙所能控制的。”   ”现今两个选择,奔赴黄泉再有美满的一世,重回那具平凡的躯壳,重新开始。”   “二还是回他们那个世界吗?”   “是。”   “那我选二。”依藤毫不犹豫地说。   “那好。”文智行看向了依藤的身后,“回头走吧。”   依藤向后去,走出孤寂而漫长的隧道,在一个房间里悠悠醒来。   她跌下那张硬床,从身侧拾起一张纸条。纸条上写明了她的身份境况。   她向外看去,冲出了门外。一束玫瑰花被递到了她的眼前,玫瑰花后探出了一张人脸。那是顾守笃的脸。   “我觉得我们还是缔结契约比较好。同生同死,”顾守笃说到,“找了你三个月,好像一辈子。”   “好吧。”依藤开心地笑,接过玫瑰和戒指。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